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正值中秋佳節,談氏酒莊新推出了幾種款式的月餅,即便是在宮中,殷聲也從未見過這個款式,是以一大早又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口味。他昨日發現若是不坐在雅間中,便能聽見說書先生的故事,那故事也是他從未聽過的類型,竟坐着聽了半日。
今日他剛坐下,便看見之前見過的錦衣男子從外邊走進來,正是這兒的老板談錦。他趕忙起身朝着談錦揮手。
談錦剛問完丁四這幾日自己不在時酒樓的狀況,丁四便将原主大伯談豐近幾日總在店外徘徊還企圖鬧事的事兒說了。原主大伯無勇無謀,談錦并沒放在心上,囑咐丁四些旁的事,擡頭便看見那日的貴客正坐在不遠處朝自己招手。大廳人多眼雜,對方的身份可不适合抛頭露面,“怎麽沒給他安排在雅間?”
“這位公子自己要坐在大廳,是要聽說書先生的故事呢。”
“原來如此。”談錦笑着走過去,“這位公子,有何吩咐。”
“叫我殷聲就好。”少年示意他坐下,又道:“這些日子,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少年擡了擡下巴,有些得意,“聽說你夫郎身體不大好,這樣吧,你若是答應和我回去做私廚,我就讓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來給你夫郎看病。”是幾頓吃得着還是頓頓吃得着,殷聲當然選頓頓吃得着。他已經去看了這兒的廚子們,就談錦長得最好看,況且這兒的新菜式皆是出于他手,把他帶回宮,便能有吃不完的新奇美食。
“全天下最好的大夫?”談錦喝了口小二呈上來的熱茶,他确實有些意動,“殷聲是指禦醫嗎?”
少年驚得一口茶差點要吐出來,“你如何知道?”他此次和二哥是秘密南下,談錦一介平民如何能知道。
“不過是随口一猜。”談錦将桌上的桃花酥往少年面前推了推,“難道我竟猜對了嗎?”
殷聲拿着桃花酥往嘴裏塞,掉了滿桌的渣子也沒管,以為談錦真的只是随口一猜,便解釋道:“沒猜對。我找的大夫自是比不上禦醫,勉強算得上天下第二好吧。”
談錦笑了聲,擡眼看見黃大夫走了進來,向他這邊望了一眼,便被小丁四迎去了後廚。
“若是天下第二好,我便要好好考慮一番。”談錦收回眼神,他并不想進宮做禦廚,伴君如伴虎,這話不是說着玩玩的。況且他如今自己當老板,雖算不上輕松,但絕對自由。若是進宮做了禦廚,見人便要三拜九叩,實在是難為他這個現代人。而且少年心性跳脫,若是他沒猜錯,殷聲應該沒有支配禦醫的權利,這承諾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
“好吧,但三日後我和二哥就要動身去葭萌城了,你什麽時候考慮好?”
“殷聲,此事你還是先回去和你二哥商量一下吧。”談錦幾乎能猜到這事定是少年自作主張,“大廳人多眼雜,公子若是愛聽故事,我稍後讓小二将寫好的話本子送去。”
“不用,我偏要坐在此處。”少年被拒絕了有些不高興,“看書哪有聽人講故事有趣。”
*
七日後。
“小丁四。”黃大夫一進店,便招呼着丁四問,“談少爺呢?”
“在那邊呢。”少年指了指大廳的一角,黃大夫便瞧見談錦正和兩位清瘦哥兒坐在一塊,不知說到了什麽,他竟抓起一位哥兒的手指捏了捏,捏了一下便算了,一面捏一面望着人家。黃大夫隔得遠了,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但猜也能猜得出,定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
“這是在做什麽呢?”黃大夫一個沒忍住,胡子幾乎要氣得翹起來。齊夫郎昨日從葭萌城回來,到了今天整整一日了也沒見談錦去看他,原來是在這和旁人打情罵俏,“這光天化日地,大廳還有這麽多人,就幹這事!”
“怎麽了?”小丁四望過去時談錦已經松手了,他撓了撓頭,喊了聲“談少爺”。
談錦望過來,見黃大夫臉色不對勁,心裏打了個突,莫不是齊元清的身體又出了什麽事。昨日青年回城,他在官道旁遙遙看了一眼,見青年被安市扶着下車,步伐雖仍有些虛浮,卻比剛落水那時要強上許多,便勉強定了心,只以為青年恢複得不錯。
“黃大夫匆匆前來——”談錦走近了,“是有什麽急事嗎?”
“什麽急事能比得上談少爺的風流之事?”黃大夫一甩袖子,輕蔑地掃過談錦和那處坐着的兩位無辜哥兒,“你家夫郎還在病着,你這就等不及要出來另尋新歡了?”
“?”談錦順着黃大夫的目光看去,頓時明白了,笑了聲道:“那兩位是高山閣的琴師。他們方才和我說平日彈琴時間久了,手指總是酸痛,高山閣裏的教導師傅教了他們一套按|摩手法,按了後便會舒服許多。”
竟是在學按|摩技法。黃大夫不自在地咳了聲,想起談錦從前作為,又有些不信,便道:“那你便幫我按上一按,我看看是不是當真在學按|摩技法。”
談錦只得現場用黃大夫的手掌演示了一番。
“不錯。”黃大夫抽回手,看不出來談少爺在此道上竟還頗有天賦,“若是搭配藥油使用,定然事半功倍。”
“按得這麽好,往後天天給齊夫郎按去。”黃大夫理所當然道,“如今談府盡是流民,齊夫郎借住在我那便罷了,但你身為他的丈夫,都不曉得過來看一眼嗎?”幾日前談錦将他的錢還了,還多給了他一筆錢。道是談府如今住滿了流民,齊元清住在那不方便,要在醫館中借住些日子,也請黃大夫費心照顧他。黃大夫自是沒什麽意見,但眼見着齊元清住進來了,談錦這邊竟也不去看一眼,而青年也總是郁郁寡歡,他便覺得有必要走這麽一遭了。
從前談錦混賬,他自然支持齊元清離開談府。但如今談少爺轉性子了,黃大夫漸漸也相信他是真的變得良善上進。也是,談父那樣厚道之人,怎會養出那種敗類渣滓,定是談少爺從前年紀小,被有心之人帶壞了,如今年紀大了,懂得辨是非,自然便回歸正道了。
既然談錦如今已勉強算是個青俊之才,黃大夫便想好好撮合他和齊夫郎。古人言,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這不是沒道理的。況且看那時談錦傾盡家財去贖齊夫郎的模樣,分明是對齊夫郎有情。再看齊夫郎近日的作态,恐怕也是有意。
“只怕元清見了我反倒要郁結于心。”談錦開口打斷了黃大夫的沉思。
“糊塗!”黃大夫見他這般消極,簡直恨鐵不成鋼,拽着談錦便往外走,“齊夫郎不過是氣你從前混賬,你都不知哄哄他?”
“哄哄?”談錦被黃大夫拉着稀裏糊塗地上了馬車,但原主與齊元清之間的糾葛又豈是哄哄便能了了的,“黃大夫,您不知道,元清見了我便煩,巴不得看不見我。”
“我看未必。”黃大夫與齊元清相識一年多,青年那個外冷內熱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過。今天早上有兩人來醫館拿藥,提到前幾日談氏酒莊辦的中秋晚宴,青年便一直站在門後,聽了半晌,直到那兩人又談到幾日前總纏着談錦的那位嬌俏小哥兒,他才轉身離開。
“你倒是說說,前幾日總纏着你那個哥兒是怎麽回事?”
“……”這個總纏着談錦的哥兒不是旁人,正是殷聲。他那日口出狂言說要談錦進宮做禦廚,又許諾找禦醫來為齊元清看病。回去和永殷成提起這事,才剛起了個頭,便被直接回絕了。于是他心思一轉,又換了個主意,天天纏着談錦讓他把店開去京城。這事解釋起來頗為複雜,況且殷聲身份特殊,談錦索性不解釋,只說一句“您別多想,我與他之間是清白的。”
“哼,多想的可不是我。”
馬車晃晃悠悠地到了醫館門口,談錦下了車,反倒有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他分明已經說過要少往青年面前湊的,怎麽如今又湊上來了。
“愣着幹什麽,進來啊!”黃大夫不給他猶豫的機會,拽着他往裏面走,正撞上青年捧着一盤草藥從院中進來。
“這是在做什麽?”黃大夫趕緊上前奪過青年手上的東西,“讓你下地走動,可不是讓你幹活的。你這身上的病剛好些,可別又累重了。”
“平日裏左右無事。”齊元清抿了抿唇,垂眼正看見談錦腰間系着的香囊,朱紅的底色,暗綠描金的繡線,繡得是一簇墨竹。
“無事便要生事了嗎?”黃大夫瞪着眼睛,對談錦道:“還不快帶你夫郎進屋歇着。”說着他便端着草藥往藥堂去了,顯然是要将藥分類放好了再過來。
“……好。”幾日未見,青年臉上終于帶了些血色。大概是在黃大夫這心神格外放松的緣故,眉眼是談錦從未見過的柔和。他走了兩步,發覺談錦沒跟上來,便回頭望着他。
“咳。”談錦本就一直注視着齊元清,青年一回頭便将他逮了個正着,他有些慌張地錯開眼,“身子好些了嗎?”
“嗯。”青年進了屋,伸手去解大氅的系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