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君

暴君

梅花糕上來了,騰騰的熱氣散發着陣陣撲鼻的香氣,只是分量過于少了,一盤只有六個,每個很小。

梅楓亭叽裏呱啦的介紹了一堆梅香糕的好吃,宋舒魚已經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塊,她的動作過于粗魯了,完全不是閨閣小姐的做派。

梅楓亭看她和這兩位就不是一路人,但瞧着她墨綠色的眸,竟有種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眉眼之間的氣質很熟,偏就是想不起來。

薛景筠也夾了一塊,吃的慢條斯理,梅花的味道在口腔裏綻開:“果然名不虛傳。”

梅楓亭微笑:“那是當然,梅香城之所以叫梅香城便是因為我們家這大名遠揚的梅香糕,這可是梅香城的牌面。”

宋舒魚滿嘴塞的是梅香糕,點頭:“超超超好吃。”

“吃完再說話。”裴恕道,聲音如霧如露,讓宋舒魚乖乖閉上了吃東西的嘴。

有一點糕點的碎屑粘在了嘴唇邊上,叫裴恕難以忍受,轉過臉不去看她。

梅楓亭瞧着裴恕坐定之後一口沒吃,從落坐一會,他僅僅只是喝了一杯清茶,加上那塊玉墜子的材質。

那塊玉墜子出自宮裏,來人衣着錦衣華冠,也是宮廷手筆,年紀看起來不到二十,這般年紀的京城公子哥并不少,可面若妖孽,只飲清茶,又在邊陲小城附近。

那很大概率是不受寵的二皇子裴恕,也只有二皇子常年領兵駐紮邊境,只是梅楓亭沒想到二皇子本人竟然比傳聞中更加的冷魅。

只是有一點太可惜了,那便是二皇子的身體。

據說當年因為二皇子的母親争寵,害得大皇子跌落湖中,聖上一怒之下便将二皇子和他母親囚禁在了別院,那時當今聖上只是個太尉,別院尤為簡陋,只是小小的一間木屋,後聖上奪權,那間屋子也在火災中毀了。

殘垣廢墟間,有人見過那間屋裏有過鐵質的刑具,有人見過那屋子牆壁上遺留的血跡斑斑……或許只是說書先生的一家之言,梅楓亭也是在京城游歷的時候偶然聽見,真相不得而知。

萬般皆可造假,二皇子被囚禁了整整八年,是個既定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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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沒能想到,後來的二皇子能夠一路為聖上打下盛朝的大半個江山,能夠成為另胡人聞風喪膽的鐵血将軍,若是二皇子沒有這般才能自救,怕是早已喪命在了那別院之中。

梅楓亭看向了裴恕,一個人經歷了怎麽樣的過去,才能變成現在這般?

梅楓亭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閣下是二皇子吧?”

裴恕未應聲,只道:“今日無皇子,亦無将軍。”

梅楓亭看着俊俏的大将軍,與說書先生口中那個病恹恹的将軍完全不像,反而多了幾分與生俱來的矜貴之氣,皮膚白如紙,容貌俊俏的如同谪仙,身材高大挺拔,氣質冷峻中帶着一絲隐隐的妖氣,完全看不出經歷過那些悲慘的事情。

說不準是不是說書先生添油加醋,讓二皇子的身世無比戲劇可憐。

梅楓亭轉念一想,如果讓二皇子做自己的姐夫呢?

反正今天比武招親,将軍孑然一身,正好與姐姐郎才女貌。

三分天下,他最看好的就是二皇子,搞不好以後他還能混個國舅當當,想到此處,梅楓亭覺得自己得好好巴結一下,梅家和皇家比起來,他還是更想當皇親國戚。

“我聽聞裴兄文才武略,家姐今日正巧設了舞臺,裴兄可願意大展身手。”梅楓亭只字不提比武招親,生怕提了目的太明顯。

裴恕瞧着宋舒魚吃的歡暢,實在不知道這白色的糕點好吃在哪裏,捏着筷子夾了一塊,輕咬了一口,口腔裏全是梅花的味,膩的很,真是不好吃,他嫌棄的放到了自己面前碟子裏。

宋舒魚擡起頭,看他嫌棄的眼神:“不好吃嗎?”

裴恕沒回。

宋舒魚嘟起唇:“挑嘴。”

梅楓亭見着小姑娘直言不諱,眼尾微挑,傳聞二皇子因為當年死裏逃生,身體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很長一點時間不能進食,所以身邊常年帶着醫師,每天只食用一些特定的藥材維持體力,今日一見,怕是傳聞是真的。

八卦之心驟起,難不成二皇子的身體一直都沒好?所以一點兒別的吃食都不進?

梅楓亭道:“您是吃不慣這梅香糕麽?若是如此,我便差人為将軍準備一桌清粥。”

裴恕冷冷掃了他一眼:“不必,比賽什麽時候開始?”

梅楓亭被他眼神駭到了,他那點心思難不成被裴恕看穿了?也不應該啊,這話滴水不漏,但看到他冷冰冰的眼神,還是有點發慫,真是喜怒無常的将軍。

梅楓亭轉了話題:“再有一刻鐘,裴兄您可要參加?”

梅楓亭想喜怒無常沒關系,等裴兄變成裴姐夫,那肯定不會用這種冷冰冰的眼神看他的。

裴恕沒回,看了眼吃的正香的薛景筠,怎麽也被宋舒魚傳染了饞病。

裴恕:“景筠,等會你去試試。”

正在飲茶的薛景筠擡起頭,一臉問號:“什麽?”

“等會你上臺。”

薛景筠???

“我?”薛景筠人在桌前吃,鍋從天上來。

“不行的,将軍,我還小,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您比我還大幾個月,娶妻這事您不着急,我更不着急。”

裴恕踹了一腳他的凳子,踹得薛景筠從凳子上滾到地上:“軍令如山。”

薛景筠苦着臉。

宋舒魚見裴恕欺負了薛景筠,眉頭蹙着,敢怒而不敢言,這個裴恕真是不像話,欺負她就算了,連自己的好兄弟都欺負,還是人嗎?

不是人!

“看什麽?”裴恕看她表情在罵人。

宋舒魚咬着一塊梅香糕:“看将軍好看。”

薛景筠???

梅楓亭???

裴恕眉角微蹙,他總能無形間被她給氣到,氣的無話可講,便轉頭問梅楓亭:“梅公子,您這個梅香閣可有紙?”

梅楓亭差人拿了一疊紙,又不敢問裴恕要紙幹什麽。

-

一刻之後,比武招親正式開始,梅盈盈站在二樓的閣臺上,面上帶了一層紅色的輕紗,宋舒魚和裴恕坐在了靠窗的雅座,薛景筠已經在樓下等着。

有人率先上了擂臺。

宋舒魚個子矮,只聽到樓下吆喝的聲音,她踮起腳,根本見不着,巴着窗臺,死命往下看,只看到一兩個黑色的頭頂。

裴恕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對樓下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眼睛縫隙間就看到一個影子晃來晃去,睜開眼,看見宋舒魚跳來跳去往下看。

下一秒,宋舒魚被人撈起來了。

裴恕把她抱了起來,他的手臂有力而穩當,宋舒魚的背貼着他堅硬的胸膛,小身體散發着陣陣暖流,光從窗口照在宋舒魚細軟的發絲上,發絲都鍍了一層淺光。

“好裴恕,還要再高一點點。”宋舒魚聲音奶奶的,手臂撐着窗柩,她怕裴恕抱她吃力,所以手臂把一部分力量放在窗柩上。

裴恕的耳邊是她那聲軟軟的“好裴恕”。

好?

他唇角輕勾,從來沒人說過他“好”,而且他與“好”字從來不搭邊,可是宋舒魚的眼裏,他卻是“好的”,真是滑稽至極。

他的手不由得往上提了提,宋舒魚的後腦勺抵着他的鼻尖,鼻尖是她馨香的發絲,帶着帳篷燭臺的沉香,無比心安。

宋舒魚趴在窗臺上,後背抵着他的胸膛,時而開口:“哇,快看,那個人好厲害啊!”

她的小手指着樓下正在過招的人,裴恕順着那小手指的方向,看見了那人三角貓的功夫,不自覺有些輕蔑的挑眉。

“景筠哥哥上了!快看!”宋舒魚看到薛景筠一個挺身飛到了擂臺上,更加激動的搖頭晃腦,那發髻就抵着裴恕鼻子上,她一轉頭,發絲就蹭着他的鼻尖,出奇的癢,如春風劃過心尖,讓人有些悶熱。

她的身體因為大幅度的動作,抵着他的胸。

裴恕松了手,宋舒魚又看不見了。

“呀,看不見了!”宋舒魚轉過頭看見裴恕黑了臉。

裴恕坐了回去,自己真是瘋了,抱着這種小丫頭片子看比武招親,宋舒魚坐到他跟前,抱着他胳膊:“還沒看完,想看景筠哥哥,好裴恕,抱抱我。”

這樣的話,若是放在任何一個女人口中都是在勾.引人,偏是放在宋舒魚嘴裏,一點兒都不下.流色.情,裴恕已是成年男子,怎麽可能不知道“抱抱我”是什麽樣的話外音,可是宋舒魚還是個孩子,她不可能有那種不純潔的思想。

“飯可亂吃,話不能亂講。”裴恕一雙冰眸瞧着她墨綠色的瞳孔,不等她回,掐斷了她的撒潑耍無賴,“我帳裏的書你可看了?”

宋舒魚如同被雷擊了,想起了早上他桌上寫的紙條。

【右側有本書,讀完,晚上考試】

她早上去了他帳裏,看了兩頁就睡覺了,現在啥也不記得了。

宋舒魚低着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前一秒還在想看外面的比賽,後一秒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講話。”他聲音很沉,帶着一絲的不悅。

宋舒魚擡起頭,小手指勾了勾他的黑袍:“那麽厚,我哪裏看得完?”

“看了多少?”

宋舒魚抿唇:“一點點。”

“多少?”聲音越來越不耐煩了。

宋舒魚想自己再模棱兩可,他要真的生氣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道:“一兩個字。”

“沒看是吧?”裴恕看她這幅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沒由來的生氣。

“我也不是故意的。”

“晚上回去跟你算賬。”

宋舒魚哭喪了臉,她真是見識過了裴恕的兇狠,他難不成要弄死她?

李楓的下場她可是親眼所見,慘不忍睹,光是想想宋舒魚都渾身發抖。

樓下依舊熱鬧非凡,宋舒魚卻沒有半點心思。

本來一切都是蠻好的,今天出來玩,然後吃好吃的,看比賽,結果,因為這個裴修羅,又要倒黴了。

過了半刻,宋舒魚捂着肚子要上廁所,等到上廁所的時候,她偷偷瞄了一眼外頭,此時不跑更待何時,誰要在軍營?誰要天天面對裴恕?誰要當丫鬟?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裴恕的恐吓。

宋舒魚從茅房出來,看着梅香閣茅房外的花園,不得不說有錢人就是品味獨特,連茅房都無比高雅,她繞過了花園,繞進了後廚,摸了兩盤梅花糕,揣在兜裏,然後趁着沒人注意,從後門開溜。

前門還在熱熱鬧鬧的舉辦比賽,後門則冷清多了。

宋舒魚一邊吃着梅香糕,一邊大搖大擺的穿過後門的小巷子,這裏她可太熟了,每條逃跑的小路她都清清楚楚,所以當初她才敢慫恿紅怡院的那堆姑娘們跑路,要不是被告發,她早就帶着她們溜了。

現在想想真是惋惜,不過她宋舒魚又回來了!

穿過冗長的巷子,她順着青石板路走到了一個破敗的寺廟,這是一間廢棄的寺廟,已經廢棄很多年了,她和她一起要飯的好幾個朋友一直都住在這裏。

宋舒魚摸了摸口袋裏的梅香糕,今兒個可以給大家加個餐,讓他們也嘗嘗全梅香城最好的手藝。

宋舒魚推開門,嘎吱一聲,她叫了一聲:“小李子?小桃兒?你們在嗎?”

推開門,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宋舒魚坐在門廊上,夕陽的餘晖照進了這個殘破的小廟,她翹着二郎腿靠在掉了漆的柱子上,摸着口袋裏的梅香糕,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這裏才是她宋舒魚該來的地方,這裏的一年四季都是平靜的,沒有打打殺殺,雖然饑餓貧困常伴,可是沒有殺戮和鮮血。

木門嘎吱一聲,宋舒魚看見了一個垂暮的老人推開了門,他看起來太老了,佝偻着背,臉上布滿了千溝萬壑的皺紋,手裏拄着一根木質拐杖。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白楊鎮怎麽走?”老人家開口。

宋舒魚站起來,她知道白楊鎮,城西往東十裏就到了。

“出了這個門,您啊,往西邊的城門走,出了城再往東走十裏就到了。”宋舒魚道。

老人咳了兩聲,手裏的拐杖抖得厲害:“謝謝你啊。”

宋舒魚看他走的很慢,現在已經天色很晚了,老人家這種速度怕是天黑之前不可能走到城西,何況還要往東邊十裏。

“老人家,你要是不趕路,明早再走吧。”宋舒魚說,指了指這間破廟,“這裏很好的,刮風下雨都不會受影響,我跟我朋友住在這裏,你今晚也可以住在這裏。”

老人家搖頭:“不了,我家孩子等着我送錢去看病,早一點到,早一點治病。”

宋舒魚看他狗摟着背又走了出去,又看了看這破廟,反正她的時間很多,便走了出去:“老人家,我送你過去吧。”

老人家感激的擡頭:“那太謝謝了,我在這城裏走了好久都沒有摸到路,幸虧遇到了小姑娘你啊,太謝謝了。”

宋舒魚扶着老人家的手,主動接過了他的包裹:“沒事,我正好沒什麽事情。”

老人家被宋舒魚攙扶着往前走,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早知道這小丫頭這麽蠢,何苦他一番僞裝。

也不知道上面為什麽指名道姓就要這宋舒魚,不過就是個普通漂亮姑娘,用得着動用他這種級別的暗衛?

簡直就是在侮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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