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沒,沒有。”笑笑亂七八糟地用手背擦臉上的淚水,抽噎着擡起頭,“被風迷了眼睛而已。”
林森松開手,走近一步,低頭直視她的說謊的淚臉,他緘默着,卻無形中給她更沉重的壓迫感。
天空剎然一道閃電,緊接着冬雷陣陣,狂風肆起。
笑笑縮了縮肩,心情極端混亂,她下意思又慌張地……想逃。
可林森下一秒的動作又震得她像個呆瓜般直楞在原地,他脫下了身上的西裝,在她目瞪口呆中,輕輕地披在她的肩上。
“走吧,我送你回家。”
笑笑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受過紳士教育的他是絕跡不會讓個認識的女生在深夜裏獨自回家的。
吸了口氣,雙手交叉着合攏披在她身上寬大而厚重的外套,跟着他走了幾步,來到了一部GL8前。
這就是林少的座駕?
她原以為會是蘭博基尼或是瑪莎拉蒂、蓮花之類的跑車,再不濟也是保時捷911這種騷包車,沒想到,林少如此的低調。不過也難怪,畢竟是白手起家的商人,而不是二世主,比爾蓋茲就偏愛這商務車。
電動滑門自動打開,林森俯下腰身,細心地将手墊在車門框頂上才示意她上車。
車內暖哄哄,比車外舒服多了,想來,司機師傅早已将空調開好等着他們了。
乖乖坐好後,笑笑小心謹慎地将外套還給林森,并道了聲謝謝。不小心瞄到商标,哇塞,這可是gio armani的最新款。
林森接過衣服,閉了閉眼睛,細長的手指優雅地扯了扯領口,将領帶抽了出來,然後很随意将它們抛到前排真皮椅上。
溫和的熱氣密布四周,讓笑笑滿足得就像沉浸在山澗溫泉之中。一般在這種情況下,笑笑都會想睡覺,可這次她瞪大了眼睛,卻不知将視眼停在哪裏,雨絲緩緩從車窗滑落,她只好別過頭去望向車外。也許察覺了她的不安,為了扭轉尴尬的氣氛,林森開口問她:“笑笑,你家還在淚水灣小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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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轉過臉來,微微颌首。
突然,她驚訝地問:“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名字?”
林森笑了笑,笑得似乎漫不經心,然而卻有種淩人的窒息感從他身上透出來。
“我當然記得你,我們在一起讀了9年書,我怎麽能忘呢?”
這怎麽可能,重生前她的高中是在陽光中學念的,他們怎麽可能同窗9年呢?
難倒,他記得……記得重生後的事情?
笑笑捂住嘴巴,不敢再講話,因為她怕自己一張嘴,心會跳出來。
暗淡的車燈光線打在林森高挺的鼻梁,透着雕塑般的美感。他偏頭富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我們在淚水灣小學還是同班,你忘了?”
“怎麽可能,我怎麽不記得小學同學中有你?”笑笑驚得嘴成O型。
“我那時候的确不太引人注意。”他低頭喃喃地說,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可是我記得你,”随即,他擡頭沖她微笑,那笑容綻放的一霎那,這黑夜所有的光芒全聚斂在他的臉上。
這麽多年,笑笑以為自己已經對他的笑免疫了。可此刻她覺得原來是那麽的幼稚,那笑容如血液已融入她的渾身,硬要抽離,除非她死掉。
她睫毛微顫,目光在他臉上貪婪流淌。
“我記得那時的小胖是學校一霸,常有瘦小的同學被他欺負。有一次他硬說我是女孩子,要脫我衣褲檢查,當時的我是又惱又怕,周圍那麽多小朋友礙于他的淫威都跟着起哄,只有你,你在他的背後猛的一腳劈山踢,将他踹倒,我才得機會逃脫……”
笑笑使勁地想,終于想起小學時的确和小胖打過一架,不過那不是她想英雄救美,而是小胖将她的一包酸梅粉偷吃了,她氣不過動手跟他幹了一架。小胖才不敢把笑笑怎麽樣,因為他知道曹媽媽喜歡笑笑,每次她告狀,他都好幾天沒巧克力吃。
“我真的不記得了。”笑笑讪讪地笑着,小小林森的确沒給她留下任何印象。
“這就是我所認識的笑笑,善良,而不自知……”他的嘴角輕抿了絲笑意,眉眼間那種睥睨天下的神采,無論是溫柔還是認真,都好像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那年水災,你在學校的露臺上抱着一只小狗拼命的哭,哭得好難過。我就在一旁偷偷地看着你。那時的我還發誓長大後要發明時光機,回到過去幫你挽回那條小生命。……”
沒想到面前這位陌生冷漠而倨傲的林森,會透出一股孩子氣,這讓她恍惚中回到重生的日子……
那時候的他,有時候象一只孤獨的小貓。傷心時會躲進角落裏沉默不語,有時候象只全副武裝的刺猬,憤怒時總是兇她。那時候的她常常在他身邊,為他唱歌,和他下圍棋,一起搶食吃,牽着手帶着黑皮漫步在河堤邊……
恍若隔世。
為什麽這裏一切景色如舊,卻什麽都改變了呢?
他原先汗白玉一般的臉,微微染上羞意,“……初二那年我在你的數學書上寫了一行小詩……”
她睫毛微顫,定定地望着他,耳邊不斷傳來他吟唱般的聲音。
花開入夏來,笑生溪水漣漪。
花開入夏來,笑生溪水漣漪。
花開入夏來,笑生溪水漣漪。
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林森望着她聽懵了的表情,眉眼一頓,神情中的溫柔變得空寂無措起來,眼睛漸漸沉黯如夜,手緊了緊,話鋒一轉,“希望我今天所說的話沒對你造成困擾……我知道你有了男朋友,而我也有了女朋友……”
笑笑從呆滞狀态清醒過來,眼角餘光卻看到他的手掌別扭地握起來,她心中又是一恸,随後自嘲地一笑,難倒真得會天真到以為你在對我表白嗎?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就算你我之間勉強算是份淡淡的純純的感情,如今你如此開誠布公地說出來,也只能證明這是一份你已經放下了的感情。而我也只不過曾經在你生命中湧動出的一圈漣漪。風停了,雨靜了,我也就消失了。
她苦澀地笑了笑。唇色蒼白得如同被雨打掉顏色的花瓣。
往事在印象的記憶裏,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只是我們終将錯過了,一些可以陪伴一生的人。總有一些感嘆,在我們靈魂的悸動中,如同昙花的閃現,夢境一般搖曳起光陰的故事,當淚水潸然滑落的瞬間,我們才發現,原來在我們生命行走的過程中,随時都可以抓住幸福和美麗,只是我們都沒有好好去珍惜,再多的回憶也只能付水東流,成為一生的遺憾。
“是夏芷萱吧,我聽說過你們倆,恭喜你了。”她對他微笑,卻掩飾不了眼底隐隐的傷痛,痛得她心如刀絞。
“芷萱?”林森斟酌着,仿佛自己也不知道一樣,然後爽朗一笑,“她是我的好友,在一中時,追求她的人太多,我和她的那些緋聞只是幫她掩護而已。”
笑笑第一次知道變成石頭是什麽滋味。
他在說謊嗎?可他根本沒必要對她說這種謊言。
那就是事實咯!
驀地感到一陣昏眩,她迷迷糊糊地追問:“那……在瑞士的雪場,你們倆還擁抱在一起?”
林森偏頭想了片刻,然後輕笑。
他的眼底如星芒般明亮,“那純粹是偶遇,我去朋友家過聖誕,而她正為某個旅游節目做主持人。在國外老朋友見面行擁抱禮節很正常。”林森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一一向這個早已不聯系的老同學解釋那麽多,只是從心底裏不想讓她誤會。
大風将道路兩旁的樹木猛烈地吹着,枝葉嘩啦啦地劇響,光影在樹葉間被狂亂地篩碎。車內如深海般寂靜。
笑笑深吸口氣,靜靜地問:“那你現在的女朋友是誰?”
“她應該是個很好的女孩吧。”只不過一念之間,笑笑頹喪起來。
林森眯着眼睛,望向遠方。他發現在她面前,他異常的平靜,很容易傾訴所有心事。
空氣很靜。
雨嘩嘩地打在銀色商務車上。
林森眼底希翼的亮光黯然了下去,聲音聽起來很淡,“她是我大學室友的妹妹,乖巧得像個洋娃娃,家世也很好,在中國有雄厚的政治背景,對我的事業也很有幫助。”
那愛呢?
這些句話,笑笑還沒問出口。突然一個急剎車,讓她的身體震得猛颠了一下,然後她聽到林森問司機:“王虎,怎麽了?”
“森,突然殺了出來個和尚。”王虎邊換擋重新将車子啓動起來,邊解釋他急轉彎的原因。
笑笑望向車外,一身披袈裟,手持佛珠的幹瘦的老和尚正在過馬路。
那不是不問法師嗎?!
晶瑩的雨滴凝固着懸在半空中,街角上跳動的黃燈靜止了,來去匆匆的路人們不再眨眼,仿佛全世界都定格了,只有法師鮮豔的衣裳在黑夜裏飄動,那張刻板的臉挂着笑笑看不懂的笑容。
“笑笑,怎麽了?”林森關切地問。
然後詭異的畫面出現了,一陣狂風吹開了法師的沙曳。笑笑目不轉睛地看着那赤色的迦邏沙曳在高空飛,異常光亮,猶如彩綢和窗簾幔帳,随風舞動。
那件袈裟越飄越大,越飄越低,瞬間掩去星月的光輝。
飄飄蕩蕩,飄飄蕩蕩地落在銀色GL8的前擋風玻璃上。
“哧嘶……”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
電光石火間,幾個急轉彎,車子又翻了幾個跟頭,窗外穿梭的夜景開始模糊起來,燈紅酒綠變成了一束束光線,刺得她眼睛生痛,混亂眩暈的燈光中,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寂靜的雨世界,車子刺耳的剎車聲,轟然的巨響……
“笑笑……”
“笑笑……”
有人在輕輕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吵醒她,像是怕握痛她。她開始恢複意識,撐開沉重的眼簾。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這裏不是她的房間,也不是陽光中學的教室,這裏是……醫院。
“笑笑醒了?”
三張燦爛的笑容出現在她的澄澈的瞳孔裏,笑笑蒼白的唇角恢複了微笑的弧度。
她虛弱地從口中擠出幾個字:“爸,媽,陸教官。”
笑媽暖暖的手輕輕柔柔地撫摸着她毫無血色的額頭,黛眉間盡是憂傷。
花爸笑着彎腰擁着花媽的肩膀對笑笑說道:“你昏睡了2天2夜,你媽她擔心死了。”
他的笑容裏帶着幾分寵溺,溫暖進人心。
原來,愛一直在,只是雲深不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