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我來吧。”談錦見他手上動作實在是費力,忍不住道。他說完便有些後悔,估計青年肯定不會答應。

沒料到齊元清竟十分安靜地松了手,還主動走到他面前,而後微微擡起下巴。青年比談錦矮了大半頭,這樣面對面站着,呼吸便全噴在談錦下巴脖頸處。明明是秋日裏,談錦手心竟出了些汗,他第一次發覺繩結竟是如此難解的。

對面人身上冷質的幽香一陣陣往他面前湧,談錦喉結滾動,屏住呼吸道:“黃大夫定制了一副鐵指套。你有一根指頭關節處有些變形,到時得帶着指套矯正一番,生活恐怕更不方便。”終于解開了繩結,他有些笨拙地将青年身後的烏發攏到身前,那頭發握在手中緞子似的,談錦不敢用力,總是握不住,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它們安置好,才取下青年身後的大氅。

他轉頭将大氅挂在衣架上,終于松了口氣,深覺照顧病人的不易,“安市一個人照顧你恐怕有些不夠,我再為你尋一個人過來照顧你,如何?”

“有安市便夠了。”齊元清盯着談錦走動間在腰間晃動的香囊,“這朱紅色的香囊……”齊元清記得談父從前和他說過,談錦幼時被爆竿炸過耳朵,自那之後便恨極了紅色,不僅自己不穿戴紅色,連帶着談府下人也通通不許穿戴。他偏過頭,還能看見男人耳後那道淺淺的傷疤,證明着談父所言非虛。

“你說這個?”談錦取下香囊,遞到青年眼前,“談府收留的那批流民中有幾位繡娘,她們常常繡些小玩意兒拿出去賣,我看着喜歡,便買了幾個。”

“朱紅色的。”齊元清接過那香囊,裏面大概放了些白芷薄荷之類的東西,聞着有些辛氣,他将香囊遞回去,突然提起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聽說前幾日的中秋晚宴,談氏酒莊門前燃了許多爆竿。”

談錦有些意外,今天青年話格外多些,他心裏有種受寵若驚的滋味,便認真答道:“放了六板。只是圍觀的人太多,差點傷了人,之後再不打算放了。”

齊元清聽說得可不只是這一件事。他住在醫館後院,只要往前走一走,便能聽見取藥之人的交談聲。花溪城統共就這麽大,城裏的新鮮事不算多也不算少,這兩日來來去去的,這些人總在聊談錦。

談錦,談錦,他不知道談錦是有什麽魔力,所有人都對他改觀了,似乎大家都忘了他本來的模樣,就連他自己,也有些想不起來了。那些痛苦的記憶恍如隔世,連日來夢見的都是水下的場景。他的理智叫嚣着無法原諒,偏偏情感又拖着他下墜。

“談錦。”

“嗯?”談錦垂眼望着青年,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個長條狀的烏木盒子,“這是我先前畫了圖紙找匠人定做的,本以為要一直閑置着。”卻沒想到青年還會回來。談錦打開盒子,将其中的四角銀叉遞給青年,“用此物戳東西吃,便不必再費力使筷子了。”

“……謝謝。”齊元清心中亂糟糟的,他擡眼望着談錦,正對上對方沉沉籠罩而下的雙眼,什麽時候,他們離得這樣近了?近到他幾乎能觸到對方身上的熱度,他遲疑着想要後退,男人卻先移開眼退了一步,耳根泛起薄紅。

對方在……害羞?這并不是談錦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這副模樣,卻是齊元清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這件事。他擡頭看着眼前的人,是什麽時候改變的呢?好像是那天從酒樓回談府的馬車上,甚至更早些,是那日他在酒樓彈琴,談錦突然闖進來時,便和從前大有不同了。

他看着男人腰間佩的香囊,某種荒謬的想法破土而出,“你好像……不是從前那個談錦了?”不論是孤魂轉生,還是奪舍禁術,抑或是被人下蠱控制。比起相信從前那人會改過自新,齊元清更願意相信這些志怪奇聞。

這句話實際很有歧義,談錦不知青年這句話是猜到他穿越之事還是單純問問他是否真心改變,但無論是哪個意思,他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我确實不是從前那個談錦了。”

“如此,甚好。”連日來壓在齊元清心上的巨石仿佛随着談錦的回答而粉碎了,他無法原諒從前的談錦,他覺得自己該厭惡敵視談錦,偏偏面對着如今的談錦,他好像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但如果他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人,恨不起來似乎也沒有關系。

“那時的傷好了嗎?”

“傷口不深,本就是皮外傷。”

青年抿了抿淡色的唇,又道:“你欠的債還了嗎?”他從黃大夫那聽說了談錦那時借錢贖他的事。眼下談氏酒莊生意雖好,但每日究竟有多少進賬,他猜不出來。

“放心。”談錦有些意外,青年竟然還會主動關心他,他笑了笑,“一場中秋晚宴便賺了不少,前陣子還有位出手闊綽的貴客總往這跑,昨日便已經把賭債還完了。”至于這位出手闊綽的貴客,自然就是殷聲了。少年在聽說他不去京城開店的原因主要是沒錢後,便致力于給他賞金,助他攢錢開分店。

他說的這些,無論是中秋晚宴還是貴客,甚至是談氏酒莊如今的模樣,齊元清從未見過,聞言心中反倒有些落寞,擡眼看見談錦臉上的笑,打起精神正準備說些什麽,門恰在此時被推開。

“兩人站着大眼瞪小眼嗎?”黃大夫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未敲門便直接闖入的行為有什麽不妥,捧着一碗藥進來,“今日早一些喝藥,省得每次剛喝了藥,就到了飯點,又推說胃脹,只吃一點。”

當着談錦的面被數落,青年有些臉熱,求饒似地看了黃大夫一眼。頂着那樣的眼神,黃大夫哪還說得下去,将藥碗遞給齊元清時還不忘叮囑小心燙。

齊元清皺着鼻子一飲而盡,碗剛撂下,黃大夫便輕車熟路地接過碗,又叮囑道:“少吃些糖,我看你那匣子裏的饴糖一日便要少個七八塊。”

“黃大夫……”齊元清幾乎有些懊惱了,黃大夫今日怎麽總在揭他的短。

“行行行,我不說了。”黃大夫撚着胡子,“前邊還有病人,我還得給他們把脈配藥。”他念叨着往外走,“最近也不知是天氣涼了還是怎麽回事,好些人害了傷寒。”

黃大夫一陣風似的來,又急匆匆地走了。談錦撥弄炭盆中的炭火,餘光瞥見青年先是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又瞧了他一眼,見他沒回頭,才悄悄往嘴裏塞了塊饴糖。

談錦只裝做沒看見,若無其事地轉身,“黃大夫近日似乎很忙。”

青年點點頭。

“中午去酒樓吃,再遣人送些酒菜給黃大夫,你覺得行不行?”

齊元清正要點頭,又聽談錦道:“如此又要奔波一番,你累不累?若是累了,還是不要跑這一趟了。”齊元清搖了搖頭,又點頭,最後發覺這兩個問題太複雜,沒法用簡單肢體語言來表達,只得将口中饴糖頂到一邊,張口道:“不累,去酒樓吃。”他有些想看看談氏酒莊如今的模樣。

青年臉上本就沒肉,他這一頂,直接在臉頰邊頂起一塊小小的凸起,配着他正經的神色實在是滑稽得可愛。談錦偏過眼,還是沒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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