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功名
功名
孟彬被下了诏獄,孟章來過一回,卻被蕭成回絕了探望的請求。可他的罪名畢竟是蕭成硬按上去的,也不能太過,給他多加了條被子,飯菜也多盛了些。
錦衣衛翻遍了府上門客的屍身,一個個核對也沒能見到吳杞口中的那個人。吳杞守獄失職,蕭成停了他半個月的值,再罰了他一個月的俸祿。其實這也不算多,已是相當于給死囚緩刑了,年會前一天晚上韓丞佑模糊不清地喊着蕭成的名字,他是再難有地方去查了。
呂和回了北崤,召集信得過的山匪去了。
楚君陽看着卷宗,查找着牧遠川的生平。薛千與被人引進來,楚君陽示意他坐下:“成了?”
“宋大人同意了。”薛千與端正坐下,“禦史大人怎麽會叫老師來幫忙?”
“我要變法,自然需要人支持。”楚君陽沒有隐瞞,“土地變法之策已挪到皇上案頭,科舉也需動動刀子。謝老很支持,求他幫個忙也無可厚非。”
謝司珩受了楚君陽之托,轉交到了薛千與手上了。
“此事的确百利無一害。”薛千與開口說,“可我也沒想通,李簡與康良家大業大,為何要在這糧倉上苦下功夫?一個糧倉,哪怕打通一片商人,又能賺幾個錢?本身購置木材就是一批批一次次的事,不會多,價格高得離譜,他宋竹臨能看不出來嗎?”
“李簡這麽做的原因我也沒能看清,但确有其事。”楚君陽屏退了一旁來奉茶的禦史,“去找宋竹臨,無非是做個戲,讓他在找到線索時能與我們通個氣。”
薛千與點頭,又問:“你在乎這點功名嗎。”
宋竹臨被薛千與提點才注意到此,那麽來日得了消息就必然會與他透露口風,這事是楚君陽讓做的,也不怪薛千與會覺得他是圖個功名。
“世家由誰扳倒不一樣,我一個左都禦史,還能升遷到哪裏去?”楚君陽喝了口紅茶,“宋竹臨上頭只有一個宋恒,宋恒是刑部尚書,出了名的公正嚴明,但他太一根筋,這樣的人沒辦法推動世家。”
“所以禦史大人是見招攬宋恒宋大人無果,轉而打起了他侄子的注意。”
“對喽。”楚君陽輕磕了茶蓋,“薛公子聰明得很,早就考上了進士,怎麽還沒找個值?”
“狀元名頭太盛,沒想好去哪裏。”薛千與半真半假地說,“禦史大人也想招攬我嗎。”
“狀元名頭太盛,”楚君陽重複了一句,“小小都察院可擔待不起,來日遮蓋了本官的風頭,後悔還來不及。”
薛千與放松了些,微微展露笑顏。
“不如去錦衣衛吧,做個文職,給七公子獻言獻策。”
薛千與擡眸:“七公子?”
“蕭家老七,蕭卓安。”楚君陽又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卷宗,“朱家抄家一案中有個叫牧遠川的出了很大的力,是你故友吧。”
“楚大人在查他。”薛千與一語中的,“查他做什麽。”
楚君陽從一旁翻出封信:“卓安來信,疑牧遠川家世。牧遠川家境貧寒,父親流連病榻,在錦衣衛拿來的俸祿很大一部分要用來買藥。這樣貧苦的錦衣衛,怎麽用的起陌刀?”
薛千與微微沉默,擡起眼睑對上楚君陽:“陌刀造價很貴嗎。”
“足以趕得上一匹馬了。”楚君陽說道,“這陌刀可是忞都五衛中最昂貴的武器了,他何不賣了呢。”
薛千與低垂了眼,說道:“不清楚。”
“不清楚便罷了。”誰知楚君陽見好就收,起了身說,“薛公子若是有空,不如與我去見見後頭的小園子,剛養了些花,快要開了。”
“多謝禦史大人款待了,薛某還有要事,改日再來。”
楚君陽笑意盈盈地看他離開,直到大門緊閉的瞬間,面上笑容跟着關攏。他面無表情,回了書房。
蕭成總算有了消停的時候,拉了個凳子坐下,吩咐人拿來一沓紙。
“皇上的旨意還沒下,就不好輕易查孟彬。”周循雙手抱胸,“也許是被堵在路上了。”
蕭成翻閱着太監口供,說道:“這太監和韓丞佑有些交集。”
“嗯?他說了嗎?”周循問。
“沒。但他在年會前幾日休沐,回燈州見親人去了。”蕭成将訴狀與先前在韓丞佑身上查得的時間再三對比,“後來他回來時先去了戶部,再去過韓府。”
去韓府是借着暗樁的眼看見的,先去戶部倒是這太監供認不諱。周循疑聲:“去韓府是私交,去戶部也是私交。是他替康良傳遞了消息?”
蕭成沉吟不語,好一會才說:“他進出韓府是在年會前三日,錦衣衛還沒對這些朝廷大臣下手,康良用尋常雜役就能傳遞的消息。何況韓丞佑沒有休過沐,在戶部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這太監圖什麽?”
周循側過身思索,說:“不如大人再審一遍。”
“審是得審,但是不急。”蕭成皺起眉,“有人看着,不怕投毒。”
“大人就這麽放心讓牧同知的人看管那宦官?”周循壓低了聲音,“他身份未明。”
“我已叫楚君陽去查了。”蕭成淡淡地說,“若是人死了,不是他牧遠川幹的也脫不了幹系。”
周循沒細看那狀書,似乎是有些忘了。他說:“這宦官說去了戶部,牧同知就沒多問?”
“沒。”蕭成指尖敲打着桌面,起身道,“牧遠川肯定知道什麽。楚君陽想要變法,執掌官員選舉之能的吏部就一定繞不開。審問孟彬便足以威懾孟章,我倒是引火上了身。”
“左都禦史看似是個根深大樹,但也随時能被右都禦史白先禹砍倒。”周循問道,“大人為何要執着于他?”
“朝廷裏想扳倒世家的人不少,他楚君陽也算不上最大的能人。”蕭成說,“可我信他。”
周循無奈搖頭,自從蕭成知道當年受過楚君陽和老禦史汲元正一救,便幾乎出自本能地信任與他。
“一個年僅二十有八的人能夠坐上左都禦史,靠的可不只是老禦史的名頭。”
他這是生出了同病相憐之感。
蕭成年紀只比他小兩歲,卻也在同知這個位置上牢牢坐穩。外頭人都認為他是得了皇上賞識,畢竟沈居宜于他也有恩嘛。可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今天這個位子是他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在道路最窄的時候也沒放棄,與皇上的關系也只是對于外人的僞裝。
“楚大人還在查牧同知呢。”周循道,“你們兩個一見如故,我聽三妹那裏說了,皇上早就盼着你們能聯手。”
他們歲數不大,加之舊事,對于沈居宜而言是最值得培養的人。
蕭成開口道:“我這繡春刀繡了,你去幫我找找,有沒有什麽好些的刀。”
“軍器監裏還多得很。”周循明白過來,“怕是繡春刀用得厭了吧,不如将牧同知那柄陌刀拿過來,哪天也用得累了,換成銀子還能再買幾十把刀。”
“年會那天,太監在見我上去之後才萌生怯意,倒像是臨陣膽縮。”蕭成又說,“這便是我最想不清的地方了。誰會用這樣一個人?”
周循問道:“他連逃跑的馬車都備好了,若是行刺,便沒有逃跑的可能。他是打定了主意能跑,或是要跑。”
蕭成将油燈挑滅,說道:“早朝結束了,去見見康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