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想見之人
想見之人
大雨過後，老屋的水井終究是敵不過年久失修，需要修整。
段永興此次返鄉，正是為此事而來。他覺得幹脆将井封了裝自來水。
觀念好的家庭裏早都裝了自來水，爺爺和奶奶都不願意裝。一是覺得引水龍頭進院子來，興師動衆，挖土埋管比較費事，而且冬日很容易凍着不出水，再有吃不慣自來水。
井水冬暖夏涼，是沉澱過的雨水，吃起來味道是有回甘的，做的飯也好吃一些。這也不知是老人家的迷信還是真實感受。
段楠星認為比較神奇，不參與其中。但井水的水質真實口感，她覺得非常一般。可能是她吃慣了自來水。
最後段永興只能先是修整水井。
預制板加固了井口，将井底淤泥除了除，裝上抽水泵，暫時就将就着用了。
廚房有一口巨大的水缸，抽上來的水暫且存貯在裏，水泵抽水，開啓一次工作時間不能過短，幹脆定了一口大水缸。
天氣晚來秋，段永興總是容易憶苦思甜，提這個個大籠上老遠的地裏撿柴火去。
段楠星為了躲段鵬濤，打算跟上去。
謝天要在明天返回老家。可是段楠星卻不希望見他。
段永興的眼皮子底下，她是做不出什麽小動作的。又怕自己忍不住流露出什麽不應該的動作或情緒，段永興大約會暴跳如雷。
記憶中段永興很少過問她的私人問題，但也因此段楠星也不太願意讓她知道自己的個人問題，就算對方不是謝天，是別人。
段永興是個嚴肅古板的人，對孩子向來比較淡漠，屬于散養長大，缺乏心理交流。情感上彼此都沒有情感依賴和信任。
可是謝天說了他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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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楠星又焦急，又期盼。
溜達着從地裏晃悠回來，和段永興在村口吃了兩碗豆腐腦，回到老屋，爺爺依然在光線暗沉沉的屋裏聽戲。
段永興叫了兩聲：“爸！”爺爺也沒聽到。
段楠星聞到空氣裏一絲隐約的旱煙味道，接着就聽見屋內“啪啪”兩聲抖煙鬥灰的聲響。便進去把廣播的聲音調小。
段永興這才對着爺爺又說：“吃豆腐腦吧，晚飯就不做了？”
爺爺悠悠點頭道：“好。”
段楠星端着自家碗，去村口裝了兩碗豆腐腦回來，兩位老人都解決了晚餐。
天黑下來，整個世界都會變得安靜，只有風聲來回。天涼了，所有人都會提前點着炕，坐回去溫熱的地方。
第二日，段楠星一早就坐去門外的石墩上，左顧右盼。第一個迎來的是段鵬濤這個小破孩。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畫面倒是和諧。
段鵬濤把地上的土挖出了一個坑，段楠星一腳土又給他填上。段鵬濤不哭，還“咯咯”地笑個不停，自己也往坑裏填上土，使勁踩。然後蹲下來接着挖。
這要不是等人，段楠星估計也不可能将這麽大的耐心，貢獻給段鵬濤。
等的那個人老遠出現在視線裏，段楠星忍着沖過去的沖動，站起身。
終于等來了要等的人。段鵬濤就被晾在一邊，兩個人似乎都沒有在意身邊的小孩。
段鵬濤看見陌生人也變得沒那麽神采奕奕，呆愣了一會兒便朝自己家跑了回去。
謝天手裏提着些水果，和不知名的盒子。人似乎又瘦了些，但還算白淨，穿着一身許久再沒穿過的正裝，看上去幹淨又不可侵犯。
段楠星略微上前迎了一下，淺淺問了一句：“累不累？”
謝天并沒有在意，伸手放在她的後脖頸處，輕輕捏了一下，說：“你看上去心情不錯。”
段楠星當然心情不錯，整日地游手好閑。兩人就走進院裏，見到迎面而來的段永興，段楠星的忐忑達到一陣頂峰。人就跟突然萎靡了般，笑容不見，也沒再理會謝天。
上前去和段永興介紹：“爸，這是我謝天叔。”語氣顯得正經，又合情合理。
好在接下來這兩位，互相握手寒暄，十分融洽的感覺。
段楠星長舒口氣。将水果等禮行放到電視櫃子旁邊，去給謝天添茶倒了杯水。端給謝天，都沒有多餘的眼神送他，只聽得謝天說了聲：“謝謝！”
段楠星都已經閃身離開，到一邊自顧自待着。
段永興與謝天有一搭沒一搭寒暄，段楠星跟個旁聽似的插不上嘴，也不想參與。
謝天對着段永興說：“哥，有很多專業上的問題要向你請教，今天順路就過來了，順便看看大娘和小星，給你們添麻煩了。”
段永興接着道：“見外了！你叫我一聲‘哥’，但論年齡你和我們星星才是一輩人，你們這一代人裏，你又勇氣可嘉、有所作為，定能出人頭地。”
段楠星還沒來得及在聽到自己名字後回味一番，就聽二人繼續這樣你來我往恭維着，到最後氣氛倒是和氣一團，兩個人聊得起勁。
段楠星在一旁一直裝淑女。
到最後段永興提到：“謝天，到中午飯時間了，你就留下來和我們吃頓便飯吧，我讓星星去買些肉。”
謝天先是感到驚訝，又看向一直在他身側不遠處待着的段楠星：“小星，你去買肉？”
段楠星被突然提醒，也一副茫然，看着謝天一笑，又問噸永興：“我怎麽買？”
段永興：“開車去縣上吧，鎮上不一定有。”
從老屋到縣上路程差不多三十公裏，段楠星也是吃了一驚，老爸讓她一個人開車去縣上？
老爸回來了有七八天，她也會被逼着開車到縣上買配件什麽的，倒也是可以，但每次副駕駛都有段永興在一旁教導。
真要自己一個去，還是有些怯的。
段永興就狠狠鼓勵：“去！自己鍛煉鍛煉，路上慢一點，買些鹵牛肉和肘子，你喜歡吃什麽買什麽，早點回來。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什麽時候吃午飯。”說罷就把車鑰匙扔給段楠星。
段楠星接過鑰匙，還在忐忑中。
謝天也吃驚不小：“那個，哥，她一個人可以麽？”他問段永興。
段永興很肯定：“可以！不用擔心。”
謝天還想在說些什麽，總是沒能再說出口，便客氣道：“那我就留下來叨擾了！”又轉向段楠星，沉聲說道：“路上可要小心！”
段楠星點頭，拿着車鑰匙，自顧自去了。
快兩個小時後，開着車返回，已是過了中午飯點兒，但好在都是熟食，切好就是了。
鹵牛肉和肘子，鹵豆幹和腌蘿蔔。奶奶還炒了個韭菜雞蛋，卻是還有北方人愛吃的擀面，在農村來說着實豐盛。
段楠星還買了四款甜點，原本是自己想吃，結果特意多買了幾款，自己只不過吃一塊。
先把兩塊分別遞給了爺爺奶奶各一塊，還有一塊，直接打開，遞給謝天面前，叉子直接遞到他手裏。
謝天接過，朝段楠星遞了個笑容，轉瞬即逝，又說了聲：“謝謝。”把叉子放下了。
段楠星自顧自把一塊蛋糕吃完，還感覺口感差一些。這是她最近才發現的縣上一家甜品店，東西做得并不精致，口感也差。
段楠星舔了舔嘴唇，準備吃肉，就聽到院子裏跑進來段鵬濤那個小破孩，喊着：“姐，姐，姐，姐……”一路喊不停，就到了廚房裏。
段永興看着段鵬濤招手：“來，吃肉。”
段鵬濤還真不客氣，段楠星還把自己的小凳子讓給了他。再出去院子裏另尋一個小凳子，回來一看謝天把自己的蛋糕正要轉給段鵬濤。
段楠星則連忙喊：“哎，等着！”
謝天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段楠星。
就見段楠星過去，将段鵬濤連人帶凳子拖到了遠離謝天的另外一邊，自己則坐在他和謝天之間，對段鵬濤說：“這個吃多要壞牙，少吃點！”
然後把謝天的甜點拽到自己面前，用叉子切成了兩份，大小不同。大一點的就推給了段鵬濤，剩下的又推回去給了謝天。
段楠星知道謝天不愛吃這些，但她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心意全被這個“小破孩”吞沒。
謝天仿佛也明白，将那小份甜點吃掉了。
好在段鵬濤雖然少不知事，但不鬧騰，沒覺得被虧待，吃得十分起勁。盤子裏的肉，直往小嘴巴裏塞，看得段楠星目瞪口呆。
這小破孩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謝天和段永興還邊吃邊喝着小酒，這二人真是找到了知己似的，聊得還都是他們專業領域的話題。
奶奶偶爾還插進去提兩句認知裏能插上話的話題，爺爺則一起端酒盅。
只有段楠星和“小破孩”參與不進。段楠星面前是炒雞蛋，她不動，卻是想吃離得最遠的那盤牛肉，伸手夾了一塊小的，結果還被“小破孩”給要走。
“我也要吃！”
段楠星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道：“你吃狗屎。”但還是把小塊牛肉遞給了他。
謝天剛放下酒盅，拿筷子去夾了一大塊牛肉，放到段楠星碗裏。看似不經意，還和段永興繼續閑話。
段楠星深怕再被小破孩“打劫”，一口吞掉了這大塊牛肉。
這頓飯吃得時間久，段楠星中途吃飽，就被段鵬濤鬧着要帶他出去玩。這個時刻她當然不想去。而且平時她能跑出去躲一躲，但此刻也不能。
正想着是不是要把“小破孩”帶出去暴打一頓再送回去？就聽謝天說：“小屁孩，到叔叔這來。”
段楠星沒忍住看向了謝天，謝天也抽空回給她一個微笑。然後繼續逗小孩子：“你來帶叔叔去上茅房，叔叔不知道地方。”
農村裏每家的廁所都還是茅廁，在院外，可以随便上的那種，不存在找不到的問題。但段楠星明白謝天用意，命令段鵬濤：“快去，帶這個叔叔！”
段鵬濤向來聽段楠星的話，立馬照辦。等再回來就是謝天獨自一人，不見了段鵬濤身影。
段楠星好奇，謝天如何将“小破孩”打發走了，但沒有機會問。
最後感覺謝天酒喝得有些上頭，臉頰泛紅。段楠星跑去把茶杯裏的水換成白開水，重新端給了謝天。
給段永興也添了一杯水，這二位還閑話了一陣子，謝天開口：“哥，今天實在是叨擾，我就先回了，有機會咱們再交流。”
段永興大約也是酒喝到有些上頭，對着謝天說：“咱喝完這瓶，你再走。”
段楠星趕緊藏起酒，對段永興說：“不能再喝了。”
段永興果然有些掃興：“你這姑娘，你爸我沒事。”
段楠星還是使勁攙扶住段永興将他送回了房間，謝天則還算清醒，跟着扶了一把。
段永興是出了名的喝多後話也多，唠唠叨叨要再繼續喝。
此時謝天感覺自己倒是能再喝一點，但他依然記得自己今天來最重要，只不過是見見想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