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暴君

暴君

宋舒魚嗚嗚叫着,黑衣少年并不理睬她,而是繼續練兵。

一直到天色漸暗,那黑衣少年才下令休息,轉而走到宋舒魚面前,伸手取下了她嘴裏的帕子。

“走,我倒要看看将軍怎麽說。”他語氣嚴肅。

渾身透着一股剛剛鍛煉完的汗意,每個毛孔都舒展開,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去就去。”宋舒魚也是氣的很。

少年在前,兩個士兵押着宋舒魚就到了主營,将軍不在帳中,倒是侍衛見着宋舒魚被綁了有些慌了,這位宋姑娘可是頭一個在将軍帳裏待了好幾天的姑娘。

沒見過将軍對哪個姑娘這般親切。

而這位裴小世子又是出了名的嚴厲,真不知道他倆怎麽有了過節。

“小世子,您跟宋姑娘有什麽誤會嗎?”侍衛道。

少年冷峻的眉頭微微蹙起,回頭打量了一眼宋舒魚,瞧她理直氣壯的挺起胸脯。

“我就說了,你完蛋了!”宋舒魚聲音稚嫩,一副我有後臺我最牛批模樣。

“将軍什麽時候招了個女孩?軍營裏從沒出現過女孩。”少年不依不饒。

少年說話之際,一匹駿馬從遠處奔騰而至,人還未到,已經聽着噠噠的馬蹄聲,宋舒魚擡起頭,便是瞧見了那樣一副畢生難忘的光景。

棕色的馬躍開四蹄,馬背上的人薄帶華冠,銀色的铠甲泛着夕陽的紅光,長發随風飛揚,馬蹄下塵埃飛舞,氣勢如虹,他手握着缰繩由遠及近。

天地萬物早已黯淡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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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訝失色,裴恕已翻身下馬,他将缰繩遞給小厮,便朝宋舒魚走來,少年朝他行禮。

“裴恒,怎麽了?”裴恕道。

這個少年叫裴恒,宋舒魚便是明了了幾分,難怪他和裴恕眉眼很像,看來多半是有着血緣關系。

“二叔,這個丫頭擅闖我們練兵場,不止如此,還擾亂了我們練兵場的秩序。”裴恒惡人先告狀,宋舒魚還是第一次遇到比她還無恥的人,明明她就看了兩眼,什麽叫擅闖?什麽叫擾亂?

裴恒說的是心裏話,宋舒魚在練兵場外站了一會,惹得新兵小夥子們竊竊私語,十幾歲的少年,幾乎見不着姑娘,這難得見了姑娘,心裏蕩漾,這不是擾亂又是什麽。

宋舒魚雄辯:“你冤枉我,裴恕,他冤枉我,我就路過了一下。”

“我二叔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裴恒作勢要打她。

宋舒魚躲到了裴恕身後,露出一雙大眼睛看着裴恕:“嗚嗚嗚~”

裝起可憐來。

裴恕攔了裴恒的手:“裴恒,這事我記下了,你若沒事便回去吧。”

裴恒……他從未見過二叔對哪個人這麽縱容過,惡狠狠的看着裝可憐的宋舒魚,他下午可是親眼瞧着她耍潑無賴,嘴裏塞着帕子那眼神還想把人吃了,這回到了裴恕面前,她就變得乖巧無比。

裴恒憤憤的撤了手,眼神警告宋舒魚,誰想宋舒魚偷偷對他龇牙咧嘴,耀武揚威。

“二叔,父親今日下午與我通了書信,他道皇爺爺身體有恙,望您回京。”裴恒想到下午收到的信使來信,眸色漸深,露出的是宋舒魚看不懂的深沉。

裴恕掀了簾子,與裴恒一道走進去。

宋舒魚不知道進還是不進,裴恕瞧了她一眼,她便乖巧跟着進來。

帳內依舊是好聞的沉香味,宋舒魚不自覺放松開,她既然是裴恕的丫鬟,此時便打算好好做個丫鬟,乖乖地走到案幾前,取了一些散茶的葉子,打開紫砂壺的蓋子,将散茶茶葉放進壺裏,然後倒入熱水。

幽幽的茶香,氤氲的熱氣。

裴恕的手輕輕在案幾上輕叩:“你怎麽看這件事?”

裴恒看了眼宋舒魚,有些提防:“二叔,這丫頭是剛來的吧?”

裴恒對宋舒魚很是不爽,長得極好卻極度會演戲,就像在他面前,她是驕橫的,在二叔面前,她又表現得如此乖巧,完全不是一個人。

綜合來說,此女心機頗深,得嚴加提防。

裴恕自然懂得裴恒的意思,揚了下巴示意宋舒魚給裴恒也倒上。

宋舒魚不樂意了,委屈巴巴:“他綁了我一下午,你看。”

說完伸出手,白皙的手腕處是紅色的繩子勒痕。

裴恒也不甘示弱:“二叔!”

“行了,裴恒,你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麽?”

這事明明就不是宋舒魚的錯,她不過就是閑逛了一下,結果被綁了一下午,裴恕還不幫她,氣得她徑直走了出去。

人不大,脾氣倒是挺大。

裴恕端起紫砂壺沏了一杯茶:“這麽多年,你父親還是喜歡搞這套。”

裴恒接過那杯茶,悠悠道:“他這人一向如此,這次您若回去多半是鴻門宴,況且父親剛登儲位,目的太明顯了。”

“這事往後了發展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若是你…”裴恕看向了面前的少年郎,年輕稚嫩的臉上是堅毅的信念。

裴恒仰頭喝下杯中的茶,将杯子重重擱在桌上:“難道皇爺爺不是二叔的父親?”

許是同病相憐,許是惺惺相惜,裴恕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笑意,他慢慢站起身:“那便回京湊一湊熱鬧。”

裴恒不懂他為什麽不從邊陲之境自立為王,打往京城,以二叔的實力,不捎幾年,一定會有一翻大成績。

“二叔,此次回去,必然兇多吉少,就算整個鎮北軍回京,也抵不過朝廷幾十萬鐵蹄。”

裴恕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此番回去我不帶一兵一卒。”

裴恒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二叔行事磊落,靠着鐵血手腕與突出的軍事才能将鎮北軍發展至如今的态勢,可是皇爺爺和他父親從不是磊落之人,如今天下基本已定,皇帝得勢肯定是要找機會除掉二叔,即便除不掉也自然要削弱兵權,此去必然是兇多吉少。

他都能想到,二叔必然也是能想到,只不過裴恒還看不懂裴恕的用意。

“二叔,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但請一定保重自己。”裴恒雙手抱拳。

裴恕看着年少的統領,想起了十二歲時的自己,也是這般年紀,同裴恒一樣大,那時全軍無一人聽他口令,立了軍令狀,若是敗了便提頭來見。

沒人知道十二歲的孩子是怎麽從戰場上铩羽而歸,他的手裏提着敵方将領的人頭,渾身透着弑殺之氣,裴恕現在想來,鼻息之間都是那股濃烈的化不開的血腥味。

生命在戰争面前不值一提,他并不是想要平定天下,亦不是要給天下蒼生一個大好河山,那時他要的不過是——活下去。

裴恒出去了,裴恕點燃了屋裏的香燭,沉香味溢滿了帳篷,他翻動了手下的竹簡,目光如炬,十二歲的第一場戰役到如今已經七年,他率領的鎮北軍所到之處便是百姓的安全感。

七年前,他想活,想活的目的便是将當年的事一件件清算。

他用了七年給裴帝建造了一個夢,讓裴帝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再用三年将裴帝的夢徹底毀滅。

殺人永遠都是最簡單的,留着慢慢玩死才能遂了他的心。

從天堂入地獄,困在那十八層的煉獄,裴恕目光沉沉,黑色的眼中是看不清的陰翳。

宋舒魚也沒走遠,就在帳外蹲着,一個人生悶氣,等了好一會,連裴恒都出去了,裴恕都沒來找她。

她等到了晚上,覺得自己癡心妄想,仿佛昨天那個哄着她的不是裴恕,就像自己做了一場夢,夢醒了她跟裴恕還是那種看不見的距離。

她也不盼着他來找她,便溜去夥房吃了兩個大雞腿,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回了主營。

裴恕正倚在桌前看書,手支着頭,長發如瀑,眉目間有萬點寒芒,總感覺別人欠了他錢似的,擡頭瞧見宋舒魚鬼鬼祟祟的模樣。

“過來。”他道。

宋舒魚呼吸一滞,裝可憐呢?還是裝無辜?還是拍馬屁?

腦子裏一時間閃過無數種可能。

沒有一種讓她覺得對得上裴恕的口味,乖乖走到他跟前。

裴恕伸手剝開了她額前的碎發,小臉沒有遮擋,露出了無限風情。

“魚兒十二歲,對麽?”裴恕聲音很輕,有些缥缈之意。

宋舒魚第一次聽見他叫她“魚兒”,只有薛景筠那樣叫過她。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輕,輕的如同一片羽毛刮過她心上。

宋舒魚點頭:“嗯,應該是的。”

其實她并不太記得自己确切多大,她完全不記得兩年以前的任何事。

裴恕只問了一句便沒了下文,他太清楚宋舒魚的美麗,她與她的母親太像,這樣的美麗稍有偏頗便是承受這悠悠衆口的非議。

他救她無非是因為她的身份,可他忽然之間覺得一切沒意思透頂,培養宋舒魚對他來說大有裨益,她的身後是前朝的一衆老臣,若有一日他登基為帝,憑他未對前朝的後裔趕盡殺絕,那些老臣終能為他所用。

可裴恕現在後悔救她了,或者說他不想利用她了。

“宋舒魚,我放你走。”他擡起眼,認真道。

宋舒魚愣在他的案幾前,昨天她逃了被抓住了,還被打了一頓,今天又跟她說放她走?

男人果然都是陰晴不定的主,尤其是她面前這位不好惹的主。

誰知道他說的真話假話,萬一诓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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