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荊棘
荊棘
楚君陽理了理衣服,下人從書房裏拿出谏書,是有關科舉變法事宜的。
他走去皇宮,腳下是荊棘大道。
“傳。”沈居宜起身,“朕親自去見。”
山匪模樣的人見了皇帝,規規矩矩地行了個軍禮,說道:“草民在北崤發現一具屍身,衣服裏裹着紅漆的軍信。”
沈居宜匆匆開了信封,不消片刻又合上了。他愁眉不展,嘆了聲氣問:“你叫什麽名字。”
“草民呂和。”呂和不卑不亢,擡起頭看向沈居宜。
“大膽!豈敢直視皇上!”
沈居宜咳了聲,潘毅荀攔了說話的一名府衛。沈居宜問:“朕見你會行軍禮。是誰的麾下?”
“是舊朝軍人,大景建立後便解散了,山裏土匪救我一命,于是成了匪。”呂和接着說,“山匪中有不少是草民這樣的,都是迫于生計。”
沈居宜這才發現,這呂和講話铿锵有力,面容卻是蒼老。景泰乃是開過之年,迄今已是十八年之久。也就是說,呂和十八年前退出軍籍,正是因為朝代更疊,流離失所。
“為何送信。”沈居宜問,“北崤有翼虎軍鎮守忞邊,為何不交與他們。”
“草民信不過。”呂和重新低下頭。
殿外楚君陽等着,沈居宜索性将他也召進來了。
楚君陽笑說:“前輩志向遠大,怎麽會淪落到山匪之間?”
呂和猶豫片刻,說道:“草民乃是被征軍征去北崤的,朝代更疊,另立新朝,草民歸鄉一看,親人死盡,于是回了北崤,想謀個生計。”
沈居宜靠在椅背,将信封給潘毅荀了。他壓着聲音說:“潘閣老,召集六部會事。”
“可北崤山地連綿,開國後疏于管理,生意也不好做。草民做過镖師,後來北崤被列入岚州,山匪流寇四起,無人敢行。”呂和咽了咽口水,“草民骨子傲,卻險些被餓死,後來是山匪所救。前日見此軍信,知道情況危急,故而來報。”
北崤位于忞都北部,由于山脈連綿不便管理,景泰三年便将其納入岚州境界。可岚州更難管理,匪患四起。
楚君陽垂眸想了想,他送信,是為了給自己從前那身軍服一個交代,此人講義氣,勇于直面聖上不卑不亢,可用!
“你可知,皇上不日便要出兵剿匪?”沈居宜擅作主張地說,沈居宜也驚了一驚,他可沒講過這話。
“山匪裏不乏像我這般命苦之輩,但既然做了這種勾當,死也是值當的。”呂和說,“可也不必趕盡殺絕。”
“本官給你一個機會,”楚君陽說,“你可以将信得過的人叫回來,本官為你們安排官職,只要對朝廷忠誠便可。”
呂和奇怪地看向他。
“朝廷缺人,日後剿匪,總比做被剿的一方要好。”
“我的兄弟講義氣,不會幫着你們剿匪。”
“不一定要剿匪。”楚君陽道,“替我們辦件差事,重新加入軍籍。”
呂和沉吟一陣,終于道了聲:“我想想。”
沈居宜托着下巴,忽然想到年會上楚君陽的提議,登時明白了。他這是要招安,用來丈量土地。
他猜的不差,楚君陽是要用他們督察下方官員丈量土地。
“給他安排住所。”沈居宜思索再三說道,“楚卿。”
“臣在。”
“此事交于你處理。”
“臣領命。”楚君陽起了身,也準備走了。
“別走了,去殿前,大臣會議。”沈居宜叫住他,在錢公公的攙扶中移步。
楚君陽走前幾步,說道:“下官想用此人,還請皇上準允,傳信給錦衣衛同知蕭成,讓他來招待。”
沈居宜頓步凝眉,說:“準了。”
“謝皇上。”楚君陽知道召人會議是極為要緊的事,何況沈居宜還得了疾,便沒記着将折子遞上去。科考變法不急。
沈居宜忽然說:“楚卿寒疾好得不慢。”
楚君陽笑着答道:“承蒙陛下挂念,已無大礙了。”
六部的人逐漸齊了,加之楚君陽,攏共七人端坐于前。
沈居宜将信封放在案上,上面是急報特用的暗朱色漆。八人面色沉重,沈居宜将信打開。
兵部的張程颢凝重道:“怕是兩國要聯合了。”
信上寫着,位于大景西北兩邊的國家近來常有私販走動,坐鎮西北的晉王沈士衡調查一番,發現私販中有人攜帶軍信。
大羅王朝與查爾達部一經聯合,便能在大景的西北線建立起難以突破的重圍,而大景之東南又臨海,孤立無援。
“好好的三方制衡,怎麽會忽然想着聯合?”禮部尚書顏書回皺緊了眉,“前些日子方派過使臣。”
康良說:“大景資金本就難以周轉,現下戰事再起,別說戶部,将國庫掏空也救不了近火。”
一時間殿裏氣氛凝重。
西北有晉王,北方有離津王,西邊還是個空地。西邊靠近無人荒地,照常沒人在,可一旦兩國聯合,這裏就是最容易撕開的口子。
查爾達部的人擅長馬上作戰,有了大羅王朝的後方支持,就能無所顧忌地沖進大景的西側荒地。
顏書回開口說:“臣以為,必須要再派個使臣出去,掏空兜子也要與大羅王朝交好。”
他講的是廢話。
沈居宜問:“顏卿已有人選了?”
“沒有。”
沈居宜吸了口氣,顏書回知道說錯話了,縮回腦袋沒再找不痛快。
現下朝廷裏能拿得出手的實在不多,既要有功績傍身,也要有魄力。衆臣沉默良久,沈居宜開口:“朕……派親王去。”
所謂親王,便是他沈居宜的兄弟。他還有三位兄弟,除了領兵西北的晉王,便是坐鎮端州南陽府的唐王,和宣州宣涼府的齊王了。
“皇上打算派誰去?”衆人無言,康良打頭問。
“唐王。”沈居宜垂着眸,“他更懂迂回。”
“皇上可想清楚了,唐王殿下可是當年信王一派。”顏書回那老頭子又忍不住開口了。
沈居宜側過首:“齊王年紀尚小,除了在宣涼修建的糧倉便無他功。唐王當年是主動将手中兵權交于朕的,若沒有他,朕也許就在奪儲之戰中死透了。”
可這樣的人,也容易倒戈向皇帝。
“皇上,唐王謀略深,此事不可輕易定下,不如先将他召來忞都,再做定奪。”楚君陽說。
沈居宜點頭,又咳了幾聲:“那戰時軍需怎麽辦。”
“能填一點是一點。”楚君陽道,“若是邊關失守,國土崩壞,再想要軍需就是笑話。”
康良義正言辭:“皇上,忞都東側糧倉該早日建設,燈州宣州糧食皆可在此轉運。這兩處地方糧食産量大,可結近憂。”
“朕已命潘閣老找人去幫忙,今日便能開工。”
說是幫忙,其實就是監視。康良心知肚明,還要對皇上道謝:“謝皇上。”
沈居宜又說:“朕不能讓先帝苦心經營的大景毀于一旦,朝中百官降俸削祿也要将錢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