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兩處閑愁

兩處閑愁

周一,第一節英文課,老師放映了奧黛麗赫本的經典影片,英文版的《羅馬假日》。

結果片子結束,段楠星感到遺憾無比,抹着眼淚沖出了教室。

雖然是電影,但觀衆卻流着真實的淚。

電影的結局——她多想能夠多停留一會兒,再多一會兒,永遠不用轉身;

當他一步一步走完那長長的通道,一回頭多希望看見她笑顏如花地站在眼前……

一回頭,愛情在,你也在!

可是并沒有。

段楠星一直跑到宿舍樓下最近的電話亭,插上IC卡,第一次撥通了面粉廠門衛大爺的電話。

“你好,我找謝天。”

大爺說:“你等着,我給你叫去。”

漫長的等待後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您好,哪位?”

“叔,是我,段楠星。”段楠星壓抑着“撲通撲通”狂跳着的心,很用力的說。

“小星?”謝天顯然很驚訝,他從來沒接到過段楠星主動打過來的電話,倒也不是抱怨,這個電話本來就是單位公用的,接打都比較麻煩。

面粉廠本來也不是什麽大盈利的廠子,主要以生産線為主,廠裏人也不多。目前沒有普及座機到每個崗位。

BP機此時在鄉下縣上也不是很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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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就堅持周五晚下班後打給段楠星,平時也忍着不敢撥打,怕打擾到人家,這才周一,卻接到了來自段楠星的電話。

他首先是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卻聽到電話裏的她說:“我想你了!”

頓時謝天頭腦裏一陣轟鳴,完全沒有了任何思考,張嘴結舌站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

段楠星則同樣此時心如擂鼓,害怕極了。她其實并沒有表達什麽不該有的情感,只是說了從前天晚上到這會兒的一點真情實感。

但這也夠她鼓起所有勇氣了。

兩人在長久的沉默中,各自做着心理建設。

段楠星感覺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再度慌亂。

太沖動了對麽?或許她就不該直接表達。謝天在那邊,怎麽了?是否很吃驚?又是否很失望?

再沉默下去,段楠星覺得這一生以後的人生中,大概就再也沒有謝天,于是很洩氣道:“叔,那個……我……”

還沒想好如何解釋,就聽到謝天恍然大悟似的,說:“哦!”停頓後,“小星,你那邊發生了什麽事麽?”

突然,段楠星就很沮喪,不想聽任何答案。

終于她将一切都搞砸了吧?謝天一定覺得她不可理喻,說了渾話,段楠星因為哭過帶着鼻音:“叔,對不起,吓到你了!我很好,剛才下課給你打的電話,這會兒我要去上課了,再見!”

“好的……再見。”謝天也只能先放他去上課。

段楠星很快挂了電話,往教室走。找到劉文婷身邊坐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劉文婷問:“你怎麽了?上節課書都沒帶跑了?”

段楠星恍然大悟:“對了,我沒拿書。”起身要回去上節課教室去找,被拉住。

“我替你拿回來了。發生了什麽事?”劉文婷繼續關心地問。同學們都開始翻書聽課。

段楠星心不在焉,看了看劉文婷,小聲說道:“文婷,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會不自覺很容易想起對方?”

劉文婷一聽這個提問,一臉懵逼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說:“不知道。我現在想吃美食街的那家米線,是的我愛米線,很愛!這輩子都不想與之分開!”

段楠星笑不出來,卻還是佯裝給了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想到如果因此,謝天以後都不再理她,她就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不自覺眼眶就泛紅。劉文婷不忍,溫和地說道:“星兒,發生了什麽,不介意就跟我說說。”

段楠星此刻就像是風中脆弱的一根枯枝,随時要折斷。聽到這話,像抓住了一根牢靠的樹幹。毫不遲疑就說道:“看完《羅馬假日》,我就感覺很沖動,跑去和我小叔說:我想他了。結果他什麽也沒說……”

劉文婷點頭,段楠星繼續說:“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如果今後他再也不理我了,我怎麽辦?”

劉文婷此刻也很無助,不知道這種時候要怎麽安慰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笑道:“我覺得你很勇敢,做了就不後悔。如果他生氣了……不如晚上我們去喝酒?據說一醉解千愁!”

此時正在上課,段楠星也不能嚎啕大哭,想了想就點頭:“好。”

反正一切都發生了,還能怎麽樣?

這麽熬到了下午最後一節下課,幾人吃過飯回到宿舍,打算放下書包就去校外不遠處一家“素人”酒吧買醉。

昏沉了一整天的段楠星,沖澡換了件衣服,等着文婷和程武燕。韓小娟說她男朋友不同意她喝酒就沒有參與進來。

程武燕說她喝不了酒但是要去,喝果汁。

段楠星倒也不想喝太多酒,就和劉文婷一人點了一瓶啤酒。

“你們倆誰失戀了要借酒消愁?”程武燕向來直來直往,“一看就是星兒,今天一天都一副丢了魂的樣子。”

段楠星瞪她,不是很想再想起白天的事,就說:“我沒失戀,沒男朋友,只是心情不好。”

“我也沒失戀,想戀戀不到,也需要借酒消愁。”

程武燕點頭稱贊:“那還倒真是。來幹杯!”

段楠星小喝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結果又想起那個時候。

高考前一天她還和謝天一起喝了幾口來着。如果此刻他要是在身邊,肯定又得幹預她不讓喝……

這麽一想,又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嘴裏還是苦澀難咽的液體,卻還使勁與之共情着。仿佛喝下這一口苦澀,就能壓制住心裏那片苦澀。

難怪說是借酒消愁,還真是很有道理!

這麽聽着酒吧裏慢搖的外文曲子,居然喝完了一瓶。

劉文婷堅持着喝了多半瓶,程武燕喝完了兩杯果汁。幾個人回到了宿舍。

韓小娟一個人在宿舍敷面膜,看到這三人回來含混着說:“星兒,有個叫謝天的給你打電話,說等你回電話給他。”

段楠星心裏咯噔一下,感覺還沒完全被壓下去的哀傷被重新拉了回來,在一點酒精的作用下就要順着眼眶流出來。

她真的很想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麽;或者因為喝了酒,或者因為此刻聽到了這個人的名字,想起了他深刻美好的面容……

總之感覺委屈極了,又不敢走到電話跟前去,對着韓小娟回了一句:“哦。”便愣在了原地。

直到劉文婷推了她一下,說:“星兒,加油!”

段楠星搖晃着走過去,猶豫着正要拿起來電話聽筒撥號,被刺耳的鈴聲驚出一陣心悸。

“星兒接吧,應該是找你的。”韓小娟說。

段楠星哆嗦着拿起了電話聽筒:“喂。”

“你好,我找段楠星。”那邊顯然沒從這一個“未”字上分別出聲音。況且段楠星喝了一整瓶嘴裏含含糊糊的。

段楠星這下又連忙回:“我是的。”

平時她一定會開心地叫一聲:“叔。”此刻整個人沉浸在一種混沌裏無法自拔,總感覺一切都完了而已。

“小星!”謝天幾乎吼叫出這一聲。又吓了段楠星一跳。

段楠星被這一聲呼喚吼得幾乎繃不住,總覺得他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在她身邊叫她“小星”,可是這一切都要結束了呀……

“叔,對不起。雖然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但我沒有說謊。你……”如果不能接受,我們就此告別吧。

是的,她沒說謊,想他,就是很想!哪怕你是“小表叔”,哪怕我們還有着千絲萬縷的血緣關系,但想到這麽多年來,遇到你,被你關心、關愛,就覺得幸福美好。想把心裏的想法都告訴你,我沒做錯!

在酒精的作用下,人會變得這樣執拗與勇往?段楠星感覺心碎欲裂的有些矯情,在電話邊上泣不成聲。

“小星,”對方的聲音急切,又很溫暖,“你別哭,是我的錯,對不起。你先不要哭。”

謝天也想不起自己如何過完了這渾渾噩噩的一整天,茶飯不思的将過往的幾年十年想了個通透。

是的對他來說,這一切發生的更早,更久遠。他一直就生活在一種自責、壓抑又拉扯的情緒中習慣了一切。更能壓制一切。

她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聽到那句:我想你了!之後的震驚與興奮。哽在喉間,能将整個人淹沒。

這麽久的壓抑與自我催眠,令人完全不敢相信,什麽更深一層的意思,他是害怕着的。害怕這遲來的真實,将他打敗。

“小星,我知道的。知道你在說什麽,先別哭了好麽?你哭我就覺得我該死。聽我說。”謝天極力安慰,語氣明顯變得些許深沉。

被稍微安撫到的段楠星,胡亂抹了一把臉,感覺其實并不需要難過,卻不知為何這般傷心?回道:“嗯。”

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謝天聽她在那邊抽泣了幾聲,平複下來,繼續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麽,那時候你還小,梳着兩個羊角辮子,出現我家門口,我緊張到沒敢出屋門。最後忍不住想和你說話的沖動跑了出去……那時起我每天都在想你,和你今天想我一樣嗎?”

他決定不管不顧了,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上?但他确實不想這個人傷心哭泣。

這些話,長久以來的壓抑,其實幾句話,幾個字就已說明白。是他挑揀,一減再減後才說出去的,不及心中真實的千分之一。

他當然也害怕那過于沉重的思緒也将她拉入深淵或沼澤。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而此刻,段楠星确實感到了心中一沉,整個人也似陷入了另外的一種深不見底的地方,淹沒了她的哀傷,變成了一種沉重,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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