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乘
同乘
“奇了,二公子回北地了,蕭哥倒是沒來。”吳杞正玩弄蛐蛐,一個人也沒什麽意思,“他平常早早就到了。”
在朝為官辰進申出,現在已是巳時一刻,蕭成還沒來上職。
白綱好不容易能抓到個把柄,信步來了。他說:“同知大人可在?本官與他有要是相商。”
“蕭同知去了诏獄,是在審問犯人,吩咐了不得打擾。”說話的是周循。
周循的三妹周婧是現在的皇後,饒是衆世家也不敢亂動他。
“喚他快些,此事事關皇天社稷,不得拖延。”白綱說道,“幾個犯人罷了,寫份供狀畫個押的小事,由人代勞便是了。”
“這是朝廷要犯,官位之重不可含糊。”吳杞說。
“看來你們閑得很。”白綱看見了桌上的綠蛐蛐,“本官親自進去看看。”
周循腳下微挪,擋在了白綱面前。
“怎麽,以下犯上?”白綱語氣驟冷,“莫非是同知大人不在裏面。”
他錯步繞開周循,在诏獄長道中走到關押韓丞佑的牢房:“人呢。”
韓丞佑被關押在牢房深處,過了轉角,裏面都是些死囚或是在皇宮大內的高官。白綱語氣強烈,震得燭火搖曳:“蕭同知玩忽職守,北鎮撫使欺瞞于上,當革職查辦!”
周循面色沉沉,沒有說話。世家捉到了機會,便會往死裏定罪,蕭成不死也要脫層皮了。蕭成是蕭家後人,世家只要有機會,一定會費勁力氣地參他。
他若是用東宮的立場向世家買蕭成一條命,勢必會讓三妹難堪,更何況他從未想過依靠周姓,這個北鎮撫使的位子也是他一步步爬上來的。
甬道盡頭走出個人。
白綱聽見了腳步聲,扭頭看去,竟是牧遠川。牧遠川一副風輕雲淡,他嘴裏啃着肉包子,看了白綱行了一禮:“指揮使大人好早。”
“你在此處做什麽。”白綱問。
“先前不是抓了個太監嗎,本是蕭同知打算審的,可畢竟是下官抓的人,于是打算搶一搶功勞,說不準能漲些俸祿。”牧遠川嘴裏含糊地嚼着包子,剔了塊骨頭啐到地上,“都是同知,指揮使大人有事與下官說也無妨。”
“蕭成在何處。”白綱沉着眸。
“下官将手上的案子分了一樁給他,現下應該正查着呢。”
白綱面色更沉了。好不容易抓到的機會,卻被人給搗了。牧遠川沒有背景,可蕭成與他若是聯合起來,自己決然沒有勝算。蕭成如今得了皇上寵信,再嚼嚼耳根子,自己這個位置很容易被架空。
按理朝廷官員是由吏部安排的,牧遠川與蕭成卻都是由先帝親自提拔的,這是先帝的制衡之法。
白綱平了呼吸,露出半個笑容:“那便另尋時間吧。”
“指揮使大人慢走。”牧遠川在後面笑說。
蕭成在寒冷中夢醒。
桌邊的香已用盡了,他下了鋪子,将大氅披在肩頭,推門出去。
府上寂靜,偶爾能聽見幾聲細微動靜,卻好似在耳邊乍響。
早晨沒下雪,蕭成揉了揉鼻子,房門裏楚君陽走了出來。
“昨夜睡的這麽香,今天,”楚君陽伸了個懶腰,看着蕭成這副清冷面孔,“翻臉不認人了?”
蕭成面無表情,随後向他拱手:“多謝禦史大人相助之恩。”
“虧你還記得我。”楚君陽走來,“別見外,日後還要仰仗同知大人呢。”
蕭成沒着急回話,在院中四向打量。他問:“那兩個和尚,是誰的人。”
“昨夜你也問過我,還沒想明白嗎?”楚君陽笑意盈盈。
楚君陽主張變法,變法之策多觸及世家利益,他們同乘一舟,沒有這樣大費周章的必要。
可蕭成還不敢肯定,他說:“我有什麽可以仰仗的。”
“全國土地皆要丈量,一層層命令下去我不放心,你可有辦法?”
這話說得忒直接!蕭成看看他一眼:“你信得過我們錦衣衛的人嗎。”
“只要你信,我便也能信。”
“我信得過的……”蕭成垂眸,似是思考,“也多不過十個。”
楚君陽挑了挑眉:“見你混的風生水起,還以為光鮮得很呢。幫不上也無大可謂,權當交個朋友。”
蕭成看向他:“你我見過。”
“是啊。”楚君陽嘴角勾起,說道,“見過,好久以前。”
景軒帝沈居宜染了寒疾,早朝由內閣首輔潘毅荀代政。今日朝臣缺了幾個,潘毅荀回了皇上寝宮,如實禀告,再将衆大臣的折子讀給沈居宜聽。
沈居宜沈居宜躺在鋪頭,潘毅荀在下方側身。
“戶部想要在城東一側修建糧倉,如此一來,便能轉運燈州來的糧,戶部尚書康良認為這是可以長久的計策,皇上,允嗎?”
見沈居宜沒有開口,潘毅荀又問:“皇上?”
“潘閣老辛苦了,喝口水歇息吧。”沈居宜摩挲着黃色常服,“朕也乏了。”
一側的錢公公舉來了茶,恭敬地遞在潘毅荀身前。沈居宜擡了擡頭,一旁另一位公公也将酽茶奉上。
“潘閣老。”沈居宜忽然喚了聲,“閣老覺得,科舉該改嗎。”
今日的早朝他沒去,潘毅荀将朝官的谏言記下,其中便有楚君陽變法之言,不過他今日沒來,是謝司珩提的。
“臣以為,楚禦史之言有道理。”潘毅荀說,“科舉确有弊端,舞弊之法層出不窮而又難以管制,需改。”
沈居宜吸了口氣:“怎麽改呢。”
潘毅荀沒有回答,只說:“楚禦史今日稱病,改日皇上上朝,可以親自聽聽他的意見。”
“楚君陽……”沈居宜露出疲憊的笑,“老禦史能耐很大,他徒弟也不是尋常人。他只比朕年輕兩歲,不僅承了老禦史的光啊。”
汲元正先任左都禦史,後擔帝師,最後又教出了一個楚君陽。楚君陽是他第一個學生,甚至是比沈居宜更得意的學生。
“老師沒告訴朕去了何處,若朕着人去查,又該惹的他不快了。”沈居宜說,“閣老以後若是不做內閣首輔了,想去何處?”
潘毅荀手裏端着茶,在半空沒動了。他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叫皇上不高興了。他戰戰兢兢地回答:“還未想好。”
他沒有錯,內閣首輔沒做過錯事,但他是景儀帝的內閣首輔,不是他景軒帝的內閣首輔。沈居宜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能将更多的權力從父親那裏奪回來,推翻世家就是笑話。
沈顧還沒死,退位也僅是形勢所迫,他腦子還好使,想要奪權絕非易事。沈居宜經歷過衆叛親離,已漸漸成為了史書上标準的皇帝。
潘毅荀這才從年關宴沈居宜的和善中回過神來,他在這短短十五日裏,城府大為深刻,哪怕自己表态,恐怕也難以得到完全的信任。大景內閣至今僅有兩名首輔,前一位自盡于輿論,誰也不信這其中沒有皇上的默許。
沈居宜想了想,沉默片刻後說:“閣老,戶部建造糧倉,你擇個人去監工,賬目明細也要好好查。”
潘毅荀松了口氣,門外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錢公公快步上來,跪地說:“皇上,急報!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