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炸年糕
炸年糕
裴安突然被奪走筆愣了愣，看着顧淨擦幹淨鉛筆，想起之前顧淨說自己有潔癖，不好意思的道了聲歉，看着顧淨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又拿着本子軟聲說：“你出的這個題目我不會，可以給我講講嗎？”
顧淨繃着臉，看着裴安伸過來的本子，動了動唇，說道：“你坐過來，我給你講題。”
裴安乖乖放下本子，搬着板凳坐過去。由于視力不好，裴安坐定後，離顧淨手上的本子有點近，顧淨垂眼看着裴安毛茸茸的發頂，從他這個角度還可以看到裴安肉嘟嘟的臉頰，裴安的嬰兒肥還沒下去，白皙的臉頰一看就覺得手感肯定很好，有這麽個白白淨淨的弟弟也不錯。顧淨手指發癢，蜷了蜷手掌，喉嚨咽了咽，才将視線放在本子上，恍惚間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麽，就聽到裴安恍然大悟的聲音。
“你真厲害，你一講我就看懂了，之後我有問題不會還可以找你嗎？”
裴安眼睛亮晶晶的，擡頭看向顧淨，顧淨像是被驚到了，眸光一顫，掩飾般的說道：“我這麽厲害都不能讓你叫哥哥？”
裴安似乎沒想到他還惦記這個這個，愣了愣，眨眨眼，小小聲地說：“我叫顧哥行嗎？”
顧淨想了想，好像和哥哥沒有差別，點了點頭。
裴安臉頰紅紅，嗫嚅了半天，才細若蚊蚋地喊了聲顧哥；知道裴安害羞，顧淨也不逼他，應了聲，回答了裴安的問題：“不會的題可以找我，如果我有空的話。”
顧淨看着裴安泛粉的臉頰，像之前在李家，媽媽給自己做的桃花團子，白白的面皮，只有頂端帶着粉，聞起來就有股桃花的香氣，嘗着也是淡淡的甜味，更多的是彌漫整個口腔的桃花香氣。
“我平時也沒有很忙，你想想來就來。”
這句話一出，顧淨才恍然回神，看着聽到這話後就開始興奮的裴安，張了張嘴，臉上浮現懊惱的神色，像是想反悔。
“好了，已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免得你外婆擔心。”顧淨整理好書桌，扭頭看着乖乖在旁邊等着的裴安，說道。
“嗯嗯，不過我白天出不了門，只能晚上來找你了。”裴安邊說邊往門口走。
“沒關系，我平時睡的也晚。”顧淨跟着走了幾步，看着裴安下樓。顧淨在樓梯口，聽着裴安的腳步漸漸遠去，又聽到裴安和顧爺爺告別，從樓下傳來的嗓音溫軟，帶着裴安獨有的音色。
顧淨像是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向書房的窗戶，在窗前站定，看到裴安從院子走出去，目光一直停留在裴安身上，看着裴安像是想到了什麽，停下了興沖沖的步伐，回頭看向書房，看到在窗前看着自己的顧淨，眼睛一亮，顧淨還可以看到裴安淺淡的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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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裴安向自己揮揮手，大聲說了一句：“顧哥你真好，我很喜歡你！”顧淨一怔，裴安聲音中透出蓬勃的活力，明明兩個人的年紀差不多大，遭逢巨變的顧淨經過多日晦澀難懂的課程洗禮，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了這股活力，看到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裴安，心裏密密麻麻的癢又泛起來。笑着向說完話的裴安揮手，看着裴安穿過兩家的牆，在牆角的大樹後面消失了身影。微風起，風中隐隐約約傳來裴家外婆關切的話語，和裴安的笑音。
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顧淨的沉思，顧淨回神後轉身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顧爺爺，開口喚了聲爺爺。
顧爺爺應了，走到書桌後坐下，看着走到書桌前的顧淨，沉聲開口：“安安是個好孩子，自從你來了宛城，安安活潑多了。”
似乎是沒料到爺爺會和自己說這個，顧淨愣了一下，才接話說：“裴安挺好的，我也很喜歡他。”
“你爸爸的事我已經問過你舅舅了，你舅舅沒說太多，但是我也猜得到大概，阿铮不會無緣無故送你來我這；這不是你的錯，是你爸爸的錯；”顧爺爺緩了口氣，接着說：“當年你媽媽看上你爸爸，我和你奶奶都不同意，可惜我們勸不住你媽媽，你爸爸一窮二白，父母早早去世，心思也不幹淨，為了你媽媽，我們提出讓他入贅，還分了間小公司給你媽媽，也算是間接給了你爸爸；你媽媽身體不好，我們也想憑借這個，你爸爸會對你媽媽更上心，你爸爸心思不純沒關系，有我和你奶奶看着，再不濟也有你舅舅；你奶奶去的早，我自那之後身體就不是很好，将公司交給你舅舅後就回到這裏，也沒有心力去管你媽媽的事，沒想到你媽媽英年早逝，我想着虎毒不食子，你和你爸爸也有血緣情分在，不會對你太差，便沒有讓你舅舅将你從李家接走，沒想到你爸爸幹出這等混賬事。”
顧淨再成熟也不過堪堪十一歲，聽到爺爺的話眼眶泛紅，自來到宛城後緊繃的弦也微微松了一點。
顧爺爺看着孫子泛紅的眼眶，回想起這段時間孫子越來越老成的樣子，也只有在最親的人面前才會露出年幼失恃的驚惶和脆弱。
在來到宛城後，顧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十一歲男孩身上的頑劣和好動在顧淨身上短時間褪去，顧淨仿佛在逼迫着自己強行從過去親情的溫暖中脫離，直面現實的冰冷和殘忍，也強迫自己學習在他這個年紀已經很晦澀的知識。
顧爺爺看着顧淨，眼睛也帶着淚光，語氣微微有些哽咽：“如果秋華還在世，也不會想你這麽逼着自己，阿淨，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逼自己太緊，我和你舅舅都在。”
顧淨此時已經淚流滿面，腦海裏都是媽媽溫柔的聲音，回憶裏泛着光的畫面也如潮水般湧現。
“爺爺，我不甘心，不應該只有我被困在原地，李厲軒應該一無所有，窮困潦倒，向我媽媽贖罪。”顧淨哽咽地說，手緊緊攥着，唇已經被咬出了血色。
顧爺爺從書桌後起身抱住顧淨，拍着顧淨的背，将顧淨緊攥的手撐開，“好孩子，你已經很棒了，這是大人的事，我和你舅舅都在，你不用逼自己，你這個年紀應該和安安一樣，而不是整天排滿了課，像個機器人一樣。”
“爺爺，這是我自己的想法，也是我應該做的，我想學到更多東西，您不用擔心我。”
顧爺爺唇動了動，似乎是想繼續勸他，又沉默了，爺孫倆相擁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濃郁的悲傷蔓延在書房。
時光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裴安生日，裴安是在國慶節當天出生的，學校在國慶前一天才通知放假，裴安早早收拾好了書包，看着教室外等着自己下課的顧淨，眼睛亮亮的；夕陽餘晖落在顧淨臉上，高挺的鼻梁也在臉頰上投出影子，依稀可以看到往後風姿。在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布置作業時，裴安小幅度向顧淨揮了揮手，顧淨見狀，表情寡淡的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
在這段時間裏，顧淨和裴安也日漸熟悉，放了學兩人也一起結伴回家，顧淨在裴安面前也會放松了緊繃的弦。
在老師宣布放學後，原本躁動的教室頓時炸開了鍋，裴安也将書本收到書包，沖向教室門口。
“顧哥，今天老師布置了好多作業呢，還有練字作業，看着就很累，你們也布置了這麽多作業嗎？”
顧淨接過裴安懷裏的書包，和自己的書包一起背在肩上，少年的肩膀已經可以看出之後的偉岸。顧淨眼角餘光看向還在教室裏慢吞吞收拾書包的王小山，自從之前教訓了一頓，王小山看到顧淨就有點發怵，王小山看着顧淨和裴安，收拾書包的手一抖，動作更慢了。
顧淨嘴角勾了勾，攬着裴安向外走去，嘴上還回着裴安的話：“我也差不多，回家一會兒就寫完了。”
裴安乖乖跟着顧淨走着，側過臉看到顧淨肩膀的書包，抿了抿嘴說：“顧哥你把書包給我吧，那麽多作業你背着重。”
“不用，你好好看路，本來眼神就不好，摔着了我可拉不住你。”
“好吧，顧哥我明天生日，你和顧爺爺一起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我是沒有意見的，不過得回去和爺爺商量一下，你做完一科作業後來找我？”
“好呀，我之前過生日就只有我和外公外婆一起，顧爺爺總是說麻煩，我只能給顧爺爺送一塊蛋糕，還有好多好吃的顧爺爺都沒有吃到呢。”裴安聽到顧淨答應，興奮的小蹦了下，被顧淨拉着向着夕陽餘晖走去。
裴安又在嘀嘀咕咕說着許願之類的話，顧淨垂眼看着掰着手指算願望的裴安，裴安白皙的臉頰一動一動，像是糯米團子，顧淨搭在裴安肩膀上的手指動了動，像是克制不住般戳了戳裴安臉頰，觸感柔軟細膩，和糯米團子沒有什麽差別，甚至更柔軟，顧淨又捏了捏，眸子愉悅的眯起。
裴安轉頭看着顧淨，問了句：“顧哥你是不是餓了，學校門口的炸年糕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裴安想着顧哥肯定是餓了，又不好意思說，才戳自己臉暗示自己。
“我不想吃，是安安想吃吧？”顧淨斜睨着裴安，裴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裴安腸胃不好，外公外婆總覺得外面的小吃攤不幹淨，怕吃壞了肚子，從來不讓裴安吃，每次放學裴安嗅着空氣中炸年糕和各色小吃夾雜的味道，口水都能流三裏地。
“顧哥顧哥，你就吃吧，你聞聞多香啊，你吃不完給我吃就行。”裴安搖着顧淨的手，心裏悄悄想着這麽長時間，也沒見顧哥吃小吃攤，肯定是不愛吃，到時候一整份炸年糕都是自己的。
顧淨好笑的看着作出可憐樣子的裴安，甚至覺得不夠真實，眼圈都有點紅，像是受不了似的，将裴安拉到路旁站定，說：“你一說還真有點饞，你在這站好等我，我去買一份嘗嘗。”
裴安眼巴巴看着顧淨走到炸年糕攤攤前排隊，這會學校都放學了，炸年糕是最受歡迎的，隊排的很長，不過老板動作很快，排隊時間也不長。
“來份小份的，辣椒和孜然都少放點。”顧淨皺眉看着炸年糕攤子上擺滿的調味品，無法理解裴安怎麽會饞這種小吃。
“好了同學，拿好啊。”老板手腳麻利的将炸年糕盛進紙碗，年糕在紙碗裏堆得冒尖，“好吃再來啊同學。”老板遞給顧淨，笑呵呵的說。
顧淨端着碗，走出隊伍，向等在路邊的裴安揮揮手，裴安小跑過來，眼睛黏在年糕上，年糕白白胖胖，淋滿了醬汁，散發着糯米和醬料夾雜的獨特香氣，嘴上說着：“顧哥怎麽樣，你快嘗嘗，聞着就很不錯。”
“急什麽，這是剛出鍋的，燙，先涼會兒。”顧淨看着裴安迫不及待的手，另一只手将裴安拉到馬路內側，看着裴安眼都不眨的盯着炸年糕，壞心眼兒的準備多饞裴安一會兒。
“好了顧哥，現在不燙了，你快嘗嘗，等會冷了就不好吃了。”沒走幾步路的裴安着急的晃着顧淨胳膊，饞的恨不得自己上手，全扒拉到自己嘴裏。
顧淨看着急不可耐的裴安，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原本想着全給裴安吃的心思全沒了，賭氣得夾起年糕送進嘴裏。
“顧哥你怎麽…”裴安傻眼了，看着顧淨沾着醬料的唇，欲言又止。
“怎麽了安安。”顧淨繃着臉看向裴安，快要克制不住笑意。
“味道怎麽樣啊顧哥，好吃嗎？”裴安眼巴巴的看着顧淨，悄悄咂巴咂巴嘴。
“唔…還行，也沒有想象的好吃。”顧淨吞下年糕，故意饞着裴安。
“啊？我還以為很好吃呢，每次放學聞着味道，我都好饞好饞。”
“給你吃吧，我不愛吃這個。”顧淨又夾了一點年糕，估摸着剩下的分量足夠裴安解饞，又不會讓他晚上吃不下飯，将碗遞給裴安。
裴安接過，看着碗裏的年糕，悶悶的說：“顧哥覺得不好吃嗎，那我下次不推薦你吃了。”
“沒有不好吃，放學買着解饞可以，沒有正經飯好吃。”顧淨看着裴安耷拉的表情，像被雨淋濕的奶狗，安慰的說道。
裴安夾了一塊年糕放進嘴裏，眼睛一亮：“好吃！顧哥，我覺得年糕好吃，糯糯的！”
“好吃就吃吧，不許自己買啊，你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知道啦顧哥，我就嘗嘗鮮。”
顧淨取出濕巾擦了擦嘴，又将手擦幹淨，攬着裴安慢悠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