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此處便是我為各位安排的宅子,大家瞧瞧可還滿意嗎?”潘南動作很快,當晚便安排樓裏的人乘坐畫舫過來,次日清晨他們便到了花溪城。所幸談錦早已為他們安排好了住處,倒不至于手忙腳亂。
這宅子是談錦提前租好的,三進三出的大院子,住上十人也是綽綽有餘。
“談少爺安排得極好,我們自然是滿意的。”幾人中較年長的薛樂答道,他看着已經上了些年紀,即便保養得當,眼角也不免添了幾條細紋,但因自小習舞,身段柔軟,再加上他本人極願意過來,便被潘南選中送了過來。
“滿意便好。府上安排了廚師還有幾位小厮,若是有哪裏不方便,盡管和我說。明日辰時,我過來教你們長嘴壺茶藝的步法。”談錦上輩子曾經專門拜師學過,他那時沒有舞蹈基礎,又有些四肢不協調,下了苦功夫才算入門。但眼前這些人自幼習舞,料想學起來應該會快上許多。
安頓好這十人,談錦便去城西書社拜托店主尋一位筆墨清隽的書生題寫清秋詩會的請柬。待他回到酒樓時,正巧看見談豐的馬車離去,王旺站在後門處,見了他便迎上來,“談少爺,今日的主推菜品是三絲敲魚嗎?”
三絲敲魚是王旺的拿手菜,是将刺少肉嫩的鲩魚捶打成片,裹上澱粉後煮熟,再配上火腿絲、雞絲、肉絲、香菇絲以及秘制的料汁精心調制而成,入口鮮嫩爽滑,料汁與食材的口味交互融合,妙不可言。
原本敲定今日的主推菜品确實是三絲敲魚,只是昨日鮮蝦買多了,“我記得庫房裏還有不少鮮蝦,鮮蝦存不住,今日先主推龍井蝦仁,将蝦都燒了再說吧。”談錦進了後廚,系上圍裙,洗淨手,一邊處理活蝦,一邊随口問道:“談豐今早上過來做什麽?”
“……我也不清楚。”王旺不知怎得,握剪子的手一偏,險些傷到自己的指頭,他氣得去問身後的于川:“你拿這剪子剪什麽了?變得這麽鈍。”
“不過是昨日拿來剪了蟹腿。”于川小聲回答。
“好了,下次用專門的蟹腿剪去剪蟹腿。”談錦懶得聽兩人争吵,他将蝦線扯出來,對王旺道:“你小心些。近來店裏生意太好,我又總是外出,辛苦你一直在後廚照看。剛好我今天一天都在這,不如你回去休息一天?”
“這怎麽行?”王旺臉上沒見多少高興的神情,“丁四那麽小的年紀還能跑上跑下,我還沒累到需要休息。”
“丁四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呢。”談錦望了眼正帶着其他小二一塊擦桌子為開業做準備的少年,贊道:“丁四聰明又勤快,招到他可真是撿到寶了。”
“是。”王旺将手中的蝦頭扯下,若有所思地望向不遠處的少年。
門外已有喧鬧聲傳來,談錦擡眼看了看時辰,也到開店的時候了,便命人開了門,擺開籠屜,開始分發每日的免費面點。待面點分發完了,才開始迎客。
迎客是小二的事,談錦一般并不出面,他更愛待在幕後。他在廚房中打打下手,順帶着指點一下廚師們。這些廚師跟着他學了才不到一個月,還有許多需要指點的地方。談錦平日裏待人溫和,但在奶奶的影響下于做菜一事上是十分嚴格的,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一點錯處都要挑出來。而今日王旺和于川兩人不知是太過勞累還是為何,總是出錯,一個在調料汁時放多了雞油,另一個将菜絲切得亂糟糟的。
談錦訓了兩句,兩人臉色都有些灰敗,尤其是王旺,被訓了後又差點将糖當成鹽撒進菜裏。“你還是回去休息一天吧。”談錦攔下他準備撒糖的手。
王旺似是有些不甘,但終于還是摘下圍裙垂頭走了出去。
還未等談錦細想,丁四忽然從前邊跑過來,沖進後廚道:“談少爺,前幾日的貴客又來了。”
“前幾日的貴客?你是說殷公子?”他怎會現在過來,不是前幾日才走的嗎?談錦心中有些奇怪,卻還是摘了圍裙,擦淨手,随丁四一塊走了出去,果然在大廳中瞧見了歡天喜地的少年還有他身旁臭着臉的男人。
“談錦!”殷聲見了他就招手喊他過去,邊上的永殷成氣得哼了一聲,“你也不知矜持一些。”
“我哪裏不矜持?”殷聲奇怪道,“你前日在那品幽樓中唔……”永殷成忍無可忍,把自家弟弟這張無法無天的嘴給捂上了。
“殷成公子,殷聲,二位今天過來是想吃點什麽?”他看兩人風塵仆仆的模樣,倒不像是特地過來吃飯,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
“借一步說話。”永殷成低聲道。
殷聲在一樓大廳等着,二人進了二樓雅間,永殷成才開口:“原本我們計劃往西南方向去,但如今情況有變,我們要原路返回,提前回京。”
談錦點了點頭,卻未答話,他與永殷成并沒有熟到說這些話的程度,他想着永殷成找自己定然還有別的事,果然,男人緩緩開口道:“還請談少爺轉告宋大人一句話。當斷則斷,必要時可棄卒保帥。”
“好,這句話我一定會帶到。”談錦不清楚兩人在打什麽啞謎,或許牽扯到什麽政治鬥争,他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并沒有興趣參與其中。只是人都找上門了,他也不能不幫,畢竟上次救出齊元清也是多虧了宋聲幫忙。
永殷成站起身,顯然是準備離開了,目光望向窗外時卻頓住了,“那是……相府的——”他忽然意識到談錦在身邊,猛地住了嘴。
談錦從木窗往下望,正看見齊元清和安市各抱了一沓宣紙往醫館的方向走。青年今天換了一身素白的長衫,暖融融的秋日光線照在他身上,整個人都泛着光彩,像是自壁畫中走出的仙人。
他似有所覺地擡眼往上看,清淩淩的眸子直勾勾望進談錦眼裏,滿頭烏絲順着他仰頭的動作垂墜而下,又被風吹起,在其身後織就一張密密匝匝的網。他顯然是沒料到會撞上談錦,抱着滿懷的宣紙站在原地,極緩慢地眨了眨眼,而後沖談錦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像是月夜的昙花,一閃而逝卻又綿綿不絕。
于是談錦也像是十幾歲那年第一次見證昙花盛放時那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世界都在他眼中變慢、定格,一秒永恒得像是一個世紀,某種陌生的情感由心底滋生,生生不息。
他腦中極快地閃過那日水下的場景,熱度攀升蔓延,曾被他忽略的細節似乎在此刻一一具現,他轉開眼抑制自己不合時宜的回憶。卻忽然瞧見永殷成還在打量着已然遠去的青年,忽然想到他方才說的話,便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似的忽然冷靜了下來,“殷成公子,可還有什麽事?”
“無事了。”永殷成收回目光。兩人出了門,他看見伸長脖子朝這邊張望的殷聲,略想了想,又道:“談少爺這酒樓中的菜色頗為獨特,不知是否考慮過在京城開家分店。”
開分店這事,談錦自然是考慮過,只是短時間內他尚沒有足夠的資産和精力。
“開啊!快去京城開!生意一定會很紅火!”殷聲跑過來時已經聽見自家二哥的話了。
“殷聲擡愛了。”談錦笑了笑,将小丁四提前包好的糕點遞給殷聲,“都是你愛吃的口味,收着路上吃吧。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在京城開辦分店,屆時還請殷聲過來捧場。”
“那當然。”殷聲接過糕點,百無聊賴地聽着自家二哥和談錦寒暄,忽然注意到身後賓客談笑的聲音低了些,便轉頭看去,卻見方才路過的那位容貌極美的長衫公子竟去而複返了。
“公子,談少爺在那邊呢。”安市一進來便瞧見談錦站在二樓廊中,笑容滿面地将一大包糕點塞給了一位白白淨淨的小公子。
“嗯。”齊元清将懷裏的宣紙抱緊了些,“罷了,那事留着以後再說吧,我們先回去。”
“好。”安市又扭頭瞧了一眼,總覺得那位白淨小公子長得有些面熟,就連他身邊的那位高大男人,看着也是面熟。究竟是誰呢?難不成是從前和公子在書院念書時的同窗?不對,那些同窗生中從沒有人能有那般的氣度。
他想了一路,連自家公子異常的沉默都沒注意到,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原因無他,那一位的身份可不是他能提的。他望着自家公子的身影,若是當年公子沒有假扮成男子去念書,之後又陰差陽錯嫁給談少爺,如今恐怕已經嫁給那一位了。畢竟,當時那門婚事是老爺都默認,就差媒婆上門便能定下的。
那時安市十分好奇自家公子未來夫君的長相,便悄悄去尋了二皇子的畫像來看。他原本還偷拿了一張回府,打算給公子瞧瞧,沒想到公子看也不看一眼,扔進炭盆一把火燒了幹淨。
“公子,走了這麽久,歇一歇吧。”安市幾步跑到自家公子身邊,見他抿着唇一聲不吭往前走,便問,“公子,您生氣了?”
齊元清本還望着前方一路往前走,聽見他的話腳下一個踉跄,“安市,莫要胡說。”
“是是是,我胡說。”安市拉着齊元清在路邊站住,“再走下去,公子的身體要吃不消了。我們在這等等馬車吧。”
“等什麽馬車?”今早兩人見天氣好,沒套馬車便出來了,這會兒也只能走回去,又去哪等馬車呢。
話音未落,遠處便有一輛馬車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