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場大夢
一場大夢
“你這是能耐了啊!還敢喝醉?”
一見面,謝天就咄咄逼人。一手将段楠星腦袋揉得頭發亂飛。
段楠星把他的手牽過來,握着,本能撒嬌道:“我沒醉,你不要見面就指責人家嘛……”
謝天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直咳嗽:“同誰一起?”
段楠星癟嘴,猶豫着:“那個偉哥和霏哥。”
結果惹得謝天瞪大眼:“什麽?都是什麽人呢?”
“就是……那個時候的同桌……”段楠星原本也不想隐瞞什麽,連忙解釋。
“一起逃課那倆?”
段楠星倒吸一口涼氣。自己都不記得的事,這麽提起來還真是挺刺激的。
“謝天!”一般情緒着急或者激動的時候,段楠星就願意直呼其名,“這事都翻篇了好麽!”
謝天感受到了一絲微壓。一般被連名帶姓喊,那就是得适當讓一讓。笑着道:“好好,過!”又任然不甘心,“可你們怎麽還有聯系?”
段楠星連忙縮頭。這件事她确實隐瞞着沒有提過就是了。
那天喝完酒,三個人散了,段楠星沒讓他們送,自己回了學校。可能是說話中帶着些酒氣。
但電話中謝天是怎麽聞到的?段楠星真是不得其解。那天她真沒喝醉,謝天不信。
謝天能忍到今天才來詢問,也算很能忍了。怕影響段楠星平日裏學習,所以忍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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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當時高考完在學校留過聯系方式……他們都很真誠,但至今也就就聯系過幾回。那天霏哥過生日啊,就一起吃了飯。”
段楠星将“霏哥”叫得震天響,為了表達清楚這個明确的關系。然後又将假的說成了真的,不知道謝天會不會信?
反正這人小心眼,盡量避重就輕,小事化了。
好在謝天沒再追問,他可能不完全相信,可能就是強行不再糾結。
但是他說:“我就是擔心你喝醉了被壞人騙!什麽偉哥、霏哥的,聽着都不像好人!”
段楠星連忙點頭:“嗯嗯,那倆确實不是什麽好人,我明白着呢,放心吧,騙我肯定不成。”
謝天無語。
“叔,咱還喝酒麽?”某人還就要在人家的雷區邊緣試探。
謝天張嘴。原本是說要喝一點,剛把自己的路堵上。再說要喝,顯得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就瞪回去:“我喝,你不準喝!”
“你喝醉,我就非禮你!”一般這樣說話的人,肯定是嘴上功夫。
“好!”謝天無所謂。
段楠星:“……”她還沒想好怎麽個非禮法。
謝天則默默竊喜,感覺是表面上戰勝了這個小妮子一回,心情大好!
段楠星想嘗嘗日料,結果謝天不依,非要拉上她去吃西餐。
說那個環境好,音樂好聽,心情原本就好,顯得輕松。于是倆人找了上島咖啡。裏面又寬敞,環境極致,音樂是Dido民謠感的低吟唱調,格調拉滿。
謝天又嘩啦啦點了好一些,牛扒、披薩、意面、甜點、咖啡、紅酒……
他差錢,從拿下這個項目算起,就是個身無分文還有可能渾身債務的窮人;今天這頓飯算是奢侈,長久來算又是小錢,很小。
就任性一回好了,扣扣索索這小半生了,只這一回。
段楠星不可置信:“你幹什麽了,這麽快就發大財了?”
謝天笑:“放心吃吧,錢夠。今天就想呆在這樣的環境裏罷了,反正我窮了還有人養我……”
說過要養他的人可不就是段楠星!她只好嬉笑着回:“嗯,咱倆找個無人的犄角旮旯,蓋上房子,種上菜,你耕田來我織布……”
“瞧你那出息!真這樣,我倒是覺得挺好,你可就要吃苦。”
能聽出謝天确實心情不錯。這應該是他為數不多的對未來的暢想和回應。段楠星感覺心髒有那麽一刻不太收控制。
“叔,你遇到什麽值得開心的事了,說來聽聽?”
謝天笑沒說話,為她添上一點檸檬水。只說:“餓了,先吃。”
等牛扒上來,他一點點切分,邊往段楠星嘴裏塞。披薩也都分給一人一份,意面最後沒怎麽動。
甜點和咖啡上的時候,謝天才笑着說:“這玩意兒我怎麽都喝不慣。”
“我也不喜歡喝,苦的很。”
于是謝天将兩杯咖啡推到一邊:“那你吃甜點,都吃完,我看着你吃。”
結果段楠星把一大塊甜點塞到了他嘴裏,問:“快說,是什麽事這麽神秘?”
謝天吞下,拇指抹了一下嘴角,保持着神秘感:“我可能要換工作……”
“啊?為什麽?”段楠星好奇。
“現在廠子效益越來越不好,幹得也無聊,正好門口大爺介紹一個老板要建一家果汁廠。想在裏面拿活兒。”
段楠星的父親段永興也是建設西北時候,從建築工程起家,前景确實很好。段楠星也替他高興:“嗯嗯。然後呢,拿到了麽?”
謝天将面前的高腳杯搖晃了一番,抿了一口,才點了一下頭。
拿下這活兒其中的曲折離奇他并不想此刻分享。他約見到老板和談判、吃飯什麽的,他也是頭一回自己經歷,感覺不是很好。
這世道的真實,人與人之間階層的劃分,在這一周時間裏他都有深刻的感受。
在廠裏的時候其實感覺并不這麽明顯,畢竟打工和自己當“老板”差別也不是一兩點。
身份的轉變其實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好在想要成功的心思不變,只不過他會成為一個小小的小包工頭子,算不得什麽有頭有臉。
可如果開始改變,或許一切将真得不太一樣。
可仔細算來,今後要墊資,一大筆開支,和辭去穩定的工作都是很艱難的抉擇。一旦失敗又會是萬劫不複的人生。
何去何從都似在刀刃上行走,如履薄冰。
最後談到了按标段結工程款,已經風險最小化。但對他來說也是承受範圍的極限了。
謝毅只是幫他聯系一些願意幹活兒的人,拿一些人頭提點而已,至于最後工程的風險都在自己身上。
好在工程小,他只負責大廠房的主體工程,其餘也暫時沒有能力,和老板談了許久才定下來。
其中鋼筋部分的墊資就很有壓力。
此刻點頭而過這一切,雲淡風輕似的。段楠星着實替他高興。
端起紅酒杯:“來,恭喜我叔,前途無量,幹杯!”
杯子相碰的“叮”聲,打破謝天心中的一部分悵然,他一飲而盡。
雖然困難重重,但是對未來的向往使他戰勝了一切,他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最終一定會成功。其他一切困難就等周一簽完合同,一件件解決。
一口醇香又幹澀的紅酒下肚,一切都不再迷茫。就像這危險又充滿挑戰的人生。
兩個人吃完瞎晃悠,段楠星說:“我們回你訂的酒店休息吧?”
有些事習慣成自然。謝天沒有應聲,但也朝着酒店方向走去。
說說笑笑後,都各自躺床上沒了聲音。
好久,段楠星都要睡着,卻聽見謝天輕聲說:“今後可能很少來看你,你照顧好自己。”
段楠星突然又眼睛睜得溜圓,盯着天花板沒有吭聲。謝天還側頭看了看她。
就這麽看着她眨眼、呼吸卻沒動彈,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許久,兩個人好像都進入一種靜思狀态。
結果是謝天第一次覺得不想就此沉默下去。有種想粘着,聽她說話,睡着也想喚醒她的沖動。可最後還是輕聲說:“小星!你困了麽?”
段楠星不知自己神游到了哪裏,很清醒地回着:“我放假也可以去看你的。”
謝天這一刻嘴角上揚,卻反駁:“別了,工地上灰頭土臉的,怕你看見我要移情別戀。”
段楠星則笑。這人的情話都在不經意間,令人意外也驚喜。又小心翼翼到不敢追問,深怕那點縫隙裏探出的尾巴一樣的諾言又會迅速收回去。
笑夠了才又說:“我們……是不是在戀愛?”
她确實這樣疑惑,但卻不是奔着答案去的。以她對這個人的了解,這題的答案恐怕只有沉默。
果不其然。謝天沉默了。
他謹小慎微,怕行差踏錯的結果擔負不起。盡管心裏那句“愛你”已掩埋至咽喉,立馬就能蹦到舌頭尖。
如洪水猛獸般沖出身體,壓倒一切,将人壓在身下,埋進身體裏。
可是,他不能,堅決不能!強行壓下心裏游走竄行的欲望,咽下一口吐沫,保持了沉默。
萬不能在此刻不顧一切,并不是為自己留後路,而是為她留後路。她絕對不能跟着自己受一點苦。他不能自私。
拳頭握緊了又松開,緩緩道:“小星……我們……”
在走什麽樣的一條路,今後會是如何,你會不會擔心,會不會害怕?
謝天突然間的難過,突如其來的無措。最終又化作了更長久的沉默。
段楠星心髒沒來由鈍痛,又在此刻想起孫雨霏,他說過“配不上”。或許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給他壓力,一直都是。
一直以來都在接受他的默默付出,對自己的好,關心,愛護,都沉浸其中。可自己似乎什麽也沒做。
謝天直到此刻沒說的,說不出口的,令她肝腸寸斷。
房間過分安靜,突然就不想要什麽結果。段楠星将語調調整平緩:“叔,我其實也挺廢物的,高中有一年英語只考了二十分鐘,全校最低。回家我爸罵我是害群之馬,我難過了好久。他的人生是成功的,共情不了看着就覺得廢物的我。我能理解他,但他這句話影響了我的心态,非常久遠。他告訴我,我是害群之馬,這個結果,沒告訴我我該怎麽改正,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就做個害群之馬好了,反正那麽多好馬……”
“小星!”謝天嚴厲打斷了這個沒頭沒尾的故事。
其實就連段楠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
謝天接着說:“在我心裏,你是天上的月亮,是我平凡到塵埃的人生裏的明燈,我!”
長久的沉默後:“愛你!從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