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霧年華

迷霧年華

縣三中的牌子在晨光中閃着金光,耀得人眼花。段楠星默默往校園裏走。上課鈴已經響過一遍。

她确實不想在班裏過于凸出,任何方面都不想。

從小到大她都是平平無奇的,學習上更是從沒發生過“凸出”的事情,這輩子都不可能。

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普通話标準而顯得“凸出”。

段楠星是文科生。班裏的老師除了班主任語文老師是個顯得斯文,又看上去年輕的男老師,普通話比較标準之外。

其他老師的課多少都帶些方言。地理老師是個南方來的男老師,口音帶着些南方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口音;其餘數學、英語、政治、地理老師都是土生土長本地人。

本地老師講課特點是:統一一種口音——地方普通話。更甚者根本不講普通話。

比如數學老師完全是用方言在講課。

大約是講普通話,底下學生聽起課來比較費勁,也是盡力在往方言靠,除非迫不得已方言發不出來音的才用普通話代替。

段楠星第一天上課就傻眼,簡直無所适從到要吐血的程度。

可能是同桌看這個新同桌可憐,主動給她當起了翻譯。

但是!英語課就連同桌都無能無力、愛莫能助!任偉說他根本不學英語。

段楠星英語學得也一般,就幹脆與同桌“同甘共苦”完全放棄了。

奇怪的是文科班沒有一位女老師。

目前也就只有語文課最正常,和其餘老師比,語文老師這普通話就出類拔萃到“形單影只”了。如若不然,真拿方言講《逍遙游》什麽的,段楠星能當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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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語文課,老師姍姍來遲。任偉在和前桌的一個姑娘胡扯着什麽,段楠星在本子上抄歌詞。

課堂一靜,就知是老師來了。擡頭看見個滿面慈祥的男人走進教室,很有一點儒氣。這老師其實放以前也就是個正常老師。然而現下在段楠星眼裏,他簡直就是為人師表的模範形象。

之間老師拿出一摞卷子。是這個班裏同學寒假補課做過的。

正好段楠星假期還在上個學校裏補習,沒做過這份卷子。只能和同桌看一份。

卷子講解到閱讀理解時,“模範”老師點一時興起,點名一組人進行段落閱讀,卻正好是段楠星這一組。

段楠星這個插班生,自覺主動從來的那一天就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空位上的。她數了一下段落正好到她結束,就感覺不妙。

其實方言閱讀文章,聽習慣了可能和聽地方戲曲一樣,當地人聽還是順耳的,段楠星就不行了。

聽着前排同學課文讀得千轉百回。基本都是方言加普通話,愣是将閱讀課文讀出了聽戲劇的奇異效果,總之就是很奇特,還有點好笑。

放在平時段楠星大概要在心裏笑上一笑,此刻卻是只能惆悵。

她當然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顯得自己“與衆不同”,可是“唱戲”她不會。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隐身在班裏最好,誰都不要理她。

讀課文什麽的,最好也不要。

等輪到她了,也只能站起身。

她的普通話其實很“普通”,就是正常發音的普通話。但她開口的一刻,全班人都發出驚呼。

段楠星心裏咯噔一下,果然。

雖然她來班裏都上了兩個禮拜課了,只和同桌說過話。其他人一概不認識,不管以哪種方式,她都不想顯得“特立獨行”。

在她心裏,自己只是個過客,并不想融進這個地方。

等她讀完一整段文字,全班居然鼓起了掌。

段楠星的內心的不屑與震蕩,都有些莫名其妙。拿着卷子就坐下了。

是不屑,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就是。她為什麽要莫名其妙來到這裏接受一切?

不!不可能接受!

只不過是暫時而已,很快就會離開,是過客。

“這位同學的普通話非常标準!”

再同她的普通話一對比,語文老師的普通話也就顯得不那麽“普通”了似的,這句話聽着怪別扭,同其餘老師一樣的別扭。

也不知道這個班主任是不是故意的,真是太讨厭了,段楠星在心裏暗罵了一遍這個人。從此給這個“模範老師”也打上了不招待見的标簽。

總之就是一切都令人厭煩。頭一回因為自己的普通話标準而感到遺憾。

“我的神,同桌你,牛!這下在班裏出名了。”任偉還使勁點着火。

段楠星只給了他一個白眼。

這節課在上午,下課後段楠星直接跟同桌請假回出租房休息了。剩下的課連同下午都沒去上。

逃課的事她似乎也是第一次。但真就是到了厭煩的程度,哪怕天要塌了,課也是不去上的。

段楠星想好了:才不管,反正上課也聽不懂。同桌也批準了她的請假,說:“有老師問我就說你生病了。”

段楠星真是喜歡這個新同桌,要不是因為對方是男的,好歹要表示一下喜愛之情。

于是段楠星在宿舍待到了下午上課,才出門去縣上吃那家炒面。吃完還在街道裏瞎溜達了一個下午。

回去的時候等張萍放學一起到了出租屋。

“姐你在全校都出名了,老早我都聽班裏人說‘高三三班有個城裏女娃,洋氣得很’。”

晚上張萍聽了段楠星的敘述,又填了火。

什麽?還“洋氣得很”?

段楠星整個人就不好了!她先是打眼從上到下看了自己一番。韓版寬松的橘色開衫外套,裏面還穿着薄毛衣,微喇的水洗牛仔褲,加上全身最貴的耐克運動鞋。

在以前的學校裏都有校服這些不讓穿,只有運動鞋一直買的都是當下流行的款式。農村學校根本就沒有校服,孩子都穿得挺樸素。

可能真的有些紮眼了?可別的她也沒有呀。

對着張萍無辜道:“那怎麽辦?我感覺很普通了,都……”

“就你這雙運動鞋,我們連見都沒見過。白淨到根本不是我們能穿得起的。出名那不是很正常嘛……”

張萍的話聽不出諷刺還是誇獎。反正她倆不是從小玩到大,也就是十年前段楠星回來的時候見過一次面。

這最近是校友,兼職室友了,其實關系也沒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段楠星此刻有些讨厭她說話的口氣。

雖然暫時在一起生活,人家就是拿她當城裏姐姐看,不會拿她當朋友那種關系處的。

而且兩人從小經歷不同,生活環境不同,也沒必要非融入到一起。

段楠星也就不再狡辯。但她決定明天也不去學校。

“我明天不上課了,我等你放學,咱倆直接坐車回去吧?”

張萍大概只是不能理解,但也沒反對,道:“好的,你無聊就出去再轉轉,吃點好的……”

第二天醒來,和張萍聊天,看着她出門去上課了,段楠星還躺了一會兒,餓了的時候才起身穿好衣服收拾好出門吃了點早飯。

無聊晃悠到縣上,找到一家書店,進去還買了兩本小說。

雖然零花錢是固定的二十元,但私房錢也還是有一些的,不多,是平時攢了一些而已。而且都帶在身上。一千來塊錢。

吃完中午,回到出租屋看了一下午小說。一直看到張萍下課回來,二人直接到路邊搭順路長途車回了老屋。

老屋裏有座機,是剛興起座機電話那會兒,段永興就給老屋拉了一部,大約就是段楠星剛上初中的那會兒。

剛到老屋大炕躺下,座機就響了。

是老媽:“星星,你在那還好嗎?”

段楠星擔心要問逃學的事,一想可能還沒來得及傳到老媽耳朵裏,又放心了:“媽,好着吶你放心。”

“哦,那就好,等考試前媽回去看你。”

“嗯,好的。”段楠星也就随口答應,沒當回事。

“你爸跟你說。”劉彩榮把話筒給了守在電話一邊的段永興。

“星星,農村生活怎麽樣?”

這口氣,令段楠星有些破防。

怎麽樣?是啊,你喜歡你的孩子天涯海角到處去經歷。此刻她經歷着你的過往,感受到了你的過去。

是的,我感受到了,你開心了嗎?你希望我走得越遠你越有成就感,我經歷的越多你就越是個成功的父親?

你們滿意了?

段楠星心裏直冒火星子,鼻子又突然一酸,就要哽咽似的,忍住沒說話。

段永興還在電話那頭:“喂喂”的,結果電話被劉彩榮奪走,道:“星星,是那裏不好對嗎?你跟媽媽說,發生了什麽……”

結果段楠星真不好意思在奶奶面前哭出來,語調只是略微顫抖着:“媽,我每天都好餓,想吃肉……”說罷眼淚就不争氣地掉落。

誰知她沒哭出聲,劉彩榮在電話那頭“哇”的一嗓子哭了出來。

這一聲倒是讓段楠星沒有了先前沮喪的情緒,心情平複了不少,也沒有了難過的意思。

可能電話那頭是免提,爸爸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星星……你去找個地方辦個銀行卡,爸爸給你打錢。”

段楠星這低落的情緒瞬間得到了一定的安撫。不得不說這個錢雖然不是萬能,但大多時候是能撫慰人心。

老爸出手絕對能治愈她一直以來的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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