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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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冷戰般地莫名了兩天,直到這天中午,心月收到章允超的短信:“我今天下午就去香港了,一走就是三天,中午一起吃飯好不好?”
他率先放軟的語氣令心月的心也幾乎軟了下來。
然而畢竟是短信,她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便還是成功回複了一條冷冰冰的拒絕:“不好意思,我已經叫了外賣,跟同事都吃到一半了。”
他沒再發短信來。
不知道為什麽,自那以後,心月便覺得足足三天自己都是空的。
那條短信發出的那一刻,勝利的興奮與喜悅不過流星般劃過半秒鐘,随之而來的竟是難以言說的愧疚與懊悔。
要是沒拒絕他就好了……
難以自持地,她總要胡思亂想,以前看過的影視劇小說等等,沒輕沒重地湧到腦子裏來。
看時間他還在飛機上時,她想,會不會飛機出什麽問題?
從領導同事那裏得知他已平安落地開始工作,她又想,路上不會發生車禍吧?酒店都好嗎?會不會半夜失火難以逃脫?
就算這些都熬過,回程的飛機又會不會……
她一直恨他,恨一個人難道不是巴不得他出事才好,出越大的事越好?
可萬一真的……她無法想象自己會是什麽心情,若一切歸零往事皆空,而她最後給他的,是冷冰冰的漠然……
當然,意外事故永遠都是小概率事件,你再在意再擔心,也明白是庸人自擾,這些思緒不會占據你太多心神。
可一切也并未因此而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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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允超不在家的這幾天,明明自由失而複得,心月卻突然覺得人生毫無意義,甚至了無生趣。
提不起精神約欣悅下班後出去吃飯加夜生活,卻也不想回家,只覺得一想到那套房子就難過——那本來就不是她的房子,現在卻只有她一個人留在裏面,感覺怪怪的,好像不太安全,不太踏實。
而且,像是患了強迫症一樣,她每隔兩分鐘就要看一眼手機,生怕有短信發進來的時候自己正好雙耳失聰沒有聽見。
竟然開始隐隐後悔沒有詢問他的行程,只知道是三天後回來,可航班是幾點到呢?他要回家吃晚飯嗎?
心月努力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她從未試過一個人住,不習慣而已;也因為她是個喜歡計劃和規律的人,總是傾向于提前了解與自己有關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的動向,不想被突然驚吓到。
章允超走後的第三天下午,心月心神不寧地抱着一疊資料剛走進複印室,才想起手機忘拿了。
登時就像掉了魂似的:要不要回去拿呢?回去的話,如果有人問起,會不會覺得我太奇怪?
短短幾年之後就到了智能手機全面普及而且人人重度依賴手機、一刻都離不得的時代,彼時心月仍會時常想起當年的這個下午,這個瞬間。那時人還不是做什麽都非要用手機不可,不帶手機還是常有的事,若是晚上幾年,就不會有這種顧慮了。
而回到幾年前的此際,心月正猶豫不決間,就聽見外面傳來Sarah因為驚喜而揚高了的聲音:“允超?你怎麽提前回來了?不是應該三小時後才起飛的嗎?”
心月覺得胸膛裏的一顆心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用力抽緊,高高懸了起來。
而他的聲音裏似乎透着些疲憊與懶散:“嗯,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把今天中午的最後兩項安排取消了,改了機票。”
他們倆的聲音越來越小,應該是并肩走到辦公室裏關上門談論此行的收獲去了。
心月抱緊懷裏的資料,閉上眼狠狠透了口氣,不知為什麽,有一種雨過天晴的感覺,很想大聲笑出來。
身後傳來一名同事納悶兒的聲音:“哎,心月,你這是複印完了還是沒複印呢呀?”
心月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搶過去奪那臺最好用的複印機:“剛到,還沒印呢!”
雨過天晴之後的心月幾乎是立即就把這幾天一直牽腸挂肚得有若命根子的手機忘了個一幹二淨,從複印室回到辦公室,她也沒想起去查看有沒有未接來電或短信什麽的,倒是鄰座的同事提醒了她:“心月,剛才你手機響了好幾次,好像有電話也有短信。”
手機是私人物品,當然不會有人代接或湊過來看。心月道了謝,摁開屏保一看,頓時有些發虛——
章允超:“到我辦公室來,現在!”
再不願承認她也知道,自己先前明明是盼着他找她的,可他真的找來了,她卻又有些緊張,有些說不清原由的害怕,以至于有些不想去。
可也不得不去,至少,在這裏他還是她的頂頭上司。
心月磨磨蹭蹭地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口,剛推開門進去,就聽見了那句讓她做噩夢的話:“把門鎖上。”
心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跳了出來,一口氣逃到走廊盡頭。
然而要命的手機鈴聲追魂般地響了起來,除了他還能有誰?
她接起來的時候,眼淚都快迸出來了:“你別那樣,別再那樣了……”
他的聲音陰沉沉的不太穩:“我不管,我想你了!”
“那我們馬上回去好不好?”
“我等不及了!”
心月的呼吸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又加了句壓迫性更強的:“你不肯到我辦公室來是不是?那好,我到你辦公室去也可以!”
心月愁極反笑:她的辦公室?她的辦公室裏是整個項目組的人!
她只好拖着腳步,左右為難卻又無可奈何地走回到他的辦公室門口。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擰開門把手,就見他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将她扯進去,狠狠地把門撞上。
看樣子他真是等不及了……
他的熱烈也牽動起心月全身的神經,幾乎要了她的命,她竭盡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而話一出口臉就紅了:“你等不及……就不能提前打個電話來讓我回家等你麽……”
這句話倒又勾起了章允超未平的怒氣:“你不是莫名其妙跟我怄什麽氣呢嗎?我讓你回家你不聽怎麽辦?”
心月剛想再回嘴,卻冷不丁被他突然放倒在寬大而冰涼的落地窗臺上。
心月被迫伏在窗上,身不由己的興奮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就在此時,一陣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響聲由遠而近,随即有人敲了敲門,Sarah的聲音隔門傳來:“允超,開門!”
心月一聽之下松了口氣,想着這下章允超總沒辦法了,只能放過她。可沒想到章允超只是動作頓了頓,就按部就班地繼續,半點沒有停下來或理會門外人的意思。
她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去,見他眼裏漸漸裂開的冰冷怒意之下,分明冒出一點點戲谑與竊喜,頓然明白過來。
他就要這樣刺激!所以他是不是本來就約了Sarah這會兒來,好制造這樣緊張的氛圍!
心月顧不上确認這條思路與這種情緒,當下只是又急又窘,卻苦于力量無法與章允超匹敵。她心下萬分糾結,既然拗不過,那是不是應該更配合一點,好讓他速戰速決?
門外的聲音也停了停,很快地,章允超的手機響了起來,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Sarah打的。
手機鈴聲很大,Sarah一定聽到了,心月的心高高懸起,緊緊揪着,繃到了極點,不知Sarah會就此認定章允超就在屋裏呢,還是以為他出去了而沒帶手機。
鈴聲還沒響過兩聲就戛然而止,門外的Sarah似乎明白了什麽,隐隐輕嘆一聲,終于放棄而去。
驟然放松下來的心月卻意識到章允超快要扛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出離緊張的一顆心帶動了整副身體,他被絞得受不了,忍耐的苦與極致的樂折磨得他快要發瘋,當下面容都微微扭曲了,瞪着她聲音暗啞地命令道:“叫我!”
這遙遠卻又熟悉的命令讓心月渾身一凜,他的眼神也令她有些害怕,她本能地搖頭拒絕:“不!”
那時候他就總是這麽要求的:叫我,叫我……叫哥哥,我喜歡聽你這麽叫我,我就喜歡聽你叫我哥哥……
章允超加大了撩撥她的力度,自己身上也冒出了更多晶亮的汗珠,顯然也忍得很辛苦:“乖,叫老公!”
心月一怔:原來是叫這個嗎?
可是,就算是這個,又怎麽能叫?
就因為是這個,所以更不能叫啊!
她倔強地仍然搖頭:“不!”
章允超陰戾地勾了勾一邊唇角,而心月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就看到他一手放在了窗簾上作勢要拉:“叫不叫?”
心月快被他逼瘋了!對面是另一幢寫字樓,窗簾一旦拉開,那邊的人就可以用手機攝像現場播報了,何況今天正好還有蜘蛛人在清洗大樓外牆,保不準一會兒就有人趴在他們的窗戶上零距離參觀!
除了老老實實叫出那聲“老公”,她還有什麽選擇?
章允超嘗了甜頭便要得寸進尺:“說你愛我!”
心月怒瞪着他,眼睛裏滿是恨意翻湧。
他有了別的挾制,已經無需再忍,再度深深埋入她的體內,嘆息着又催了一遍:“乖,快說!”
心月再不願面對着他,而一偏開臉,立即就有一滴大大的眼淚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我愛你……”
她真不知自己前世究竟做了什麽,上天要讓她這輩子遭受這樣的屈辱!
這個念頭一起,她的眼淚便更如洩洪般狂湧出來,卻沒有抽泣。
她轉過來盯着他,目光裏是一片恨到極點反而平靜下來的冰涼:“如果我愛你,那就說明我愛這個世界上所有男人,我可以和任何一個男人這樣,而你只不過是我愛得最少的那一個!”
章允超的舉動刺傷了心月,而心月最後那句話也刺傷了章允超,于是從章允超退出心月身體的那一刻起,他們倆正式進入反目成仇全面冷戰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