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歲
新歲
“大膽逆賊,膽敢行刺皇上!”內閣首輔潘毅荀高聲喊,“立刻封鎖慶雲宮,任何人不得出入!”
算上錦衣衛,五位指揮使一并起身,郭平喝到:“金吾衛聽令,搜衆位大臣的身。諸位,得罪了。”
守在殿中的兵衛動了起來,不論身着如何,全都來搜身。
“慢着!”蕭成忽然大喝,他方救了皇上,一時間震住了衆人。他向沈居宜拱了拱手:“皇上,臣以為,應先查一查這些兵衛,以防其中有小人陷害大臣。”
守在慶雲宮兩側的兵衛是可以帶武器的,不過只能帶難以傷人的木棍。倘若他們有人帶了利器,又塞進大臣衣中,便是百口莫辯。
蕭成雖不指望能查出哪個同黨,但還是要防一手的,況且此招還可以用以威懾。
沈居宜點了點頭,眼裏的倦意已盡失了:“錦衣衛,查。”
禮部大臣中幾個褪下衣裳,露出黑色的飛魚服來。他們腳步迅速地走向衆兵衛,一個個有條不紊地搜着身。
金吾衛與錦衣衛,勢微與得勢僅在一念之間。
沈居宜看了眼行刺那人,嘆了聲氣說:“将他拖去大理寺,不日便交由三司會審。”
慶雲宮碩大,朝臣也是不計其數,想要搜完身不是一會的事,潘毅荀說:“皇上,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不必了,朕還站得穩,何況一會兒還有新歲大鐘。”沈居宜看向蕭成的背影,道,“蕭卿受了傷,趕緊傳喚太醫院的人來上藥。”
蕭成正看着下方動靜,聞言半晌才轉身回了一句:“謝皇上。”
楚君陽的衣服被人扯了又拽,好容易搜完了,杯子裏餘下的酒也沒叫他碰到。他看着衆兵衛之中分外顯眼的飛魚服,恍然間露出點笑。
皇宮內部密鑼緊敲,忞都內卻十分熱鬧。
人們互相祝福,道一句“來歲平安”,街邊張燈結彩,時不時有稚兒的歡笑聲穿梭人海。
書生模樣的青年在鋪上挑着香囊,香氣入鼻,薛千與眉角微揚。他放下錢,邊上一人走到身邊:“薛大先生,不如再揀一個給我。”
薛千與看向他,有些錯愕:“你沒去年關宴嗎?”
“從早站到晚上,我沒這閑心。”牧遠川裝模作樣地翻看着香囊,“索性稱病,一整日都沒去上職。”
“你們錦衣衛也這般閑,難怪需要我救濟。”薛千與笑說。
“哪能是救濟呢,再說錦衣衛本身就賺不到什麽錢,還不如玄甲衛來的多。”
“那你為何不去玄甲衛?”
“玄甲衛就沒這麽閑了。”牧遠川道,“也就錦衣衛,那個蕭同知幹活勤快,于是就沒我什麽事了。”
“今日開歲,你也要聽宮鐘嗎。”
“自然,否則這個時候我早已睡下了。”牧遠川問,“以前也沒見你帶過香囊。”
“傳聞這料子能驅寒,老師年歲大了,我便想送個過去。”薛千與捧着香囊,也是越看越喜歡,“可惜我高中進士,卻沒能讀遍天下書,對于藥理是一點不懂。這些年漂泊在外,沒來得及讀藥書,下回一定要多看兩眼。”
“尋常人能考中個舉人便已是天大的福氣,怎麽到了你這裏,連狀元也不滿足了?”牧遠川看向遠天的星子,說,“今日天氣好,往後有什麽打算?還不打算入仕嗎?”
薛千與将香囊往腰間一別:“我逍遙慣了,但招攬我的人不減反增,甚至給我冠上‘天下文人所向’的名頭,根本想不好該去哪裏當值。雲志,你說呢。”
牧遠川被人擠開,相互捧手道歉,回過頭來說:“不如來錦衣衛,我給你個佥事做做。”
薛千與被人潮擠着,挑了個小道走了:“去喝茶。”
牧遠川一笑,應了。
蕭成面色寒冷,連正給他處理傷口的醫正也有些難耐。醫正着急地将布條末端打了個結,便匆匆提着工具下去了。
蕭成朝後方看了看,對皇上一揖:“皇上,臣請命尋找方才那內臣。”
一旁的錢公公怔了怔,才注意到那太監竟一直都沒有回來。要說沒有出事,是誰也不信的。
“他長久未歸,雖臣想不明白是為何意,但必定有鬼。”蕭成得了皇上應允,将下方錦衣衛全部掃了一遍,念道:“小吳。”
離得近的吳杞轉身去将消息遞給了周循,便帶着一衆錦衣衛出了慶雲宮。
“捉拿方出去的那宦官,”想到他們也許沒看清太監的臉,于是改了口,“行跡可疑者,一并捉回來。”
錦衣衛訓練有素,分作幾列隊伍。周循上前說:“同知大人,指揮使大人方才說要搜查皇宮內的賊人餘黨,也出來了。”
蕭成凝眉:“白綱想要邀功,怎麽會知道外面有餘黨?”
周循睨眼環視:“恐怕他已有人通風報信。”
蕭成搖頭,不消片刻就想明白了:“方才離席的太監與他有關,或許他早已知曉那太監與朱家勾結,所有關注着人間動向。”
“明白了,定要讓人趕緊找。”周循下去了。
着急找人不是為了邀功,而是防止太監落入他人之手。白綱出身世家,當年朱家被族一案他們也沒少看戲,這回若是叫他抓了人,自己就沒法審人了。
他怕的就是白家與朱家餘黨相勾結。
白綱是錦衣衛指揮使,而蕭成官低一級,是個同知。他們之間相互制衡,若不想讓世家獨大,便要壯大自己的勢力。
吳杞站在一邊,問道:“蕭哥,咱們去幹什麽?”
“你幫我去外邊叫個人,就說有賊人逃出皇宮,今夜一定要找到。”
“可今日是除夕,外邊人多,一個人想藏起來太簡單了。”
“他不一樣。”蕭成已擡步走出,說道,“他叫牧遠川,将那宦官名字和樣貌告訴他。”
那太監換了身衣裳,官服被發現在草叢裏。皇宮守備森嚴,他卻輕車熟路地逮住了輪守的空隙,輕易出了宮牆。
自宮裏出來,太監穿過數個小道,在巷子深處的死胡同前翻過牆,根本不像個宦官。
他一路加緊,前來接應的轎子靜靜立在街邊。
太監警惕地四面看了看四周,緩步來到轎邊,确認無人後才掀了簾。
裏頭人沖他笑了笑。
太監心頭猛顫,倉促下跌落轎子,看向坐在馬上的車夫,不料他已被木梁貫穿胸膛,死透了。
“你是何人!”太監大吼,“咱家可是皇上近侍,奉皇令出來巡視,大膽賊子,你是何意!”
“在下不才,”男人下了轎子,長刀刀鞘磕在地面,“專殺你們這種人。”
遠邊赫然亮起一道光火,叫太監看見了眼前人的裝束:“錦衣衛,是要造反不成!”
“方才便見你行蹤鬼祟,果真是從宮裏逃出來的人。”
太監轉身想跑,卻被吳杞攔了後路。
牧遠川輕飄飄地說:“公公忍着些,好叫我擡回鎮撫司。”
不遠處宮鐘敲響,新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