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心似水
春心似水
可不就是謝天麽!他怎麽又出現在了這裏?
“你傷着哪了沒?”謝天看着人問。
段楠星連忙搖頭。
謝天看着。這小女子,挺有勁兒啊,連推帶搡地就将人往外掀,手裏的東西也不知道撒手,不嫌重!
老遠他就看見人了,直沖着她搖手,車子騎得飛快到了跟前。
可是不管搖手還是蹬腿,這人怎麽還裝瞎?謝天就不樂意了,猛得一捏車閘——不信你看不見!
“你走路都不看人的麽?”謝天壓着小小的無奈,這被忽視的不悅要讨回來。
“我那個……”段楠星肯定不能說實話。
“所以你是又沒看見我?”謝天繼續審判似的,“或者還沒記住我?沒認出來我?”
“沒有,叔,”段楠星解釋,反正不能說這路上就倆人她确實是沒認出來。“我近視。”
這話倒是不假,但她帶了眼鏡呀。
謝天當然知道适可而止,淡淡一笑便罷了,說:“是不是踩到石頭了?腳崴了麽?”
段楠星早都忘了什麽腳不腳,直接問:“你怎麽在這?”
謝天今天穿着個白襯衫,臉頰似乎能看到風吹過的痕跡,就是那種整張臉都黝黑幹巴似的,帶着溫柔的一點不可查覺的笑意。
或者這個人長得如此,很親和,仿佛時刻都有盈盈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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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先去接過段楠星手裏的禮行,才回:“來接你!”
段楠星驚訝:“你,接我?”怎麽可能,“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外公家?”
“不知道。”謝天不急不忙,“但确實是接你去的。”
段楠星撇嘴,這個人偶爾真是太讨厭了,淨賣關子。
“你不可能知道我要去外公家!”反正就是不信。
“來上車,我帶你。”謝天推起車子看着她那小模樣。
眼睛驚疑地盯着自己,還很有些架勢。仿佛在說:你這個大騙子!
謝天無奈一笑,就故意不說話了。
段楠星當然不傻,此刻有車子坐,用不着再繼續走路,就先上去再說。于是大挎着坐在了自行車後座上。
謝天瞥了一眼笑得更甚,這人真是個好騙的。然後自己也跨上車子往前一蹬,騎了出去。
車子騎得很穩,段楠星安穩坐着,倒是惬意。風緩緩吹,鄉間小路上一車二人龜速前進。
“你怎麽一個人,走路到外公家?”謝天說。
車子穩,架不住路颠簸。段楠星兩只無所适從的手抓着座椅的下方,臉對着這個脊背,那人的聲音從側耳傳來,聽得不是十分真切。
“我不認得路,奶奶讓我找不到就記得路再回去。”
她前言不搭後語,只是想表達:還好你來了!
謝天倒是聽得真切。有些好笑:“走丢了怎麽辦?”
“應該不會的,我可以問路。”
“你看這路上哪有個人讓你問……”
謝天是故意的。
段楠星倒是信了,一路上确實沒看得到任何人。就只遇上了個小表叔。還差點沒認出人家來……
“路上,怎麽沒人啊?”她好奇的倒是這個。
真是個傻孩子!謝天沒法回答,只能又瞎謅:“可能是知道你要問路。”
段楠星瞪眼,可是對方看不見,拿手拍了一下謝天的脊背。
可是正好車子騎過一個棱子,使勁颠簸了一下。
段楠星“啊”的一聲,眼淚花子差點冒出來。謝天居然爽朗大笑,繼續前行。
段楠星摸了摸大腿根部,但根本沒什麽用。那一下正好墊了屁股某一處,真是很酸爽的痛楚。
“謝天……”情急之下也沒想什麽稱呼。
本來對這個同齡長輩就沒有什麽崇敬之心,加上這一路這個人就沒一次正經時候。氣急了随口就叫了。
謝天心裏沒來由一陣自在。應着:“怎麽?”
段楠星猶豫了又猶豫,低聲道:“我屁股疼。”
謝天當然聽到了,剎車下來看。段楠星趕緊下車摸了摸屁股。盯着眼前的謝天。
“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還,倒真不是。謝天看她那眼眶泛着紅,知道不是假:“過來我看看,那磕着了?疼吧?”
那認真模樣,把段楠星逗笑了:“叔,我屁股疼!”
謝天霎時也才反應過來,低下了頭。真是要命。
段楠星立在一邊笑,看謝天低頭,沒說話,又問:“叔,我外公家還遠不遠啊?”
謝天這才摸摸鼻子擡起頭:“咱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你說遠不遠?”
“啊?怎麽這麽遠?”段楠星既慶幸又委屈,“還好你來了啊,不然我走到猴年馬月了也不一定能到,多半又是要迷路的。這路上還沒個可以問路的人。”
放平時其實路上多少是有兩三行人的,今天确實是意外;而且再走一走也是有別的村落的,進去問問,倒是可以。
謝天也相信她不會丢,但也慶幸這人被自己撿到了。
“嗯,快感謝我吧,不然你得哭。”
“嘿嘿……謝謝叔。”段楠星争取良好表現,繼續蹭車。
謝天也沒想到這人乖順起來挺順溜,還有些愣神,就聽到她又說:“咱繼續走吧,我不疼了。”
有了經驗,段楠星就橫着坐在了後座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回确實舒服多了。
一路上仍是許多颠簸,但段楠星看到了謝天背上有浸出的汗漬,于心不忍起來。
“我想下去走走……”
“到了!”
說罷,一個剎車,停在了一個黑色木大門的院子門口。老屋的大門是紅色鐵大門,比這個大多了。
“到了?”段楠星不得不懷疑,“我奶奶說去我外公家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大坡……”
謝天一聽卻大笑了起來。
“條條大路通羅馬!你不知道麽?”
段楠星兩眼一黑的程度,這人是不會好好說話,還是聽不懂別人的意思,怎麽說的話總是詞不達意,不回答她的疑問?
“所以,我們為什麽要去羅馬?”段楠星想發火,忍着跟他打了一關太極。
“小星星。”
段楠星兩手叉腰正要和小叔來他個一百八十回論劍的架勢,門裏就出來個婦女。
段楠星尋聲望去,知道這個人應該是——舅媽。便趕緊上去叫了人。
“快來,進屋再說,路上累不累?”舅媽道。将段楠星環住走進了院內。
謝天推着自行車跟在後面看着,不自覺笑意漸盛。
進到院裏段楠星看到一個老人家,戴着個老式鴨舌帽,背着手走了過來。滿臉笑意盈盈和深邃的褶皺,讓老人看上去慈祥又滄桑。
她其實對外公不是很有印象,但就是知道,這是外公。
“外公!”段楠星上前了幾步。
“來啦!”老人家只短短二字。
段楠星點頭又道:“外公您身體真棒!”
這話其實并不發自肺腑。明明是個黑瘦老人,也談不上精神矍铄,只不過是求個吉祥。希望老人家健康。
“好!來了就好!”老人看了看外孫女,感覺到時光的荏苒,那時還是個半大孩子……暗暗這樣摩挲着記憶的過往。
“去,去屋裏坐,咱中午吃辣湯面。”老人又看向一邊放下自行車走過來的謝天,“你到段家接的星星?”
“姑父,我是半道上碰上的,人家打算自己走過來看您老人家的。”謝天的口氣帶着哄孩子的語氣。
果然老頭聽罷喜上眉梢。
“你外公一早抓着你謝天叔,就說去接你,”舅媽說,“老人知道你回來咱這,一早都想你啦,得虧今兒謝天來得早,終于把你給盼來了。”
“……我那個上學,忙……”段楠星心裏挺對不住。确實來了這麽久才來看外公多少有些失禮。
但媽媽也從來沒要求過她。外公特別喜歡兇人,媽媽似乎沒少挨罵。記憶裏見過好多回。
外公那時候也常來城市裏一起生活。
“當然,我們知道。”舅媽從一個陳舊的木櫃裏端來一些瓜子,“你坐下,休息休息,路上走累了吧?”
說起累,大概可能還真不該是她。段楠星看向謝天。
“我其實不累,那個,謝天叔,他騎車帶我過來,他累吧?”
謝天一聽這話仿佛是說給自己的,眼角眉梢微翹,卻淡淡道:“你也不重,我還好。”
舅媽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段楠星面前,“你這回認着路,今後放假休息了就常來啊,你外公天天念叨你。”
段楠星看着那個放在面前青花的白瓷杯,上面又燒壞的疥疤痕,裏面的開水冒着熱氣。
這麽遠的路,憑自己走一趟,也需要些勇氣的。但還是認真點頭:“嗯。舅媽,我舅舅呢?”試圖轉移話題。
“上地裏埋紅薯苗子去了,一會兒回來。”舅媽說,“那個你倆歇着,我先去後面廚房。”說罷便走了。
屋子裏的兩個人瞬時有些不自在。外公好似是去了旁邊屋子,沒跟着進來。
“所以,你為什麽在外公家?”段楠星端起那個水杯,大拇指扣了扣那個疤的位置,有些硌得慌。
謝天坐在斜對面的炕沿邊,躺了下去,大概是有些累了,又或者避免陡然房間裏安靜的尴尬。他不是個愛說話的人。
聽到段楠星問他。看着天花板上空洞的牆皮,忽然想起她之前在路上喊他“謝天”的樣子。剛才她又沒加稱呼。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又有些落寞地揚起嘴角。
“我早上路過來看你外公。”
事實也确實如此。
“然後被我外公抓着去接我?”段楠星小心地泯了一口水,略微又些燙口,“嘶”的一聲又将杯子放下。
“嗯。”
“所以沒人知道我今天自己會來?”
“嗯。”
那還真是巧!
段楠星想,如果憑自己走過來,大約百分之百是要迷路,走到猴年馬月了,也不一定能看到外公。
“謝謝你!”段楠星很認真地說道。
謝天一個鯉魚打挺的架勢坐了起來,“你說什麽?”
段楠星不想再說第二遍,只笑了笑道:“沒什麽。”
謝天同時又跳下地,拿走段楠星面前的水杯。又到另外一邊拿了桌角上一個同樣的水杯,将裏面的水随手潑灑在地面,兩個杯子間來回倒了倒這杯水,又遞了回來到段楠星手裏:“現在喝。”
地面是磚呈“人”子形鋪的。水倒上去瞬間隐沒了痕跡,只一點潮濕。
那只手,手指纖長,十年前為她剝過柿子。居然一瞬間想到那麽久遠的過去……
段楠星接過來水杯,愣神。正好聽見門外有人叫她:“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