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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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月這樣的女孩,過去之所以能一直沒有緋聞,是因為始終沒有出現讓人覺得足以和她傳緋聞的男生,而江攸明顯然破了這個例。

他不僅長得帥,而且還是名牌大學的最佳辯手,做派風度俱佳,睿智超卓。如果是他,就不是配不配得上心月的問題了,以大家直覺和習慣上對高質量情侶當中的女性條件要求總是更苛刻的傳統,就算有人開始讨論心月配不配得上他,都不算奇怪。

心月覺得這個緋聞完全是無稽之談,因為在她看來,江攸明是算作老師的,反正他們辯論隊平常都叫他“江老師”,她在他面前甚至都沒有平等的感覺,何談感情?

而一個同學還提出了另一個他們不應該在一起的理由:“古人其實同姓都算作一家,是不能通婚的,否則就算□□,咱們文明古國的傳承,現在斷代了呀。”

然而這同學不提這一點還好,一提出來,心月反而感到自己的心裏驀然異樣地萌動了一下。

她記得有一次爸爸跟媽媽開玩笑的時候說過:“你別老想着把自己的姓放到女兒的名字裏好不好?你那姓不好聽。”

媽媽不悅:“怎麽不好聽了?哼,女兒都跟你姓了,我的姓連放到名字裏都不行!”

爸爸攤手:“你看你看,我就說嘛,現在的女人都太要強,連孩子都不想讓随老公的姓,難道你就不怕別人以為你是單身媽媽被抛棄婦女?唉,要是找個同姓的老婆就沒這問題了。”

心月學習好,也要強,自從聽了爸爸媽媽的那場對話之後,她就在心裏偷偷想過:如果将來嫁一個也姓江的人,那該多好。

而江攸明就是這麽一個人。

可是,緋聞歸緋聞,心月的心動也不過是她自己的事情,江攸明究竟會怎麽想,誰又知道?畢竟15歲在他們自己看來已是半大,擱在舊社會也已經适婚适育,可對于現代20歲的大學生來說,15歲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屁孩兒吧,她的智慧在他看來難免淺薄,就連她的美貌,于他而言,也或許與情愛無關。

——

“睿超國際”的第一場校園宣講會後,第二天下班前心月給欣悅發信息:“我一會兒想去剪個頭發,要不要一起?”

欣悅回得很快:“好啊,正好我也想修劉海啦。你知道附近有一家‘素人芊手造型’嗎?那是臺灣人開的,還不錯,我有他家的打折卡,我們可以一起用!”

于是她們倆下班後找了家粥店吃過晚飯,飯後散了會兒步就到了“素人芊手”。店名如此婉約,心月猜這一定是個女老板開的,只可憐了衆多男發型師,個個都得頂着這麽娘的招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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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悅果然是常客,前臺小弟問她有沒有相熟的發型師,她熟門熟路地點點頭:“阿蒙今天在吧?”

前臺小弟微笑:“他在的,不過要稍等一會兒。”說罷又轉向心月,提出同一個問題。

心月搖搖頭:“随便吧。”

前臺小弟道:“那向您推薦我們的一號發型師,二位裏面請。”

心月和欣悅被帶到兩個相鄰的座位上坐下,各有一個小弟過來幫她們洗頭。

洗完頭之後欣悅被晾在那裏等她的阿蒙師傅,傳說中的一號發型師則很快來到心月身後。

心月在和欣悅聊天,并未注意周圍的動靜,直到停在她身後的發型師盯着她映在鏡子裏的臉失聲輕呼,她才留心到他。

他望着她,臉上的表情百味雜陳:“江心月,是你!”

心月更是沒想到:“鄭琪?你什麽時候來上海的?”

欣悅在一旁欣賞他們的故人重逢欣賞得饒有興味,此時抓住機會加入進來:“你們兩個認識啊?”

心月和鄭琪同時點頭:“嗯,高中同學。”

然後鄭琪回答心月剛才的提問:“我畢業後就來上海了,之前在另一家做,今年上半年換到這家的。”

在欣悅比當事人自己還要感慨的“世界真小”聲中,鄭琪開始給心月梳理剛剛吹幹的頭發:“想怎麽剪?”

心月歪了歪腦袋,注視着鏡中的自己:“換一個發型,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就好。”

她不想再發生和某人四目交投之後靜場五秒鐘那種事,盡管她認為對這種情況某人應該比她還要避之唯恐不及,不過不管他怎麽樣,如果自己能換一副面孔生活,安全感會強很多,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好。

鄭琪用纖長的手指挑起她的額發:“有想過剪一個厚的齊劉海嗎?”

心月反問:“那樣會顯得臉很方嗎?”

鄭琪搖頭:“會顯得臉圓。不是很多女孩子敢剪那個劉海,但是你不要緊,你的臉又小又秀氣,剪成那樣會很可愛。”

心月點頭:“好。”

鄭琪拿起剪子和發卡開始麻利動作:“下面燙成那種蓬蓬內扣怎麽樣?跟你現在的直發完全不同,可能還會更漂亮。”

欣悅忍不住又插嘴:“你不用每句話都強調會很漂亮啦,要她不漂亮根本就不可能好不好?不信你給她剃個光頭試試看!”

心月沒說什麽,也沒去看鏡子裏鄭琪驀然紅了臉的樣子。她正在盤算要不要問燙發的價格,話到嘴邊卻還是沒好意思出口。

算了,省錢也不在這一次,換一個不誇張又很能改弦更張的發型更重要,再說還是照顧老同學生意。

于是鄭琪開始專心致志地剪發。心月有些不自在,一直目光回避,不去看他映在鏡子裏的模樣。

她一直以來都常常有一種感覺,好的理發師往往像是愛上顧客一樣,小心翼翼地将她們一縷縷青絲拈在手裏,那種溫柔又細膩的動作,專注得近乎深情的眼神,很難不引人誤會。

跟女朋友們說起,她們中有些人也有同感,不過更多的人卻說:“那是因為你太漂亮,人家理發師或許真是愛上你了也說不定。”

心月并不将那些調侃當真。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一見鐘情談何容易?何況是閱美無數的理發師。

但是如果這個判斷放在鄭琪身上,卻很難讓人懷疑。

因為他本來就曾經愛上過她。

高一那年,和江攸明的緋聞傳出來之後,某種平衡似乎被打破了。

跟人有了緋聞的心月似乎不再像過去那樣純潔到神聖的地步,而男生們仿佛突然之間意識到,過去那種相安無事的狀态馬上就要無法持續下去了,那個誰都不屬于、因而無異于屬于所有人的女孩,如果再不争取,就很可能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就算注定被拒絕,到底錯過不如做過啊。

于是,用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向心月表達好感的男生接踵而來,但是在所有人當中,令她最為刻骨銘心的卻是最不起眼、看起來也最不可能的鄭琪。

高一的時候鄭琪就坐在心月旁邊,和她隔着一條走道。他什麽也沒對她表示過,只是總在課間用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沙啞聲線不成調卻很認真地唱那首老歌:“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

他那首歌是唱給誰聽,衆人皆知,因為他從不掩飾,同學們總是彼此招呼着互相推搡着看他那副毫不掩飾的洋相,而他的眼睛只盯着心月,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再存在。

這成為他們班的經典笑話,這個笑話不言而喻的題中之義就是:原來想吃天鵝肉的癞-□□就長這模樣啊。

畢業晚會上,全班每個同學都被要求至少出一個節目,輪到鄭琪的時候,他還沒走到臺上,就有調皮的女生替他起了個調:“我站在!”

大家紛紛哄笑,心月正替他難堪,豈料他毫不忸怩,上臺便荒腔走板地唱起來:“我站在獵獵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

在男生們越發肆意的哄笑聲中,不知多少個女生心中一凜:這是怎樣無怨無悔的決絕和勇氣!

而唱完那首歌,鄭琪便和同學們失去了聯系。

他的成績向來不好,又因為一直有些女氣而長期受人嘲笑。高考之後他以可憐的成績進入了本市一所專科學校,專業就是發型設計。

那是心月所得到的關于他的最後的消息,在那之後,沒有人再去關心他後來好不好。至于心月,她本來就不便去關心他,更何況她當時的狀态,令她無法關心任何人。

心月的頭發做好之後,果然漂亮得令她自己都移不開眼睛,至于旁人,則都有無法逼視之感。

此時“素人芊手”也到了打烊時間,心月要去前臺拿包付款,鄭琪卻已替她把包拿了過來:“你第一次來,我請。”

心月趕緊推辭:“那怎麽行!”

鄭琪無比堅決:“一定要。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以後常來光顧,都點我服務就好了。”

心月拗不過,只好退一步:“那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請你吃宵夜?”

鄭琪不假思索:“好啊。”

欣悅在一旁早已看出端倪:“那你們兩個去吧,我先回去了。”

心月連忙攔她:“一起啊,晚飯吃的是流食,難道你不餓?”

欣悅作嫉恨狀:“江心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吃不胖好不好?我晚上吃流食是專門為了減肥的,你不要害我啊!”

心月只好跟鄭琪單獨去吃宵夜,然後鄭琪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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