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雲霧初霁

雲霧初霁

28

震驚中,心卻就像是一直沉到了黑暗的谷底一般,既歡喜,又不可思議,整個身體都跟着心跳震顫起來。

段楠星覺得這滋味其實沒有比先前的悲傷好多少,有種在水裏溺水的感覺。

電話那頭的人緩了口氣,接着說道:“不哭了好不好?”近似于乞求的語氣。

段楠星不太情願的“嗯”了一聲,帶着些孱弱的鼻音。主要是感覺口幹舌燥說不出話來。

那邊謝天聽着又覺好笑,一聽就是不太清醒,問:“你是喝了多少酒?”

段楠星陡然又覺五雷轟頂,劈開了上一刻那沉淪于黑暗的身體,整個人暴露在烈日陽光下,就要被曬化。

這是要興師問罪?

“就……不到一瓶。”

“一瓶?”謝天質問,段楠星又不自覺進入圈套承認:“嗯。”

“……”謝天苦于不能發作,憋到最後說:“喝醉了?”

段楠星搖了搖腦袋,感覺酒精的餘溫停留在腦海裏晃悠,呈現出令人如癡如醉的效果。仍然堅持說:“我沒喝醉,宿舍人都在一起,這不是走回來了。”

“嗯,還學會了買醉了?為什麽要喝酒,是對我失望麽?”

“才沒有!”段楠星連忙否認,“只是覺得……生活中如果再也沒有你在身邊,很……”難過。

“所以才喝酒、哭鼻子?”謝天替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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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錯了!”不管了先認錯。再說下去将會是尴尬。

絕對是酒精的作用,不然不可能哭鼻子。

“嗯!”結果謝天就這麽爽快應了這句道歉,還是質問的口氣,“一不開心就去買醉?”

真是佩服這個人,怎麽還沒完?

“不是……”段楠星另有預謀,“你知道今天早晨發生了什麽?”

慣用手段——轉移話題。

“什麽?”謝天這邊,用的也是慣用伎倆——似乎被成功轉移話題。

段楠星自以為得逞,還帶着哭過後同酒精混合起來淺淺的鼻音說:“早晨第一節英語課,老師放影片給我們看,那個國外大美女的電影《羅馬假日》,很感人,最後相愛的人居然永遠的分別了,是不是很悲傷?”

結果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過去一會兒才回:“所以,你才趕着下課時間着急打電話找我?”

“嗯。”

“所以,就想我了?”

“……嗯。”

可是,“想人家了”這事其實有點複雜,并不是因為“電影”這檔子事才發生。但段楠星覺得“嗯”就對了,反正結果就是“想”,怎麽想的,什麽時候想的,這個時候也不重要。

結果聽見謝天在電話那頭開懷笑起來。段楠星能自動腦補出那模樣,帶着孩子氣的笑容,露出漂亮的虎牙。

“傻子!”謝天語氣事實上是一種黏膩,能拉絲的那種,“我只是沒來得及開口,你就自己傷心,跑去喝酒,能耐啊你!”

“下次不了!”段楠星連忙放低姿态,堅決不能将話題再拉回去。

謝天也便不好發作,又認真起來:“你知道,我只是很擔心你……”

段楠星得意:“知道,知道!”

此刻就連宿舍裏另外幾人都默默驚詫,贊嘆着愛情的偉大。

挂了電話,段楠星發現這舍友們沉默得不太正常,每人都自覺待在各自上鋪,不說話。一切其實很刻意,又毫無痕跡。

真是一些可愛的人,好笑又欣慰。段楠星默默去洗漱間,洗漱完愉快上床睡去。

很快就到了國慶假期,段楠星和媽媽說好不回去看他們,而是回老屋陪爺爺、奶奶,順便也去看看外公。得到了同意。

假期第一天,她先是在校園裏待了一天,和舍友們一起逛了一回周邊景點,吃了另外新開的一家川菜館裏的豆花魚。第二日一早搭車回老屋的。

回老屋的那條小路路邊,一個永恒“鎮守”的大石頭都從來沒有改變過位置。下了大巴車,段楠星長出一口氣。眼裏就是那個人。

謝天穿着慣常的襯衣,站在面前。

“叔,你怎麽在這?”

“等你呗,這條路長,想陪着你。”謝天笑着說,接過段楠星背後的背包放在了自行車後座。兩個人挨着走。

好久沒見了呢,謝天想。他們之間其實暑假到此刻也才見這第一面。

背包裏是綠豆糕、蛋糕和一些冬天的棉襪,段楠星買給奶奶的。

“還挺重,你都帶了什麽?”

“綠豆糕,給你也帶了一份。”

“下次不用給我帶,好吃的我都會陪你去吃。”

“我們要一起吃遍天下美食!”段楠星補充了一句。雖然只是暢想,也覺得興奮。

上周那一通電話打完過去了一周,段楠星覺得好像有什麽改變了,沒有從前無拘無束的自在。

可又覺得什麽都沒有變,他從來都淡定從容。好像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心中有鬼似的,只好默默朝前走。

秋天的這條小路,依然是蜿蜒。但如果她不再是一個人,蜿蜒都變得美好起來。

一望無際的麥地裏看不見任何豐收痕跡,整齊的碼過去一道道犁的印記,再無其他。等來年會是另外一場豐收。

晌午的陽光同樣炙烤大地,炎熱伴着秋高氣爽,兩個人的身影清新且亮麗。

謝天偶爾只用一只手扶着自行車,另一只手攙扶一下身邊的段楠星,倒不是擔心她摔,只是一種關心。

而段楠星卻一下子拉住了他将要搭在手臂上的手,說:“叔,我累!”說罷在心裏默默吐了個舌頭。

會不會被看穿這種小伎倆?

謝天從猝不及防手被握住,自行車險些扶不穩,頓了頓也便回過味,握了握她的手。說:“坐車走吧?”

他其實就想這麽走着,路程再長都沒關系。畢竟許久未見。

誰知段楠星也搖頭:“想與你在一起多待一會兒,就這樣走着挺好。”

“就你機靈!”

段楠星知道他要推車子,松開牽着的手,說:“你……為什麽來接我?”

“我……”謝天雙手扶車,目不斜視看向前方,一本正經,“想你了呗。”

仿佛他的目光仿佛看向了很遠。

段楠星看着他的側臉。果然世上這情話聽着最舒心。喜不勝收!

這人便陽光下容顏如花。

她又忽然想起上周電話裏兩人的那些對話。一手捂住胸口才說:“你說的都是真的麽?”

謝天看了看她的動作,恍然明白她是在問什麽。

——那時起我每天都在想你,和你今天想我一樣嗎?

謝天的笑略微帶着意味不明,又随意又堅定地說:“是!”

這一字聽在段楠星耳朵裏,也都成了情話。果然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

“那你為什麽才告訴我?”

想到這麽些年過去,這個人默默做着這件事。從前都算了,第二次再相見的時候,到今天又過去了這麽久,一切都無跡可尋。

倒也不是。又似乎,一切都是痕跡!

那天的再相見,往後的每一次相見,所有的關心和關愛……

都變成了他所說話的印證。是的,他就是這樣默默做着一切。可她卻直到今天才看清楚。

“對不起!”她說。

結果謝天莫名其妙,一陣吃驚,不可思議道:“什麽對不起?”

段楠星突然有種沖動,想上前去抱他,甚至吻他……如果算一種補償就統統給他,讓這個永遠沉默的人得到他該有的愛。

“我不想你一個人默默為我付出,我也要為你付出。”段楠星堅定。

謝天的個性如此,他的家庭背景造成了他早熟穩重的個性。雖然他并不喜歡這樣的個性,也想是那個不懂事被愛護的人,比如他的弟弟。

可是一切就算重來千萬遍估計還是一樣的結局,所以便也不再抱怨。

唯獨不想改變段楠星的人生軌跡,可是他完全沒做到,一次次的掙紮與猶豫,最終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明天又在哪裏?他卻想不出。

只能給她世間最好的,他能給予的一切。

可他又一貧如洗,那一點本能的愛意,完全不值錢。換來人家一句“對不起”!

怎麽能接受?

“傻子,”謝天溫柔地說,“不要亂說傻話!我只是想對你好,正好我能做到罷了,如果你沒有回來,我們沒有再遇見,就不會再有一切,那該多麽無趣?所以,是我謝謝你!”

這些話聽上去又是一陣甜蜜,卻又像細針,一根根刺在身體的某個部位,有種隐忍的疼痛。段楠星鼻尖一酸看向謝天。

這個人大約是苦于沒有讀完書,不然一定是大文豪,或者大學者。這麽感天動地的話随便說,又溫柔又悅耳,還傷心。

實在是難以招架,段楠星感覺自己大概坐上了宇宙飛船在太空飄,不知今夕何夕。便也附贈一句:“我也每天都想你!”

這很公平!

情話誰都愛聽,謝天也不例外。他笑容洋溢,如花燦爛。最後淡淡說:“你在學校裏,過得好麽?”

這個人總是克制的,時刻都要保持清醒。

接着一路上段楠星就把學校裏發生過好玩有趣的事講給他。一直走到能看見村口的坡頂上。順着大坡看下去,果然有個瘦弱渺小的身影。段楠星興奮地對他說:“我看見奶奶了!”

謝天看着她點頭。

段楠星興奮地看了一眼謝天便順着坡跑下去。

謝天連忙提醒她:“慢着點!”直看着她跑到了老人家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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