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
（十）
“睡着了嗎？”
“看樣子應該是睡着了，估計還睡得不錯。”
“晚安。”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這幾條林晨在六個小時之前發來的消息。
昨天晚上忘了跟男朋友說晚安，我今天一定要記住，可不能再忘了。
等等，六個小時？
所以現在才……早上六點半？
我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早上七點鐘之前的太陽了，怎麽可能在這種不需要上課的早上自然醒？
哦對，是因為時差。
現在已經是國內的中午十二點了，我的生物鐘大概還沒有調整過來，中午十二點半的話我确實應該醒了。
我重新定了個早上九點的鬧鐘，又鑽回了被子裏。
現在我的房間還是空空蕩蕩的，哪裏都是空空蕩蕩的，只有被窩是擁擠的，歐洲人明明一個個都人高馬大的，睡覺的床卻狹窄得腿都伸不開，真是奇怪。
我把消息全部回複完，又把手機放到另一邊的書桌上，現在才不到七點，在沒有課的日子裏，這麽好的時光不用來睡覺就是浪費。
我扯過被子蒙在自己頭上，強行召喚睡神。
等到鬧鐘再次把我叫醒，時針已經指到了九，是時候起床了。
Advertisement
我像往常一樣，把被子一掀，頂着雞窩頭下了床，剛打開房門，就被那個在廚房忙活的身影吓了一跳，“林晨？你……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他背對我在操作臺上忙活，把蘋果從紙袋裏拿出來，再洗幹淨放進玻璃碗中，早晨的陽光落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都在發光，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精致氣息，說他是已經出去跑了步，再回來洗完了個澡，再來廚房準備早餐我也是信的。
“我今天早上……應該是七點起的床吧，沒太注意看時間。”
“可是你昨晚不是睡得很晚嗎？而且昨天那麽累。”
“時差還沒倒過來，七點就醒了，我看你在六點多的時候回了我消息，應該也醒了吧。”
“我是醒了，但是我之後還是強行逼迫自己去睡覺了。”
“還能自己逼迫自己睡覺的？”
“對啊，我把手機一放，心一橫，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蓋，就開始逼迫自己睡了，然後就到現在了。”
不知什麽時候，林晨已經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轉過身，正對着我，“看起來你的回籠覺睡得很不錯。”他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然後笑意漸深。
怎麽回事，他是看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嗎？
哦對，我想起來了！我還頂着雞窩頭！
“……我先去洗漱了。”
在牙膏泡沫充斥整個口腔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不同呢？我以為林晨也應該跟我一樣不拘小節才對，我以為像我們這樣共處一室的後果，就是看到對方最真實最不加修飾的一面。
可是他為什麽看上去和外人面前沒有什麽差別？還是說，他最真實的一面就是這樣的？那我壓力也太大了。
我思考了好一會兒要穿什麽衣服，在家裏的話，我的選擇一般是穿最方便最好洗的那件，但到了這裏，這成了一個值得探讨的問題。
不過我剛來到瑞士，本身也沒有帶幾件衣服。
我後來穿着一套背帶裙出門了，看上去随意又自然，讓人完全意識不到這其實是我精挑細選之後唯一一套能穿的。
早餐是酸奶配麥片和蘋果，正統的歐洲人吃法，冷到透心涼，好像這裏的很多食物都是沒有溫度的。
在種花家生活多年的我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這就是事實，我必須要接受這慘淡的事實。
“咱們現在早上只能吃這個，或者面包咖啡之類的東西，那些應該是熱的，不過如果想要吃傳統的早餐确實是比較難了，這裏早餐店，中餐館也不會做稀飯包子。”
“嗯……既來之則安之。”之前學校的食堂，周邊的小吃街擺在我面前，我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不過我們好像可以買那種速凍的包子來蒸，我昨天看到亞洲超市有賣。”
“你說的是二百塊錢六個的那種包子嗎？”
“偶爾買來吃一吃還是可以的。”
“也行吧。”我重重嘆了口氣。
這是我之前從沒意識到的，吃熱乎乎的早餐，也是幸福感的重要來源之一。
“對了，你今天中午想吃什麽？”
“啊？”我從泡着酸奶麥片的碗裏擡起頭，面前的林晨正一臉期待地看着我，感覺他現在已經十分自如地承擔起了為兩個人做飯的職責，雖然我這個人确實比較懶，之前也有過“要是離開家之後也能有一個人天天給我做飯就好了”的想法，但是我覺得事情并不能這樣發展，“不不不，今天中午我來做飯吧，總不能一直讓你做，而且我總是要學做飯的，也沒辦法逃避，一直都是你做飯的話，這不公平。”
“公平？你家是你爸做飯吧？”
“是的。”
“他天天做飯？”
“基本上是。”
“那我為什麽不行？”
“這有關系嗎？你又不是我爸。”
“可我是你男朋友，你不想有個天天給你做飯的男朋友嗎？”
“想啊。”嘴巴比腦子更快一步。
“那你現在就有了。”
“但是……”
但是我……我想說什麽來着？
剛剛說話的時候，我在林晨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是笑着的嗎？我不知道，但是在他眼裏的我，是笑着的。
然後我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都這麽好了，我什麽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
“萬一以後你沒時間，然後我恰好有時間呢？我們兩個肯定都得會做飯吧？” 萬一以後有一天，他對天天做飯感到厭煩，又不好表達出來怎麽辦？還不如現在開始就分配任務，讓大家都好過，現在好過，以後也好過。
“那以後再說吧，反正我現在很有時間。”林晨，感覺像是那種，因為能夠給別人做飯能讓別人嘗到自己的手藝，由內而外散發的真心的愉悅。
明明我才是背對着太陽的那個人，但林晨的身後怎麽有光芒迸發？
是……是聖光嗎？
于是整個上午，林晨直接把自己釘在了廚房，他說自己要鑽研新菜，而我就一旁混吃混喝。
今天我的生活略顯平淡，除了吃就是睡，在初來乍到的興奮感消退以及生物鐘的共同作用下，我很早就開始犯困了，據說倒時差的最好方法是不停的睡覺，于是在下午五點的時候，我決定去洗澡睡覺。
“我打算去睡了，我感覺有點困，想多睡一會兒，把生物鐘給調過來，你也早點睡吧。”
沒得到回答，林晨直接走了過來，在我即将進門的時候拉住了我的手腕。
這突入而來的觸碰讓我的心率一下子飙升，在我轉身的時候，腦海裏閃過好多片段，比如說男女主角一偏頭，眼神相交，擦出粉紅色的火花；再比如說一個手滑，兩個人就被關在了同一間卧室裏……
但林晨只是說了句，“晚安。”
“晚安。”
如果不是男朋友提醒，今天的這句“晚安”又要忘記了。
林晨站在我一步之遙的地方，他在說完晚安之後就松開了我的手。
“你走過來就為了說句晚安？”你走了這麽多步，卻少了最後一步。
“對。”
我突然想擁抱他，于是也這麽做了。
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變成小小的一個，再沒有一步之遙。
第二天，林晨有別的事情，早早就出門了。
聽他說，好像是要和北大同專業的學長學姐們談一些事情。
果然，高考比我多考了大幾十分不是白考的，校友資源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都會能更順利一下，當時本科還沒畢業的時候，我也在學校的表白牆上發帖問有沒有也去蘇黎世大學讀研的同學，結果一個也沒有，而我在這邊就讀的專業裏雖然有四個中國學生，但直到現在，其他三個人都還沒來。
所以我今天幹嘛呢？報道的時間還沒到，好像也沒有什麽要做的。
我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癱着，點開朋友圈，最新的動态是程宜五分鐘前發的一句感嘆，“戀愛腦室友最近分手了，渣男直接裝失蹤冷暴力，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告誡廣大姐妹，不要過分沉淪，一定要堅定本心。”
我立馬從沙發上跳起來，如果不是因為知道程宜真的有個戀愛腦室友，我差點以為這句話是她在敲打我。
不錯，我确實沒有同校的學長學姐，但是我在這裏會有新的學長學姐，我也會有自己全新的生活，而不是腦子裏放偶像劇。
如果林晨沒有和我一起來瑞士我會怎麽辦？
我會自己去探索蘇黎世，自己找路買東西，自己主動去結交新的朋友，背上相機去拍很多漂亮的照片。
沒錯，那我現在就應該這樣做。
我就應該自己去超市看看，學習買菜做飯照顧自己，并不是說身邊有個會做飯的人我就不能做飯了，我想做什麽現在立刻就可以去做。
我換上最方便洗最舒服的衣服，背上相機和包出了門。
我沒有用地圖，而是很随意地在小巷裏繞彎，打算走到哪算哪。
我進了一家裝修得很好看的小店，像是文具店，又像是藝術店，我用蹩腳的英語問老板是否可以拍攝，她點點頭，回了我一個友好的微笑。
之前在攝影社團的時候，我們經常會選特定的主題和地點來拍攝，那我今天的主題就是，“蘇黎世街角的治愈小店”。
店裏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個女生，看上去好像也是個學生。
我往她那瞟了一眼，她剛好也看到了我。
我們倆站在原地，眼神相接。
有很多的信息被輸進腦袋裏，比如她的穿搭，明顯是國內某紅書上的熱門搭配，她的包，是我眼熟的國內某品牌，還有她的動作，她的眼神，這個感覺，應該錯不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我們是在用腦電波交流。
她問我，“你是中國人嗎？”
我說，“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