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刺客

刺客

蕭成應了敬酒,杯中喝下半杯,前來套近乎的人也漸漸少了。他左側還有個位置,不知是留給誰的。

忽然從正門進來一個比自己還年輕些的人,在蕭成旁邊坐下:“各位大人不好意思,在下北護軍統帥次子陸睢,方才胃中翻湧,忍不住去濡瀉了,這來敬各位大人一杯。”

衆人雖都是武将,可聽他穢語頻頻,加之已吃了不少,胃口頓時又落下了幾分。

陸睢一一敬完酒,滿臉堆笑地坐下來。

“你是陸懷瑾的兒子,他怎麽不來?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郭平語氣輕松,說完還笑了笑。

近來金吾衛得勢,指揮使郭平的語氣也平添幾分傲氣,周遭人跟着笑起來。

“這兩天邊關動作有些大,我爹和我哥一走,指不定被什麽人鑽了空子。”陸睢說道,“你們常在忞都,知不知道北邊戰事?我跟你們講,那邊的人換了陣仗,常年圍在北護軍西北兩側,去年冬天也沒退。我推測啊,是他們有了糧食的來源,不然冬天怎麽敢不往回走的?好在我父親……”

他一說起來就沒個完,蕭成偏過身子,眼神在四下游走。

臘月寒冬,楚君陽手裏敲着扇子。蕭成對這左都禦史有些印象,卻沒能記起來。

左都禦史這個位置可謂手握極權,前來讨好的人數不勝數。楚君陽肚子已滿了,謝司珩走上來。

“楚大人,老夫敬你一杯。”謝司珩說着,臉上卻沒什麽笑意。

楚君陽将杯中酒飲盡了,側過半身:“祭酒大人可有何事?”

旁人緩緩退散,知趣不聽。

“楚大人。”謝司珩拉來椅子坐下,“你可答應了老夫,今日怎麽什麽也沒說?”

“今日年會,哪怕皇上再如何勤政,也不會願意處理所謂的變法之事。”楚君陽說,“離科舉殿試還有些日子,別急嘛。”

“可是,”謝司珩屁股下換了個姿勢,“現在朝廷裏……”

楚君陽伸手打斷了他的話,說:“朝廷怎麽了,朝廷好得很。”

謝司珩一愣,周遭人多,尚不知敵友,該謹言慎行。眼下這朝廷看似以為新皇登基而有所改變,其實在這新象背後還要暗流湧動。先帝鏟除誤國閹黨,但世家衆多,在忞都裏已構成一張大網。

楚君陽将身子往前湊了湊:“皇上乏得很,我本就不指望能在年會上說動他。再者,哪怕我将變法之策一股腦倒出來,皇上就一定會允嗎?這裏這般多朝臣,我說的越多,他們便越能做好準備。”

謝司珩垂眸。

“往後有的是機會,而現下最重要的便是邊關大事,這是皇上不可回避的問題。”楚君陽又替自己斟了壺酒,“可是大景疆土如此廣闊,倘若一層層将人分配下去,土地多久也丈量不完。”

謝司珩也明白這個道理。各州布政司受到命令,再叫大大小小的縣去派人,又免不了一陣謊報。想要如實得到全國上下的良田,除非用自己的心腹。可這真當是人力不支了。

“那該如何?”謝司珩問,“将刑部翻過來也不夠。”

楚君陽沉思一陣,靠向椅背:“不想了,先将忞都土地量完再說吧。”

今天是萬晉元年,皇上只想求一個安然度過。楚君陽掐了話頭,他也想過個普通的年。可新帝登基,舊時賊人還沒除盡,說不好就有人想殊死一搏,在年關宴上行刺。

現在局勢對于楚君陽而言其實很不力,算上國子監,就當是整個禮部都能幫上自己,可另外五部,只剩下兩部不是世家人主掌大權的了。禮部其實沒什麽權勢,無非多了些可以引起民憤的筆杆子,但這又如何能推翻世家?

他要變法,世家就是繞不開的坎。

康良将酒杯放下,遠遠看向楚君陽,笑了笑說:“禦史大人,年關宴間可有心事?不如講出來,我們都是朝廷大臣,腦子也好使,興許能幫得上你。”

意思就是,他知道楚君陽想做什麽,這一方大臣,都會一起對付他。

楚君陽擡眸,在微紅的臉頰中露出一個微笑:“康大人多慮了,本官只是在為邊關事宜着急。”

“禦史大人心懷天下,下官實在比不了。”康良盯着他看了一陣,便轉身與其他大臣講話去了。

年關宴期間,四衛執掌皇宮安全,錦衣衛隐于黑暗中,說不好禮部哪個官員就是錦衣衛假扮的。

皇上與三兩藩王正交談着,一位錦衣衛快步走上前來。

蕭成伏下身子,在沈居宜耳邊細語:“皇上,下頭有人來報,說發現了朱家餘黨,進了皇宮。消息是盯梢的冒死寫了信出來的,随即便死了。”

沈居宜聽罷,眉間微微一蹙,說道:“下去吧。”他頓了頓,又說,“叫另外四衛也準備好。”

蕭成拱了拱手,下去了。

慶雲宮內不得攜帶利器,倘若刺客帶了進來,吃虧的便是皇上的近衛了。

蕭成将消息傳完,往袖子裏藏了根斷了的筷子。

陸睢眼神很好,看向他說:“你要做什麽?是要刺殺皇上?你好歹是錦衣衛的人,我勸你好好想想,別一時沖動斷了前途。以下犯上我常見,在軍營裏很多,但只要能道清楚因果,情有可原,也基本是能原諒的……”

蕭成斜眼看他,問道:“你會武嗎。”

“自然。”陸睢不明所以地說,“我生在北護軍,別看我有些瘦,不只是骨頭,肉多得很呢。”

可他一個少年能做什麽?蕭成斷了方才的念頭,嘆了聲氣說:“那便好。”

“做什麽?”

蕭成淡淡地回了句:“自保。”

畢竟朱家曾經是皇上身邊的寵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樣的勢力不可小噓,恐怕會有不少人被誤傷。

陸睢是離津王次子,身份擺在那裏,朱家人也很有可能會挾持他。一旦他落入逆賊手中,皇帝就會落入兩難的境地,甚至北疆很有可能會因此兵變。

時間流淌得緩慢,宴席卻沒有異色。蕭成袖下還死死抓着筷子,眼神隐蔽地轉動,卻難以發現任何異常。

蕭成眼裏出現陸睢的影子,他神色如常,大口地挖着飯。他似乎注意到了有人看向自己,擠出個笑容:“忞都的飯就是不一樣,甜,還嫩,我們北邊吃不到,只能拿些粗糧湊合。”

蕭成自己卻了然得很,年關宴這樣平靜只是表象,隐藏在底下的威脅尚未表露。

蕭成位子在靠近上首的一側,一旦有人起了不軌之心,他便能第一時間救駕。可皇上身邊還有許多人,他們深得沈居宜信任,卻不能保證不是裝出來的。

蕭成手裏握着酒杯,裏面的酒水沒下去。

“你怎麽不吃酒?”陸睢一心只顧着吃了,邊上來客套的人都被打發走了,問道,“你不喜歡喝酒嗎?那當真是罕見了,我們營裏沒人不喝酒的,按理錦衣衛也是武将,怎麽會沒有喝酒的機會?”

蕭成半側着身,沒理他。

“欸。”陸睢手上動作忽然滞了,他看向上首後邊,“那太監怎麽有些緊張?”他回過頭,蕭成已動了。

蕭成快步上前,那太監沒看見他似的,直直走向沈居宜。

蕭成擡手攔住他,不顧旁人眼神冷聲:“你做什麽。”

太監躬了躬身說:“奴婢內急,想請示錢公公。”

聞言,皇上身側的一位宦官也轉過首來。一時間氣氛凝聚。

沈居宜說:“卓安太緊張了。”

蕭成仍沒動,錢公公見狀,說道:“去吧。”那宦官便再度行禮,轉身離了。

蕭成袖中握着筷子的手松了松,忽然聽見後方一陣驚呼。他猛然轉身,一名大臣手握尖刀快速奔來,掃開周遭一片臣子,已快要刺向沈居宜。

蕭成眼疾手快,兩步并一步用手肘接住刀口,筷子一把刺進了刺客腹下。

沈居宜抽氣,在旁人攙扶下往後退開。

蕭成赫然掙開短刀,數道兵衛悉數上前,将那刺客制服。

蕭成眼神淩厲,掃視一圈。

“大膽逆賊,膽敢行刺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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