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久別重逢
久別重逢
老姑家、老屋、學校之間的路，段楠星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不似初來那般陌生。
周天下午從老屋出發，走過長長的山野小道，到達公路邊，等過路長途順車，張萍會在車上喊她，她才上車二人一起返校。張萍替她背幹糧。
老姑家在另外的村子裏，比段楠星的路途遠。
雖然段永興給了段楠星單獨的生活費，應該也有不少，她還是決定低調做人，不做特立獨行的事，盡量做到表面融入這個群體。不打算直接提出來直接揮霍。
雖然全校師生眼裏她無異于是顆耀眼的星星。好在她并不自知。
“段楠星！”
中午剛走出校門，聽見有人喊自己，段楠星側過頭去看，視線鎖定在了不遠處一個穿褐色中山裝的男子身上。
那個人站在那沒有動，只是定定看着段楠星。
應該是不認識的，段楠星想，可是他又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仔細思索了一番覺得是不是聽錯了？記憶中她不認識這個人。
正準備離開，段楠星又聽見那人叫了一聲：“小星！”
段楠星步子都沒來得及邁出，便又停住，定定看着。
那人個頭高挑，理着寸頭，微笑起來露出虎牙來，很溫柔陽光的樣子。但是一看就是社會上的人士。她真的并不認識這樣的人。
那人又徑直朝她這個方向走過來，段楠星用手理了理臉頰上的碎發，覺得有些淩亂。等人到了跟前，出于禮貌她只淡淡問了一聲：“你好！”
視線便要略微擡高一點，才能對視。于是段楠星把視線瞥向一邊片刻，收回來的時候平行落在了人家的衣領處。
那喉結微微滑動了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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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謝天。”他說。
謝天？！
名字雖然也是陌生的，段楠星瞬間懵了個結結實實，可腦海裏緊跟着閃過了熟悉的記憶。
有個人，給了她一盒子紅彤彤的柿子，站在晨曦中筆直又蕭條……
對了是謝天，是那個小叔叔。
都長這麽大了啊？
段楠星盯着那張臉，眼裏都是訝異與疑惑。
“你……”便再也說不出來話。
對視中，記憶裏那張稚氣的臉終于與眼前這張面孔融合。是的，她記得，并沒有忘。
“你不記得我了吧？”
謝天從最初的一點期待的神情染上了些許落寞。至少，最初他是十分歡喜的。
幾天前，他提着新包裝的糕點特産去看了姑父，也就是段楠星的外公。姑父上了年紀沒了老伴兒，老人們之間那一棵一直說要多走動、來往。
謝天就時不時順路将廠裏發的多餘物什送過去一些。
正好聽到姑父說外孫女回來念書了，在縣三中。謝天看着院子裏的一棵桃樹發了芽，喜上眉梢。
趕着今天周一，中午走來了三中門口。
“謝天！”段楠星叫人，沒過腦子。
通信不發達的年代，書信還是主要的聯系手段。她覺得這個陌生到需要時間熟悉起來的名字，很像某本青春雜志裏的人名般不真實。
是那個“小叔叔”，小的時候見過的。
“對！我是！”謝天開心地笑，露出兩個虎牙來。
段楠星記憶中居然搜索不到這樣的虎牙。那個時候沒長麽？她想着。
他是怎麽認出自己的？他是怎麽過來的？怎麽找到這裏的？……
在漫長的記憶中，這個人早已失去了他的光彩，灰暗地待在某個角落，突然間抖落灰塵出現在了眼前……
段楠星視線在那張面容上搜索，思緒早就亂做一鍋粥。
“那個……”等到她終于将眼前人與很多年前的那個孩子聯系起來，才真正知道面前的人是：“叔。”
仿佛和很多年前一樣，她又鼓足了勇氣這樣叫了一聲。
“怎麽是你？”
她要問的是：你還認得我？
可說出口就只那一句，不偏不倚令人有些無措。
謝天收起原本就看不明顯的笑容，似乎也是百感交集。
從沒想到還能再次見面。見面了，又成了這般樣子。他的歡喜變作了陌生的打擾。
在他記憶中，那樣深刻的身影，變換成了眼前這副模樣，還好，他一眼就認得。
“我……”
我是特地迫不及待來找尋你。
這話他當然沒有說，只是接着道：“來看看你。知道你回來……”
段楠星心裏的迷惑反而更勝，但她沒再追問。
時間過去了許久，改變了兩個人的容顏。但他居然認出了她。也許還有時間了解到為什麽又再見面！
“你變化挺大的，一時沒認出來。”段楠星盡力維持着剛見面的喜悅，不讓疏離感過分顯現。
“你還挺好認。”謝天倒是幹脆。
怎麽能不好認，一眼就能認出。這個人原本就是獨特的，丢在這樣一個地方根本就不用分辨。和十年前一樣，是個城裏小姑娘。
但其實，要說與十年前相比，人還是有變化的。
記得十年前她還是兩個羊角辮，如今成了齊肩的學生頭，面容更加清瘦了一些，還是那般白皙嬌貴似的。
段楠星不好意思般低下了頭，讪讪道：“是麽。”
幾不可聞。
謝天溫柔看向她那副樣子，不明白為什麽那般按捺不住心中一縷不明所以的潮汐，明白了為什麽這個人在心頭經久不散。
“我們……”謝天說，“一起走走，去吃點東西吧？”
他沒邀請過女孩子一起吃飯，第一次，也不知道對不對。
段楠星就不一樣了，雖然不是經常同不同男同學逛街吃飯，但也沒少受到邀請。這次她沒有拒絕：“嗯，好！”
點頭很快應了。
“走！”謝天感覺到雲開霧散般爽朗。
段楠星其實在沒下課前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想到饑餓就有些心悸，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她記得縣上書店旁邊有家羊肉泡馍店。有了錢不太想向下兼容吃什麽幹糧、沒肉的包子了。
原本就是朝着那地方去的，此刻就不自覺就往那邊走了。
她才不管身邊的人想法，反正這一次就是要吃那家羊肉泡。便又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我以為你會不認得我。”謝天與她保持着距離，說道。
段楠星的頭發烏黑，走路時在臉頰撲打，那臉色慘白如紙了都快。這白是白的，但總歸是不太健康，謝天想。
“是，”段楠星看了看身邊的人，想都沒想就直說，“不怎麽認得。”
謝天一聽就笑了：“那你還敢跟我走？”
“你不是認得我麽？”段楠星自信地說，“你又是怎麽認得我的？”
“就是……認得。”
這話真的不假。
段楠星不以為意，撇嘴不屑似的地看了一眼他。
謝天看着她的小表情，沒來由地笑。
她的眼睛烏溜溜地眨，看不清眼神，總覺得整個人有些清冷。
段楠星徑直走到了羊肉泡馍館門前，才轉頭跟身側的人說：“我餓了。”
謝天真切感受到了這個人的饑餓，跨步走進了店內。
段楠星開心跟上。
“老板，來兩碗羊肉泡，多加肉。”謝天沖店裏的人說罷就要付錢。
段楠星看着櫃臺上的“北冰洋”飲料，對老板說：“我要喝這個。”接着看向謝天：“你喝麽，也來一瓶吧？”
謝天看她眨着眼，莫名其妙點了點頭，但其實他是有些喝不慣那個東西。
“嗯，兩瓶！”段楠星沖着老板又說。
拿着飲料瓶子找了張空桌坐下，段楠星一嘴吸走了半瓶汽水。謝天付完錢過來坐在了對面。
“嗯……那個……”段楠星知道自己暫時還沒取到現金，“下次你來找我，我再請你！”
她要禮尚往來，并不是愛占人家便宜的人。
謝天露出一個吃驚的表情，心緒千轉百回了一遭，想：這就有下次了？
“好！”
別的就先不顧，應下來再說。看段楠星把一瓶北冰洋喝到見了底，也搭着吸管喝了一口。
這家羊肉泡館的人不多，謝天好奇地問：“你老來這兒吃麽？”
段楠星搖頭：“第一次來。”
“你愛吃羊肉泡麽？”
“不愛吃，只是想吃肉。”
謝天仿佛明白了什麽：“對這裏的生活不習慣吧？”
段楠星不想直接承認，她看着對面的人，是陌生的。可是他那麽溫柔似水的眼神，又像是狂潮。令她原本只想的“一笑而過”灰飛煙滅。
段楠星此刻就是不想搖頭或者無所謂，她就是不習慣，不喜歡，很想逃……
半晌認真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