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伴
相伴
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安堇起床伸了個懶腰,身上一時舒服多了,接着就聽到陸莫辰的聲音。
“下來吃飯了。”
安堇有點傻眼了:“這早餐也太多了吧。”
陸莫辰:“那你就多吃點。”
安堇撅着嘴哼了兩聲,低頭默默吃飯,陸莫辰夾了一個包子放到她面前的碗裏,随口提道:“今天車禍案判決,要不要去現場看?”
安堇夾菜的手停在空中,低着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麽,緊緊咬住下唇,下巴在不停的顫抖,眼中噙着淚水,努力屏着不讓落下。
“難受就哭出來吧!”他說。
她突然擡頭看了一眼,眼淚滑落在碗中,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要去,我想看兇手被繩之以法。”
陸莫辰:“好,吃完飯我帶你去。”
這是安堇第一次到法院,沉默的坐在他身邊,那個夜晚的記憶再次重回腦海,一遍又一遍痛之入骨,陸莫辰見狀輕輕攬過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終于聽到了她壓抑下的哽咽聲。
“想哭就哭吧。”
她不再壓抑自己的哭聲,極大的恨意裹挾在她的哭聲中,好像要把肇事者撕裂碾碎的恨意,哭到身體顫抖、聲音嘶啞都沒有察覺。
陸莫辰有節奏拍拍她的胳膊,猶如溫柔的安撫,她的身體慢慢停止了顫抖。
但最後的宣判結果讓所有人震驚,因車禍造成的重大影響,兩位肇事者本該判處死刑但有受害者需要賠償來治病,現在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賠償和死刑只能選擇一個,但不管選擇哪個都不能讓所有受害者滿意,最後的關鍵點又回到了受害者這裏。
安堇有些不懂:“不是殺人償命嗎?為什麽他們不死?”
陸莫辰:“你忘了還有幾家受傷的,需要賠償來救命,對他們來說肯定是希望賠償,但如果選了賠償那兩位肇事者就不會死了。”
“我好恨。”
陸莫辰看她拳頭一會握緊一會松開,知道現在她很憤怒,這對她的認知觀是一次不小的沖擊。
他溫聲勸說:“這是法律規定的,是基于客觀事實之上不以人的情感所轉移的,你要學着認識這些。”
安堇沉默的跟着他回家。
“你坐着,我去給你倒水。”
陸莫辰剛要起身,被她拉住左手,他的腳步停住了,嘴角動了動也沒有扯出一抹弧度,這一刻終究還是到了,臉上難得出現解脫的表情。
“我想看看你的左手。”她的聲音軟軟糯糯,還有重重的鼻音。
“好。”
他重新坐下,朝她笑笑,猶豫再三推開左手上的衣服。
引入眼簾的是一條醜陋不堪的左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好像一條條蚯蚓吸附在他的手上,觸目驚心,不敢想象這個手經歷了什麽,她的眼淚如暴雨般傾注在他的手上,只不過他感覺不到重量也感覺不到溫度。
“這是怎麽造成的?”她問。
“自殘。”
冰冷的兩個字就猶如他現在冰冷的模樣。
“能給我說說嗎?”
他的臉好像被蓋上了一層霧,看不清他真實的樣子,只能聽到幽幽的聲音傳來:“左手廢了”,開始就是直截了當的判決,“姑姑和姑父給我做了很多次手術都不行,傷到神經了,永遠都治不好了,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把自己關在房內三天,拿刀子不停的劃呀劃,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裏不斷湧出來,像毒蛇一般在我的手臂上蔓延,但我卻感受不到一點痛,真的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的講述平靜淡漠,就好像在講與自己無關的事一樣,可安堇卻覺得心好痛好痛。
“那時我懷疑是不是傷口不夠多不夠深,所以我就把手臂上全劃滿了傷口,有的傷口深可見骨,但還是沒有知覺,感受不到痛,那三天裏我就是這樣度過的。”
安堇将他的左手擡起,緊貼着自己的臉,陸莫辰笑了,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別哭了,我已經放下了,就當做是老天看我前26年太幸福了,想給我一點磨難吧,痛苦的抗拒不如釋懷的接受,于是我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安堇不敢想象是經歷過怎樣的痛才會有這樣的釋懷,起身抱住他,陸莫辰呆住了,這小丫頭是在安慰自己嗎?
支在半空中的右手遲緩了一會,還是輕輕拍拍她的背,“別哭了,我這不是沒事嘛。”
安堇:“你走出房門是因為什麽?”
“責任。”
“我也是責任嗎?”她追問。
“是。”
沒有半點遲疑。
“陸莫辰,你別把自己說的這麽偉大,你就不為自己考慮嗎?”
他笑了:“26歲之前的陸莫辰已經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愛意,是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有過意氣風發的生活,我很知足。”
她在心裏暗自反駁着:“可是我沒有遇到那個燦若星辰的陸莫辰。”
她還是有些不甘:“憑什麽我們作為受害者要一遍又一遍承受痛苦,而肇事者卻可以心安理得的活着,這不公平,痛苦不應該由受害者承擔。”
陸莫辰:“很多事情可能會與我們的認知不同,因為我們有道德、有底線、有人性,這是我們和那些人的區別,心靈上的痛苦不過是人對自我的道德要求。”
“可是我不想你痛苦。”
笑着看向懷中的女孩,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放心吧,我沒事的。”
“你是真的想讓兩個肇事者死刑嗎?”
她不懂這個問題什麽意思,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頭。
“好,我知道了。”
直到後來安堇才知道這個“知道了”是什麽意思,所有的受害者家屬都不要求賠償了,只要求肇事者被執行死刑,結果确實是這樣的,但說服受害者家屬的是陸莫辰,他為那些受害者解決了錢的問題。
她沒想到想要肇事者繩之以法還要受害者付出成本。
肇事者被執行死刑的那天,安堇帶着花去看了爸爸媽媽,告訴他們自己會生活的很好,讓他們放心,最後哭得泣不成聲,才說好想他們。
其實陸莫辰也去了,他承諾會照顧好安堇,把她培養成才。
……
距離開學還有兩天,安堇要去新學校,以後和唐心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倆人便相約去逛街。
八月底的樹葉已有變黃的痕跡,空氣中伴有些些涼意,倆人就靜靜的走着,誰都沒有說話,一股傷感籠罩在倆人之間。
“安堇,我會舍不得你的。”
“我也很舍不得你,但我需要一個陌生的環境,”說到這安堇笑了:“周末節假日我們都可以見的,堅持一下,我們一起努力考上同一個大學,到時候就可以天天見了。”
“好,我們大學見!”
女孩子總是很容易被哄好,一句話或者一個禮物,一個約定就将她們之間的傷感吹散了,笑容重新浮現在臉上。
倆人吃遍了街上的小吃,看遍了所有的飾品店,到最後還是兩手空空,只看不買,重在參與。
身邊不斷有同齡人經過,街上一眼望去皆是青春的感覺,安堇笑了:“這條街好像被學生承包了,大家是不是都想在開學前好好瘋狂一回?”
唐心:“那當然了,開學了大家紛紛化身學習機器,穿着統一的校服,緊張的學習,競跑式吃飯,為了那個偉大的大學夢而拼搏。”
“說到大學,你有想好選什麽專業嗎?”
唐心思索了一會,輕輕地嘆口氣:“我不知道,沒有很喜歡的也沒有很擅長的,到時候看吧,話說你是不是選擇音樂系?”
“不,我要學醫。”
唐心:“你是認真的?你鋼琴學那麽好,為什麽要放棄?”
安堇深呼一口氣,釋懷的笑笑:“因為我有想守護的人。”
唐心不懂她在說什麽,但見她這麽堅定也不好說什麽,只不過眼中有深深的擔憂,安堇好像變了,不再是之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了。
想讓一個人成長的方式有很多,但老天給了安堇最痛苦的一種方式,痛入骨髓,觸碰不得。
青春期是最美好的年紀,就算傷感也不過是一時的,倆人很快就被抓娃娃機吸引了,安堇盯着裏面的皮卡丘目不轉睛:“我想要這個。”
唐心有些不解:“不就是皮卡丘嗎?外面買一個不就行了。”
“這不一樣,我要親手抓到這個。”
安堇換了一大盒硬幣,信心滿滿的盯着眼前的抓鈎,“好,走”,接着傳來她的懊惱聲,“哎呀,就差一點。”
盒子裏的硬幣越來越少,安堇的抱怨越來越多,皮卡丘還是紋絲不動,傷心漸漸浮上少女的臉龐,她真的很想抓一個皮卡丘。
旁邊的工作人員都有點于心不忍了,開門幫她把皮卡丘擺到出口處,抓鈎輕輕一碰,皮卡丘就掉落下來了。
“謝謝。”
安堇抱着皮卡丘別提多開心了,就像經過千辛萬苦終于得到了最心愛的禮物,被她視若珍寶。
“安堇。”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笑着朝他跑過去。
陸莫辰就在門口站着,他是下班經過這裏,聽說她在這逛街,接她回家。
“這個送給你,皮卡丘~”。
陸莫辰難以置信的凝視着她,指指自己詢問道:“送給,我的?”
“嗯。”
她眼中滿是光芒,如璀璨的煙火,明亮而迷人,期待的看着他,“喜歡嗎?”
他笑了,“喜歡。”
唐心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心裏突然明白了什麽。
陸莫辰帶着兩位小女孩去吃飯,她倆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他就坐在一旁靜靜的傾聽。
唐心:“安堇,你平時都是怎麽稱呼莫辰哥哥?”
陸莫辰和安堇默契的擡眸看向對方,他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笑意,安堇卻不行,她心裏很慌亂。
唐心斟酌着問了一句:“很難回答嗎?”
陸莫辰知道唐心是什麽意思,心裏感嘆現在的小孩子都不簡單。
安堇認真思索了這個問題,她好像一直叫他的名字。
“叫他陸莫辰。”
說完這句話就低着頭不知所措,好像有種秘密被別人圍觀的窘迫感,心裏極度不舒服。
陸莫辰笑笑:“叫什麽都行,我不在乎。”
她欣喜的看着他,好像他随時能看透自己的小心思,能發現她的窘況,替她解圍,這種小發現讓她心裏更加得意,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