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如相見
不如相見
最後一個孩子離開幼兒園，鎖上冰冷的鐵大門，段楠星捏着鑰匙往手提包裏一扔，準備離開。
卡其色長呢子大衣，似乎已經有些不太保暖，攏了攏衣襟，樂福鞋也許要換加棉了。
段楠星邊朝着車走去，邊不住咬咬幾乎要打顫的牙關，再想想還有一個來月應該可以給孩子們放寒假了，就使勁咬了咬牙，給自己鼓勵，要堅持！
周末的鎮上更是寂寥，孩子們都散去，根本就不會有任何身影，連信合都一早關了門。可是段楠星突然想起，剛才鎖門的時候視線裏仿佛閃過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不太正常。
段楠星靠近自己的車，手搭在門把手上，站住腳步，回頭看去。
霎時鬥轉星移，視線裏閃現過很多過往，找一張熟悉的面孔與眼前人重合。
似乎記憶中每一張熟悉的臉都能與之重合，又似乎沒有任何一張臉龐能與之重合。
是謝天！他……
與從前似乎完全不同。
倒是不至于認不出，再圓潤一些大約也是能認得出這個人的。段楠星想。
倒也不是胖，就是臉頰圓潤了一些，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從前的他确實有些消瘦了。
大約是他總愛皺眉，至少十米外都能感受到那深刻的擡頭紋的紋路似的。使得整個人感覺上有些過于深沉。
但整個人的精氣神感覺又确實貴氣了很多。能看出來精心打理的痕跡。
頭發應該是剛理過，修整得一絲不茍，都朝腦後梳着，露出了整張臉，從未有過的白淨；黑色的長呢子大衣不沾世俗似的，皮鞋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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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那麽手插衣兜站着，快成了一尊雕像。
段楠星不是沒有觸動，一整個感慨至極，不知道作何反應。手先松開了車的門把手，接着就打了個冷戰。
便趁勢擡手抹了一把鼻尖，調整了一下自己表情，擡頭叫了一聲：“叔！”
這一聲幾乎破了音。接着就是控制不住的眼眶潮濕。
這個人，有多久沒見了？
一聲“叔”幾乎将段楠星拉回許久以前。在鄉間的小路上，見到的那個學生模樣的謝天……整天坐在他的後車座上，唱一首寫滿愛意的歌……
可時間太快，一切都留不住，就連人都已經天各一方，以為是忘了。
忘了！這個人是她的小表叔，她從前深刻愛的人。一聲“叔”卻又都道盡了。
原本。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稱呼的，那時候都還小。
謝天感覺手裏握着的車鑰匙都能捏碎了，一聲“叔”令人窒息，牙關咬碎。
他從來不愛聽見這個稱呼，讨厭這個輩分，從來！
只是因為那時候她在身邊，看着人，叫什麽都無所謂。可是此刻聽來只有諷刺。
“小星……”他依然這樣叫她。
你好麽？
這些年，有沒有想起過我？
躲我要躲到何時？
我……想你！
他輕賤自己，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妻子和孩子，可在內心的最深處，要對他愛過的人說一聲思念。
應該是可以的吧？
看眼前人，似乎是因為冷，不自覺身體偶爾顫抖一下。謝天要十分克制才能控制自己不沖過去做過分的事。
“你怎麽在這？”段楠星似是無意。
“那個……”謝天在腦海裏搜尋答案，“路過。”
結果卻是最落寞的答案，也是最不是答案的答案。
段楠星不想深究，反正再與自己無關，就說：“哦……好！挺好的，那我先走啦？”
說罷，正好指尖嵌進了肉裏，一陣鑽心的疼痛。鑰匙摁開了門鎖，車門拉開了一半。
“小星！”謝天連忙叫人，人也超前奔跑了兩步，離得近了些。
段楠星努力吸了吸鼻子，将眼眶裏的液體逼了回去，收回手理了理頭發，笑着問：“什麽事？”
謝天站在五步之外，局促又不肯罷休，說：“聽說你留在了這裏……”
段楠星依然笑着指了指“一顆星幼兒園”的門頭，承認：“是啊，這不是整日游手好閑慣了，想做好一件事。剛開了一家幼兒園，也不知道能堅持到何時……”
謝天狀似認真，側頭看向了“一顆星幼兒園”幾個字。罷了，又笑着回頭對上段楠星的目光：“挺好……很好……真好！”
他邊說又邊點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段楠星的肯定。段楠星分辯不清，依然笑着說：“謝謝！那……有時間再見！”
說罷也懶得再裝，完全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将鑰匙卡進鑰匙槽裏，點着了車先将暖氣開到最大，整個人放松下來，才感覺輕顫的身子有些脫力。
瞬間車裏氣溫回升，将兩行清淚吹散，一腳油門将車開了出去。
人逃也似的離開，幾乎不敢看向還在路邊站着不肯走的人。
可是，“舊人”就讓他繼續塵封吧！段楠星惡狠狠的想。
車開出去顯然是朝着高速公路的入口方向。
段楠星決定回市裏的大房子。因為感覺身體的寒冷，令人确實不想此刻回老屋去。
在X市的新房子幾乎都已經收拾好，幾個月前就可以入住了，但又因為忙于幼兒園的事，周末基本回了老屋。
新房子其實還差窗簾和床品，原本打算就在近期置辦的，正好這周末弄好。
車開出去，人腦子也都清醒了似的。段楠星撥出一個電話。
“奶奶，我這周有事回市裏啦，等周天早些回來給你帶‘老婆餅’吃。”
老人在那頭笑應：“你可真能跑，至少回來吃過飯呀。”
“奶奶，你和爺爺你去村口吃豆腐腦，別做了，麻煩！”
“知道啦，你路上開車要小心”
挂了電話，車子已經開到了高速路口，又上了高速，一路開到了市區。
新房肯定是住不了的，畢竟床上只有個床墊。段楠星先在酒店湊合了一晚。第二日連忙訂了窗簾，買了好幾套床品。
最後還連着買了好幾件羽絨服，除了自己穿，帶回去給兩個老人也準備上。
收拾好一天就過去了，這間房子，總算是能真實入住了！
第二日才又返回去把床品罩子之類的洗過，晾曬好，鎖門離開。
又去熱鬧的地方帶了一大包“老婆餅”返回了老屋。這種餅，酥軟，适合老人吃。
這之後範式周末，段楠星就返回市區新房住。只不過一個人不會做飯，但是好在暖和。奶奶老人家知道這孩子怕冷，還催她自己回去。
偶爾也跟着到新房裏，給孫子做做飯。
事實上，開這個幼兒園真的不掙什麽錢，反正掙得錢真的不夠段楠星的開銷。
學費一年一個學生兩千多，給老師、廚子開工資，餐費、簡單的書本什麽的，剩的錢段楠星自掏腰包給孩子們私下買買衣服食物什麽的，真的相當于不掙錢。
就純粹圖個有事可做和對這些孩子和園裏老師負責。
投入了就會覺得要堅持，這是段楠星的個性脾氣。
村口的實力不容小觑。段楠星開幼兒園的消息傳到了村裏的小學學校內。
段楠星等到了校長的到訪，說是想請段楠星去學校給孩子教普通話。
段楠星頓時頭疼，但是盛情難卻，校長最後都放話說是會按課時給一定的報酬，段楠星最終以不收任何費用，義務教學的條件答應了下來。
起初定在周一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幼兒園放學早，過去上一堂課試試。
最終給哪個班上又犯了難，然後校長要求最少要上六節課，每個年級至少都感受一次，定下來後，就從六年級開始。
連着六天段楠星都去村裏給孩子們上課。
她還用心備了課的，起初是普通話進行了課文的講解，後來變成了對當下生活的交流，和孩子們交流理想。
這裏孩子普通話說得不好，還是因為語言環境不達标。家裏的老少都不講普通話，電視剛在農村普及開，孩子們和動畫片裏學普通話比較多。但私下又都不用普通話交流。
于是校長時常來找段楠星，習慣了段楠星一般也不太推辭。
結果鎮上的初中也有了消息，同樣請段楠星去傳授普通話。
初中的孩子們知識面就比較廣，段楠星覺得壓力山大，就普通話交流一些小常識和對社會未來的見識之類的。
孩子們的求知欲很高，對段楠星也比較尊重，更多的還有好奇。段楠星也都努力充實自己的知識面，最怕誤人子弟。
這學期很快就要結束，各學校包括幼兒園都已經放了假。
一顆星幼兒園內，也最後對一個學期的工作做了簡單的總結，和對下學期的工作展望準備，給崗位老師們放了假。
段楠星留在最後，一個人在冰冷的園內，檢查完一圈設施，準備鎖門，接着就去度過寒假了。
校園裏剛剛種植了一些月季花苗子，還裹着一層草席子保暖。
待到來年大約還能看到開花。再購置一些游樂設備放置起來，最好還能植上一棵柳樹什麽的……
想着也覺得未來可期，展開一個笑容，便要轉身往出走。
正看到門口站着的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