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倚着車壁打盹的王旺被涼風吹醒了,見談錦還在向外看,便道:“少爺,夜晚風涼。”

談錦放下簾子,還在想着方才那陣蘭花香,是他聞錯了嗎?還是說只是有人和齊元清用了一樣的香料?

花溪城以四季鮮花及杭河風景聞名,制香産業也在此地應運而生。這兒的人,但凡家境稍微闊綽一些,無論是哥兒還是女子都愛熏香,甚至有些男人也愛在身上佩香囊。談錦不知青年用的是什麽香,但想到他從前被原主苛待,自然也用不了什麽好香料。若是平常香料,撞香也是很正常的事。

一路無話,馬車到了談府。談錦下了車,卻見府中黑漆漆的一片,竟是連一盞燈都沒點。

“這是怎麽回事?”王旺撓了撓頭,“府中的家丁和丫鬟都去哪兒了?”

談錦心中有了猜測,卻沒回答,率先進了大門,果然看到院中一片狼藉。府中上下,凡是稍微值點錢的東西,就連那鑲了碎玉的花盆都被抱走了。

“難道是來了劫匪?”王旺沖進自己的房中,在床褥下一番摸索,見自己攢下的銅錢和碎銀還在,便松了口氣,又急匆匆地去尋談錦,“少爺,我們快報官吧!”

“不必。”談錦老神在在地坐在黃花梨木透雕玫瑰椅上,随手為自己倒了杯涼茶,又替王旺倒了一杯,示意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王旺卻不敢坐。談府雖不像京中名家那般重尊卑禮儀,但他是下人,哪有讓主子給他倒茶又平起平坐的道理。

“坐吧。”談錦淡聲道:“府中下人都走了,往後你也不再是談府家奴,而是我的合夥人。”

“下人都走了?”王旺看了看空蕩蕩的正廳,似乎明白了什麽。

“劉全将我欠債的消息四處宣揚,也不全是酒後口無遮攔。”談錦擡手,飲下杯中涼茶。他方才去青年屋中,也是已經人去樓空,只餘滿室清幽的蘭花香。他又想起方才路過的那輛馬車,卻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不由苦笑一聲,繼續道:“整個花溪城的人都知我債臺高築,自然沒有人願意跟着我勞作。還不上債,這間宅子,就歸賭坊了。”

“幸好小丁四還算機靈,竟然找了流民過來。”也幸好青年今日已經離開。想到那群風餐露宿的流民,談錦站起身道:“下人們都走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明日去請那些流民過來住吧。”

“少爺,您瘋了不成?近來氣溫驟降,很多流民都已染了風寒。”王旺不明白自家少爺怎麽總在走極端,從前是蛇蠍為心,怎麽一轉眼,竟成了菩薩心腸,“若是您也感染了風寒……”

“無妨。”只是氣溫驟降引起的感冒,有了庇身之所,吃熱食喝熱水,很快便可痊愈。談錦一邊往自己屋中走,一邊道:“天晚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

亥時,雨停了,一輛馬車停在品幽樓後門處。

馬車停得急,安市沒坐穩,險些跌下去,一下子便醒了。他一伸手便摸到身邊人滾燙的手指,心下大驚,“公子,你怎麽了?”任憑他如何呼喊搖晃,青年一直緊閉着雙眼,沒有半分要醒來的跡象。待他伸手去摸青年額頭,只覺滾燙如火。

齊元清是娘胎裏帶的弱症,從前在相府時,身體便不大好。嫁人後又遭百般磋磨,從前溫養的底子都被掏空了。今日先是冒雨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又被涼茶一激,便直接病倒了。

安市掀開車簾,打算問駕車的黃大哥要些補藥,誰料他一掀車簾,險些被眼前的景象晃暈了眼。

空氣中盡是淫|靡之香,周邊的高樓上燈火通明,人影綽綽。不知何處傳來的甜膩調笑聲驅散了秋夜的寒涼,落到安市耳裏卻叫他一顆心直墜冰窟。

即便安市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但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兒是做什麽的。他沒看見駕車的黃大哥,此刻也顧不上他了。不知道中間是出了什麽差錯,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搗鬼,他現在得趕緊帶着公子離開這。

“公子,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安市再也顧不得尊卑禮數了,趴在齊元清身上使勁搖晃。他也只是個年幼哥兒,遇到這場景心中慌得不行,眼淚一顆顆往青年臉上砸,總算是把他喚醒了。

“安市?”齊元清開口,嗓音嘶啞,他動了動身子,只覺頭重腳輕,身上像是散架似的,每一處肌肉都透着酸痛,他顫巍巍擡起手給安市抹了抹眼淚,“怎麽了?”

“公子,我們快走。這裏不是鄉下,是……”安市說不出那個詞,齊元清掀開車簾,看見外面的景象,便全明白了。心思急轉直下,來不及思索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齊元清趕忙坐起身,“快走。”

安市扶着青年下了馬車,兩人貼着牆根在暗處走。但此處像是迷宮,總也走不到頭,暗夜中每一道門的背後都像是潛伏着食人血肉的猛獸,齊元清每一步都落得沉重,胸口也越來越喘不上氣。不遠處傳來騷動,接着是劃破夜空的一聲怒吼:“還不快去找?!”

這聲音有些耳熟,齊元清想到了找談錦要債的那個絡腮胡。是談錦指使的嗎?那先前那封信又算什麽呢?

有紛亂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齊元清猛然甩開了安市握着自己的手。

“公子?!”安市一直在哭,紅通通的眼睛望着青年,“快走啊!”

“你走吧。”青年倚着牆,仰着頭喘氣,暗紅的燈影落在他如玉般纖細脆弱的脖頸上,順着他的呼吸向下流淌,将他整個人都籠在如血般的霧影中,“我走不動了。”

齊元清将銀票和玉筆管一并塞到少年手中,“拿着這些,進京尋大哥,求他庇佑你。”

“那您呢?”少年拽着齊元清的衣袖,“走啊!”

青年被他拽得一踉跄,卻還是一個個掰開了少年的手指,“我?就當我死了吧。”他伸手揩去少年臉上的淚,“安市,別哭了,你跟着我吃了許多苦……往後就是好日子了。”身後有紛亂的腳步聲傳來,齊元清将少年一推,“快走,連主子的話都不聽了嗎?”

“我不……”少年哭着甩頭,伸手去抓青年的手腕,卻被他避開了,青年擡眼,暗紅的燈影印得他眼中似有山火蔓延,“你不走,我們兩個都要被抓。我狼狽的樣子怎能被你這個奴才看見……安市,別逼我恨你……”

“公子!”安市看着遠處的人影越來越近,他若留在這兒,只會和公子一起被抓罷了。他握緊了手中的銀票和玉筆管,他得去找人來救公子。少年轉頭,瘦小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吞沒。

齊元清松了口氣,他垂眼理了理被安市拽亂的衣袖,靠着牆壁站穩了身子,靜靜地看着那群人越來越近。

……

“怎麽只有一個?”一個長相妖豔的男人挑起青年的下巴。紅燭映照下,更襯得青年雪膚櫻唇,尤其是那雙冷淡的桃花眼,輕輕一睨便能攝人心魂,“真是極品。”男人伸手撫上青年紅霞遍布的雙頰,觸手嫩滑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是肌膚滾燙,再看青年面帶病容,他搭上青年腕脈,不多時,撒開手道:“可惜身體不好,禁不住玩。”

青年垂下眼,恍若未聞,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像是沒有生氣的木偶娃娃似得呆坐在一旁。

“害,潘相公,這樣極品的美貌,誰又舍得磋磨。”一臉絡腮胡站在一邊的人正是劉全,此刻他滿臉的谄媚,“況且還是完璧之身,又有才藝傍身,便是賣藝不賣身也能為這品幽樓大賺一筆。”

潘南冷哼一聲,“這樣好的人物,怎麽不送去你們賭場自開的飲溪樓?”

劉全附到他耳邊道:“他還有個病鬼丈夫。”劉全打心眼裏覺得談錦還不上錢,屆時流落街頭不論是病死還是餓死都是遲早的事,“你放心,他那丈夫翻不出什麽風浪。但終究要避一避不是,所以才把他送來你們這。”

“我可不做惹禍上身的買賣。”潘南一甩長袖,坐在實木交椅上,又将齊元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也實在是不想放棄這個香饽饽,“他那丈夫當真快病死了?”

“當真,當真。”劉全一看有戲,臉上堆起一層褶子,“若不是有病,這小夫郎怎麽可能還是完璧之身呢?”

他說這話,潘南便信了。即便是他這種見慣了各色美人的,見了青年都得嘆一聲極品,尋常男人無論如何也抵抗不了青年的魅力。

“一千兩。”潘南站起身,“他身體這般弱,我還得先給他調養一番。”

“潘相公,這……”劉全自然是不甘心只拿這麽多,他與黃天說好的一人一半,一千兩兩人再一分便只有五百兩了,他目光瞄到潘南腰間挂着的金鑲玉小扇子,“您把這扇子給我,一千兩便成交。”

這扇子是從前一位恩客送給潘南的,他愛不釋手了幾日,也快膩了。聞言便直接解下丢進劉全懷中,又對身邊侍奴道:“岚兒,拿銀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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