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哪位是若夜公子?”雖然也是偏陰柔的語調,聽起來卻不刺耳,清爽利落。

因為方才沒有其他人,所以臉上的面紗并沒有帶着,卻恰巧和來人撞上了眼。罷了,罷了,反正被認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想瞞也瞞不過。以那幾人的才智,單憑我這雙不便的腿就能猜到我是誰,也沒必要再多此一舉了。

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青年的臉,約莫三十左右的年紀,淡淡疏離的眼神,一身繡有紅邊的宮侍裝束,他的地位,應該不低。身後是一仗隊武,有宮監,還有曦瀾皇宮的禦林軍。

苒兒徐步上前,行了個禮:“民婦尹秋,乃未央閣掌事,不知公公有何事?”

“皇上禦旨,宣若夜公子、未央閣衆人見駕。”擡頭淡淡掃了眼,“公子請。”淡然恭敬的态度不會讓人感覺無禮。

對苒兒點點頭,示意她撤下琴案。

現在這陣勢,該是出了什麽事情,只是,我們一行才剛進宮,應該沒有得罪什麽人。既然不是人家找麻煩,那就是自找的了。

若兒,希望你有個好理由……

“敢問公公,皇上突然召見,不知所為何事?”順了順掠在臉頰的發,擡眼對上一雙驚愕的眸子。

暗自輕笑,難得在一本正經的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

收斂神色,回身引路:“若夜公子,失禮了。只是世人傳言……”

“哼!就那些俗人,怎麽配聽得起我們公子天人的嗓音!”綠兒不屑的接口,卻引的其他人的附和。

呵呵,還有一點沒說,未央閣的人特別護短。

“無妨。”淡笑颔首,不過是些不知情人的瞎想,又怎麽會當真。

側面而視,突然就想起了他是誰。予青,瀾帝的近侍公公,大內總管,亦是“他”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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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也只讓他更加沉穩,這樣的人,才配在“他”的手下。和當年的侃倒有幾分相似,只是侃的臉上從來沒有第二種表情。不知道,當初在知道我的選擇時,他的臉上是否會有幾分動容?……

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了……

青鵝石鋪錯的宮階,蜿蜒幽靜。青磚碧瓦,琉璃雕梁,金碧輝煌的亭臺樓閣卻讓人心生敬畏。翻檐,閣翹,是各種神獸雕刻,栩栩如生。不顯而喻的霸氣只讓人倍感壓迫,神秘傲然的氣勢,不愧為一國皇宮。

而這裏,還只是小小的偏殿。背,有些疼。拜昨晚的好眠所賜,今天的精神還是不錯的,身體也舒爽了許多。可是,還是有點勉強。

“公子是否有位侍女,名喚秋若?”予青并不回頭,稍稍側了側身,輕問道。

頭,似乎又開始犯疼,若兒呵若兒,我始終想要躲避的人,你為何偏要去招惹?

“呀!若姐姐見到皇上了?!”

“小七!閉嘴!”衆人低聲喝斥,卻掩蓋不了怒斥中的擔憂。

“公公,秋若犯了什麽事?”苒兒沉靜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暗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

是呵,這裏是皇宮,不是外面那些可以任她們放縱的地方。

從來不曾想過,我和“他”還會有重見的一天。既然選擇離開,就未想過會回來。從踏進宮門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掩飾,竟顯得那麽愚蠢、可笑。

烙印在心口的傷痕,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稍稍碰觸,都能血流不止……

好久,好久,久到我就要忘卻那些惡夢的時候,又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從此,永無止境……

可是為何,那人偏偏會是你呢?明知道質子的下場,卻還是那麽冷酷的将我打進了地獄。忘不了,忘不了那些溢滿貪婪和欲念的醜陋嘴臉,狂笑暴虐的聲音,碎片紛飛的血腥……

那時候的人性,只讓我覺的惡心。

十年,又能改變什麽?也只不過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而已……

恨嗎?不。我知道我的心,承載不起。

再世為人,前生的背叛,抛棄,所有一切,不過是過眼浮雲……

悔嗎?不。

這一世,我無怨,無悔……

“少爺!”

“若夜公子?”

睜開眼睛,有些疑惑。

直到苒兒顫抖的手握住我的右手,才發現,自己竟無意識的緊緊揪着胸口,額上是層層細汗。

“我沒事。”疲憊的笑了笑,手反握住苒兒的,“就是背有些不舒服。”其實是渾身痛的厲害,以前不是躺在軟榻上就是被若兒她們抱着,還真沒坐這麽久過。

“公子,你別吓我們……”

“若夜公子,你的身體……”

“不礙事。公公走吧,我們可不能讓皇上久等。”安撫好她們七個,才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的予青說。不能再出什麽意外了。

“走。”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吩咐。

輪椅被彤穩步的向前推着,輕輕的閉上眼睛,不知道再睜開,會是怎樣的情景?心,隐隐抽動着,就連我自己,都已經分不清那到底是為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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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衆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公子,我先進去通報一聲。”

無言的點點頭,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奇竅。無緣無故,若兒怎會惹上潇妃呢,居然還扯上了八皇子曦雲睿,餘晖質子,原來的五皇子餘慕瑜。

雖然予青在路上已經說了大概,但以若兒的性子不可能會認不清我們現下的處境,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就只能是發生了什麽讓若兒不得不出手的事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還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如果沒猜錯,這兒該是禦花園了。園口兩邊是蔥翠的七色堇,一直延路鋪向裏面,這個時節正是堇花燦爛的時候,七彩顏色竟像雨後彩虹般,嬌嫩、惑人。不知園內,又将是怎樣一翻光景?

“宣,若夜公子,未央閣衆人進觐!”

擡眼安撫地笑了笑,就當是舊地重游,開開眼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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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沒有擡頭,所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落在身上的視線就像紮在身上的刺,讓人渾身不舒服。

遠遠便看到,石階下跪着的人,除了若兒,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玉冠紫荊腰帶,一個是藍衫為底繡着餘晖特有的稔花圖案,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衣,護在若兒身側,倒是不知是誰了。

“臭烏鴉!說了不關你的事,快給我滾回你的王爺身邊!看了本姑娘就一肚子氣,你--呃,少、少爺……”口無遮攔的大聲嚷嚷,直到苒兒出聲輕咳才發現我們幾人,心虛的低下頭。

“草民等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苒兒領着七人下跪行禮。

還是躲不開啊,無奈的擡頭,望向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若夜,見過皇上。”不理會在聽到我開口時,衆人各樣的表情,我的眼裏只容得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沒變,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麽冷傲,還那麽倨桀不屑的眼神,只是身旁,多了一個人。原以為,心會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卻發現,自己竟能如此平靜的面對。沒有恨,也隐沒了那份不該有的期待……

一切,是該畫上句號了,十五年的戀慕,夠了……

微微扯起唇角,釋然的笑了,萬事不該太過執着的,那樣,太苦了……

如鷹邃般的黑眸一閃,冰冷的聲音想徹四周,“免禮。”

“謝皇上。”苒兒起身退回我的身側,七苓則立在身後。

“呵呵,不愧是傳聞中的若夜公子,翰帝,你說呢?”

聞聲而望,這才發現,石亭裏還有其他人,而且,還不止一個。剛才說話的是坐在瀾帝右手近側的中年人,問着身邊同樣身着紫金龍袍的青年,眼神卻始終落在我的身上。

有些意外,一大早的,四國最有權勢的人居然就這樣悠閑的坐在一起喝着茶。瀾帝,怎麽說呢,黑色的确适合他。玄黑龍袍,衣襟袖口由金絲銀線繡成的繁縛圖騰,九形金龍正傲然地盤浮在他的身上,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視一切為無物。左側的人是一身明皇,同為中年,卻形态虛浮,一臉不正常的紅潤。那雙細眯的眼睛是令人厭惡眼神,很難想像,這樣的人,也是一國之主。

“不錯!不錯!雖然這臉蛋兒不怎麽樣,可是那嗓子足夠彌補了!呵呵,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令人銷魂的聲音了,哈哈!”

果然,豬腦袋裏是裝不下什東西的。

瀾帝暗垂下眼,不為所動的摩搓着手裏的杯子。

“晖帝,這兒可是曦瀾。”翰帝淡淡的出言。

手,輕輕的撫上左腕,潤澤的觸感莫名的讓人安心。

“皇上,秋若冒犯聖威,請皇上念在她年幼,不懂宮規的份上,網開一面。”就像沒聽到剛才的話一樣,苒兒神色自若的上前跪下。

“哦?自家主子都未開口求情,你倒是急了。本宮倒不知,這若夜公子也是未央閣的人呢。”輕笑的語調,完全聽不出質問的語氣,反而像是熟人間的家常。

“回娘娘,公子雖不常在閣裏,确是我閣裏之人。”

順着那兩道目光望去,不意外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個側立在衡帝身旁,另一個則坐在翰帝身後。

對着一人暗點了點頭,在看到若兒的時候,他們就該猜到了。風商,或者該稱他為商子楓,沐衡丞相。不難知道,另外一個,就是戚翰岩王戚承岩了。

“喂!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何必找那麽多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有,這不關少爺的事!”不屑的瞟了眼潇妃,若兒厭惡的冷哼。

“大膽!你這刁民,不但調戲瑜殿下,還打碎了我曦瀾珍寶,現在竟冒犯娘娘!”

“什麽調戲!本姑娘是女的!怎麽算也是我被人調戲!還有那什麽寶的,不過一盆草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氣憤的打斷尖銳的質問,不服的替自己辯解。

“小若,別再說了。”身側的黑衣人出言制止。

“父皇,真的不關慕瑜的事,都是這個女人不好!”

嗯,還是小孩子一個呢。

“夠了。”冷冽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在場的人卻是一片寂靜。

潇妃的眼裏多了些什麽,剛才還大聲質問的人現在則微顫着身子。

對上那雙冷邃的黑眸,心頭一怔。

“璁瑾。”

什麽?若兒打碎的是“璁瑾”?!璁瑾,別名玉瑾,整棵莖株猶如碧玉般翠透,無花,是一種草類植物。玉瑾很難養活,因為它生長的條件非常苛刻,但最主要的是,璁瑾能解百毒,莖汁更能延年,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草,世間最多不超過三株。

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翰、衡兩帝只是挑了挑眉,而晖帝,眼底閃過的卻是貪婪和狠戾。

“那…皇上,想如何處置?”

“一個月。”冷淡的一揮手。

予青捧着一株綠色巴掌大的東西向我走了過來,這是……璁瑾?

彤伸手接過,似乎還有些疑惑。

一個月嗎?還趕得上娘定的日子。雖然璁瑾難養,但有小紫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是。”垂斂眼眸。不能再盯着他看了……

“都起來吧。”

“謝皇上。”

一起身,若兒便跑了過來,滿臉興奮,絲毫沒有剛才大禍臨頭的覺悟。“少爺,那個質子皇子長的好可愛啊!雖然沒有他上面那個哥哥美豔,可是真的很可愛!不如咱們把他要過來好了……”

“尹、秋、若!”柔靜的聲音成功的讓沉浸在自我想向裏的人恢複清醒。

“呃,老、老板。”讪讪地摸摸鼻子,躲開苒兒的瞪眼。

若兒剛才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在場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揉揉有些僵硬的手臂,只當自己沒聽見。反正以這些大人物的性子,應該不會追究才是。

一個月,這一個月都要在這裏過了,我又該以什麽心情去面對?眼神無意地掠過那個畏縮在八皇子身後的小孩,白淨的臉透着一抹紅色,是清純可愛的模樣,怪不得若兒會看中,這種人最容易欺負了,不是嗎。

同樣是皇子,他被被送為質子,而三皇子則是受盡晖帝之寵。

某一方面,我和他的命運還挺像的。

“瑜殿下,小婢性子好動,失禮之處還望海涵。這枚‘水钰’當是在下賠罪,請收下。”含笑的望着那雙好奇又帶些驚恐的水眸,這還是第一次送人東西呢。

被身邊的推截的走了過來,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手上的東西,“好漂亮!”

突然覺得,凝在身上的視線冷了很多,甩甩頭,是錯覺吧。

若兒不甘願的把水钰塞進餘慕瑜的手裏,小聲的嘀咕:“哼!便宜你了!”

“水钰?!”有人震驚的低呼道。

“公子好大方的手筆,朕可聽說,擁有‘水钰’的人可是勝于握住萬千黃金。”調侃的聲音不會讓人覺的讨厭,卻也不讨人喜歡。

“衡帝言重了,不過是枚漂亮的的飾物。”嗯,得快些回去,真的坐的太久了,“皇上,若夜先行告退了。”已經沒什麽事了,現在的我只想回去好好躺着。

“下去吧。”面無表情的冷哼,大概只有對他的潇妃,才不會這樣吧?

“謝皇上。”不再想,也不能再想,“若兒,抱我回去。”酸麻的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好難受。

“少爺?!沒事吧?”急且輕柔的抱起我,在耳邊輕顫的問。

“回去。”“是。”和其他人點了點頭,身形一閃,瞬即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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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兒,到底怎麽回事?”頭,靠在透着幽香的懷抱裏,疲憊的不想睜開眼睛,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問清楚。

“少爺,我知道這次是魯莽了。可是那些人真的欺人太甚!”以輕功代步,絲毫不影響我們的對話。

“今早我因為好奇,偷偷的跑了出去。說真的,這皇宮不愧是皇宮,竟比咱們的山莊還漂亮,只可惜少了幾分天然之氣。本來還好好的,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什麽了嗎?哼!那個潇妃真不是個東西,竟然縱容手下幹出這種龌龊的事!那麽多的太監居然、居然在逼那個質子脫衣服,還想盡方法污辱他!當然啦,像我這麽有愛心的人怎麽能不出手相救呢?至于那盆‘璁瑾’跟本是那臭太監故意砸的!不過我也沒料到,半途會跑出個八皇子,硬是賴我欺負那個小家夥……”

潇妃嗎?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若兒的速度很快,一轉眼便回到了住的地方,被輕柔的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少爺,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去就來。”

剛想抽回的手被我握住,沒有睜開眼睛,“告訴她們,誰都不許擅自對晖帝出手。這是曦瀾皇宮,瀾帝沒那麽容易對付。”怎麽會不知道她們的性子?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少爺?!不要!那個蠢豬,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尹!”懶得再和她争辯,反正苒兒會搞定她。

“先出去吧,午膳不用準備了。也讓七苓準備一下,下午試試我的曲子。”

“是。”應聲頗是無奈的退了出去。

……終于,周圍的一切又歸于平靜。蹭蹭頸邊的被子,前一刻發生的事就像做夢一樣。

其實,剛才還有幾個人沒有注意,不過都該是些重要的人吧。

那時候的眼裏裝的又是什麽呢?好像有一瞬間是一片的黑暗,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入不了眼,那種感覺有些可怕。就像一個人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明。黑暗,永遠是填補不了的。這麽多年來,有時候會覺得迷茫,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心裏空蕩蕩的讓人心悸。

從來不曾刻意地去探聽外面的消息,逃避也好,遺忘也罷,只是,人終究逃不開命運。

夜岚從來不會認命,可是曦雲夜,卻累得不想再去掙紮,只想随波逐流,到哪兒算哪兒。

為什麽這麽輕易就答應瀾帝的條件呢?那株璁瑾雖然被毀了些許枝節,但以小紫的能力,半個月就足夠救活它了。

還有,若兒的欲言又止又是為了什麽,難道會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嗎?算了,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免得又要瞎操心了。

只希望明天能一切順利,也好讓她們早點回去,畢竟,閣會也不能馬虎。

明天,大概還會碰到一些人吧,但是,也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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