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雲岱挑眉,輕聲道:“這似乎不關你的事吧。”

“當然關我的事,”宋生擡起來,随手摘下黑色方框眼鏡,上前兩步死死按住他肩膀,情緒崩潰地咆哮,“當然關我的事,我喜歡你啊!”

黑色方框眼鏡摘下,露出那雙濕漉漉的眼,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像是午夜心碎的小狗,可憐極了。

“你不明白我的感情嗎!你眼裏只有季月笙,”宋生一滴滴淚濺落,滴在雲岱手背上,“為什麽季月笙都有男朋友了,你還要再貼上去,你就非要這麽下賤嗎!”

雲岱沒想到沉默寡言的宋生,還能腦補出一個狗血八點檔電視劇劇情。

他剛想罵人,就感覺滴在身上的眼淚更多了,堪比斷線的珠子。

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能哭?

宋生聲音有些沙啞,染上泣音,“我好嫉妒季月笙,他能夠得到你的喜歡,我沒有資格,我明明知道你不會喜歡我,但是還是忍不住追随你的背影……”

雲岱使勁扒開他的手,發現對方力氣出奇的大,怎麽樣也掙不開。

剛剛對方那一按,整個肩膀都貼在樹皮上,硬得跟石板一樣,還凹凸不平,不出意外應該紅了一片。

他冷着臉:“你說得沒錯,我不會喜歡你,但……我也不會喜歡季月笙。”

宋生逐漸卸了力,有些迷茫道:“你怎麽會不喜歡季月笙呢?”

他苦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看他眼神……”

所有人都在傳雲岱喜歡季月笙,所有人都信以為真,包括他。

他看得出來,雲岱對季月笙是不同的。

其他人對雲岱來說,或許都像窗外的草木一樣,只是輕輕經過,不會過多在意,也不會留下痕跡。

只有季月笙能入他的眼。

如果世界是黑白的,或許只有季月笙在雲岱眼裏有一分顏色。

季月笙是與衆不同的,除了他沒有人能成為特殊的存在。

雲岱覺得莫名其妙,不想聽他再說季月笙,毫不猶豫打斷道:“你喜歡我什麽?我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因為這張臉?”

一個男生莫名其妙喜歡他,也太奇怪了吧。

看着宋生哭着搖頭,他譏諷道:“總不能是因為我幫過你吧?如果是因為這種理由……”那也太多無趣了。

宋生作為一個标準的被欺負的“弱者”,大多數人見到他會視而不見,但是也一定會有人懷揣善意幫他。

那麽多幫他的人,憑什麽喜歡的就是他?

他自認為比起那群懷揣着善意幫助別人的人,品格要卑劣得多。

善意在他這裏接近于無,他這樣敗絮其中的人,要是因為這種理由愛上他,未免太可笑了。

他以為這樣說,會讓宋生知難而退,然而對方只是濕着眼睫,白着一張臉道:“你不記得了,也是,于你而言只是一樁完全不值得放在心裏的事。”

他情緒漸漸穩定,趨于平靜道:“我高一的時候,被錦山欺負。”

用欺負來形容,已經是相當溫和。

那個時候他坐在圖書館複習功課,就被錦山拎着衣領提了出去,被狠狠一頓拳打腳踢。

圖書館自習的人只是看着這一幕,偶爾露出驚詫和鄙夷的神情。

他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哪怕知道不是針對他,也不由得害怕,将自己蜷縮成一團,保護好內髒,默默忍受錦山的辱罵和拳打腳踢。

這種事情已經是家常便飯,就算有人來幫他,義憤填膺地指責錦山一頓,錦山也只會表面賠笑,私下加倍報複在他身上。

如果被制止會換來加倍的疼痛,那他寧願不要有任何人來幫,他已經厭倦這樣的好意了。

他們的好意只是一把鈍的刀,加倍地換來錦山的傷害罷了。

像暴雨一般密集落在身上的拳腳,突兀地停下來。

他雙眼無神,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

今天又是誰來“幫”他?

他無所謂地看過去,就見一個一個相貌優越的少年走過來,手裏還拿着一本精裝書。

他面若冰雪,眼神透出厭惡道:“不要在這裏打架,吵死了。”

讀這個學校的大部分都身份顯貴,錦山那個時候還沒那麽嚣張,拿不準眼前這人的身份背景,只能冷哼聲,對着地上的人道:“今天就放過你,下次再敢遲到。”

他握了握拳頭以示警告,便走出圖書館這個別扭的地方。

宋生有些茫然地擡頭,便發現剛才的少年已經坐回到自習的位置上,繼續專注地閱讀手裏的書籍,沒有分出一絲心神來關懷他。

後來宋生才打聽到,他是隔壁班的第一,成績相當優秀,老師眼中的優等生。

他開始不動聲色地關注雲岱,在陰暗地角落注視,希望憑借自己的努力能追趕上對方。

高二根據文理還有成績分班後,他果不其然跟雲岱分在了同一個班。

原以為天道酬勤,只要努力就能一點點靠近,卻被季月笙強勢的家夥插..入進來。

說完這些,宋生抹了抹又要泛出來的眼淚,“可是,你都不記得了。”

雲岱聽完,面上冷酷道:“你既然跟蹤過我,應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宋生眼淚決堤,十分勉強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地笑容:“我當然知道,你當時并不是真的想幫我,只是嫌錦山打我的動靜太大。”

雲岱扯出一個笑,離開靠着的樹幹,“知道我是個人渣還喜歡我?”

少女漫畫看太多了。

宋生聽出他的未盡之意,抹掉臉上沾上的淚,有些釋懷道:“因為我也賤。”

喜歡就是這麽不講理,愛情總是會犯賤。

只要産生愛,不是踐踏別人,就是被別人踐踏。

雲岱冷漠道:“你會遇到對的人,但不會是我。”

宋生苦笑:“不是你,還有什麽意義。”

在對方說出這句話後,雲岱終于受不了,有些破防道:“你能不能少看一點霸總言情小說?”

這戀愛腦也是沒誰了。

宋生只睜着一雙淚眼朦胧的眼,略顯無辜單純道:“我沒看過。”

語氣還有些委屈巴巴。

雲岱:“……”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不想和這戀愛腦多說一句,心情複雜地整理被弄皺的浴衣,不管看着他的宋生,自顧自朝着酒店門口方向走,就被人伸手臂攔住。

雲岱沒好氣地瞪季月笙一眼:“幹什麽?”

季月笙笑眯眯道:“我就說你很容易遭遇變.态吧,怎麽老是被變.态盯上?”

雲岱不客氣道:“說話放尊重點。”

居然罵同班同學是變.态,這嘴也太沒把門了,什麽都敢說。

他心底嗤笑:還左右逢源的學生會主席,這張嘴說的什麽東西?

季月笙心情有些不愉,面上還是風輕雲淡道:“我關心你還不行?”

“關心我?”雲岱突然想起宋生剛才的話,暗暗的不爽感湧現,他壓着寒意道:“你應該去關心你的男朋友,而不是關心我。”

“他啊,”季月笙想到羽玉,暗想指不定對方在哪兒花天酒地,完全用不着自己操心,于是随口漫不經心道,“我關心他,也關心一下我孤苦伶仃的同桌。”

雖然這是句借口,但每次看到雲岱都是一個人,未免太過寂寞了。

原以為這樣說雲岱會開心,但對方卻是冷聲道:“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歡男生,你還是個有男朋友的,和我離這麽近,你讓其他人怎麽看我?”

季月笙被問得一愣。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他和羽玉只是逢場作戲,演給雲岱看的一場戲,并不是真的情侶,所以從來沒想過這些微妙細致的問題。

原來雲岱是會在意的麽?

他不知道說什麽,竟将這句話問出了口:“你會在意別人的看法麽?”

話一說出口,他就想收回,但世界上什麽東西都能收回,就是寒心的話不好收。

他剛準備換個話題,将這句話蓋過去,就見雲岱突然笑了。

皎白的月光落在臉上,像是籠了一層白霜,溫柔清冷。臉上挂着燦然的笑容,像是雪夜盛開的梨花,美得孤絕。

偏偏眼眸卻是毫無笑意,泛着微微寒意,像盛着幽深的寒潭,叫人看不穿心底的想法。

他一字一句慢慢說着,像是要印入季月笙心底:“我不在乎,旁人的想法我一點也不在乎,包括你,季月笙,我也從來沒有放在眼裏過。”

*

雲岱最後說得那句話,深深地刻在季月笙腦海中,像是穿腦的魔音,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抹去。

煩亂地情緒包裹全身,季月笙愁悶地打開手機,卻不知道要幹嘛。

已經切換微信小號準備搖幾個游戲發燒友打幾把,但點進對話框就又退卻了。

現在的境況別說全身心投入游戲,只要開始思考,就會不由自主想起雲岱那句話。

明明理智告訴他,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明明過往的教育告訴他,哪怕不去理會這件事,也不會對他的利益産生任何影響。

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

想方才發生的不愉快,想剛才冷眼看他的雲岱。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随手翻看微信記錄,就看見置頂的句號。

他驀然想起來,上次和羽玉假裝情侶,他也詢問了句號的意見。

句號像是很有思考力很有主見的人,不如這件事也問問他好了。

人就是這般奇怪,不向親朋好友傾訴困難,反而敢向陌生的網友敞開心扉。

或許只是因為在網絡上,他可以不再是季月笙,褪去重重光環,只是成為一個有心事有困難的普通人。

[月光:在嗎?有一件事情想問你,如果你和一個……朋友吵架了,鬧了一些誤會,該怎麽解釋啊?]

雲岱剛洗完熱水澡,就看見[月光]的消息。

換做三次元的人找他當樹洞,他可能懶得回複,但面對這個陌生網友,反倒是能平靜敞開心扉地聊天。

他一邊吹風機吹散亂的頭發,一邊單手打字:哄他,讓他消氣。

簡單六個字,卻讓季月笙犯難了。

他活了這麽久,還沒哄過誰,哄女生是一套,男生又是另一套了,該怎麽哄?

他把這個疑問發給句號。

雲岱看到這個問題,頓時覺得這個問題比數學題難多了。

他也沒哄過人,要怎麽哄?

他随意百度了幾個答案,将套路總結出來,回複月光道:物質和金錢,再來幾句甜言蜜語,應該可以哄好。

他猶豫片刻,末了,在聊天框又補上一句:最後記得,真誠才是永遠的必殺技。

看了句號給的回答,季月笙恍然大悟。

雲岱不像是很在意物質的人,那麽就只能從其他方面打動他。

心中默念了一遍“真誠才是必殺技”,便迫不及待地退出微信,打開企鵝,點進雲岱的聊天框。

他們自從上次吃海底撈加了企鵝號之後,還沒有聊過一句,界面仍只有那句“我已是你的企鵝好友了,我們一起來聊天吧~”。

季月笙在腦子裏構思了一套道歉流程,打開聊天框。

雲岱把頭發吹幹,随意用手扒拉一下,就聽到企鵝號的叮咚聲。

他已經很久沒用過企鵝號了,誰會給他發消息?

他退出微信,切換到企鵝號,季月笙的消息就彈了出來。

剛想幹脆利落地點擊删除,就看見紅色的[企鵝紅包]提示。

他點進去,沒有直接領紅包,而是發了一個問號。

對方回複地相當快,顯然一直等着他:“你拆開。”

雲岱面無表情地拆開,發現裏面放着687塊的巨款。

他還來不及看透季月笙的操作,就見對方發來一句:“對不起。”

687……對不起?

諧音梗是吧。

雲岱心下覺得有些好氣,又帶些好笑。

只是去看了場煙花,季月笙就把腦子看壞了?

這邊季月笙有些小小的忐忑,見雲岱這麽久沒回消息,不免惴惴不安。

雲岱分配的房間和他的房間,中間就只隔了兩個房間,他盤算着要是再等半小時,對方還沒有任何動靜,就直接去敲門當面道歉。

然而還沒能等他付諸行動,就聽見手機一震動,他匆匆忙忙點開聊天框,就見對方也發了一個紅包。

他小心翼翼地點開,就見對方回了個更大的紅包——大大的748。

他若有所思地打開百度,查詢748的諧音。

度娘用着相當甜美地聲音播報道:“748的諧音意思是你去死,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季月笙:“……”這麽狠毒的嗎。

雲岱發完紅包,等着對方氣急敗壞地質問他,然而聊天框只彈出一條極其欠揍的話:“謝謝你,讓我今晚淨賺61,你人還怪好的。”

雲岱:“……”

厚顏無恥!

後面幾天,雲岱也不想再和季月笙碰面,故意避開他,三天兩夜的修學旅行在無知無覺中結束。

坐歸途的車,宋生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似的,依舊主動問雲岱要不要幫忙将行李提上去。

這回雲岱毫不猶豫拒絕道:“不用,你不要在我這裏白費功夫。”

他這句話正好落在走來的季月笙耳朵裏,兩人相視一眼,互相別扭地主動移開視線。

舟車勞頓一天,學校考慮到學生的精神狀态,直接爽快地宣布今天不上課,好好地在宿舍休息,養足了精神再上課。

全校狂歡,唯有雲岱面無表情地想着如果今天放假,圖書館還會不會開門。

休息的一下午,他帶着要刷的練習題出門,等到臨近傍晚才回來。剛推開寝室的門,就瞧見何旭明和宋生坐在地上,上面墊着一張灰色的攤子,還放着一副拆開的牌。

見到雲岱出現,何旭明兩眼放光,十分激動道:“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我不能沒有你啊,鬥地主三缺一,就差你了!”

雲岱沒管他的話,看向盤着腿坐在地上,垂着頭不敢看他的宋生,相當直接了斷道:“你和我出來一下。”

宋生放下撲克牌,老老實實地站起來和他走到寝室門外。

何旭明一聽就知道有八卦,但礙于雲岱的淫威,不敢悄悄地偷聽,只能閉上耳朵專心想等會雲岱來了,一起玩兒哪種撲克牌玩法。

一門之外,雲岱還沒開口,就聽見宋生怯生生道:“你還痛嗎?”

雲岱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

“那天晚上……”宋生将頭垂得更低,臉像是要塞進地縫裏去,“我把你按在樹上,後背應該磨傷了吧……對不起。”

宋生考慮得很周全,雲岱這身皮肉嬌貴,哪怕只是被壓在樹上也留下了紅紅的印子。

偏偏生得一身嬌貴皮肉,性情卻是不拘一節,大大咧咧地回去用熱水沖澡。原本只是泛紅的背,頓時被燙得紅腫。坐回程的車,他都不敢靠在椅子背上。

宋生拿出一只還沒拆封的藥膏,“這是我去藥店買的,應該能消腫止痛。”

雲岱有所觸動,原本這點微微的疼癢,他在圖書館學習時全都忍着,卻沒想到被對方注意到了。

原本要說出的狠戾的話,突然堵在喉嚨裏,他只能淡淡道:“謝謝,多少錢,我轉給你。”

宋生搖頭:“不值錢,你不用轉給我。”

見他這副模樣,雲岱更不想繼續這樣蒙着一層說不清的暧昧關系,他相當直白道:“你不用對我這樣,我不會喜歡你的,也不喜歡男生!”

宋生擡起頭,露出清秀的臉頰,陰郁氣莫名少了些,眼睛水潤,“你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我可以跟着學,跟着改。”

至于對方最後半句,他只認為是搪塞的借口,沒有聽進去。

雲岱:“……”有一點太典了。

應付這種人,只能徹底絕了他的後路,不給對方任何幻想時間。

雲岱想了想自己的追求,斟酌片刻,面無表情道:“我慕強,喜歡成績比我好的,成績如果是年級第一最好。”

想要成為年級第一,必須超過季月笙。

他都很難做到,更別說成績比他還差一大截的宋生了。

他就是想要宋生死了這條心,別再來纏着他。

以為對方會知難而退,就見對方哭喪着一張臉,有些可憐兮兮道:“為什麽你還是喜歡季月笙,還是忘不了他……”

雲岱:“?”

他不理解宋生是怎麽理解的,和他腦電波好像不在一個頻道。

他喜歡的才不是季月笙,而是季月笙身下的寶座,年級第一的寶座!

他剛想張口說清楚,就聽見有人道:“我好像聽到有人說我?”

雲岱偏頭,看見季月笙相當斯文敗類地扶了扶眼鏡,嘴角噙着笑,逆着白光,從宿舍樓梯口走上來。

PS:其實企鵝紅包一次只能發200,小情侶的把戲罷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