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尚
和尚
蕭成與周循來了戶部,一旁的官吏将二人引去偏廳,去叫康良了。
周循在四周走了一圈,剛準備開口康良就到了。
“不敢怠慢了大人,只是東邊糧倉的事實在有些繁瑣。不僅要核查糧食數目,一些采購也需要戶部出資。”康良命人奉茶,說道,“二位是有什麽事嗎。”
蕭成見他想要開門見山地談話,偏偏不遂他願:“康大人別心急,這回來得匆忙,還未想好如何開口。”他端起茶,見到裏面起伏飄沉的綠芽,頓了頓才喝。他放下手,說道:“戶部的茶委實好喝。”
康良看出了他的踟蹰,坐下來說:“紅茶也是有的,大人若是想要,本官立馬吩咐人去拿。”
“縱使不常喝,也能感受到這茶并非凡品。”
“這都是本官私藏的好茶,戶部清簡得很,喝不上這樣的茶。”康良心下狐疑,面上被假笑堆滿,“二位大人見諒,戶部事情多,不如趕緊直入正題。”
周循自知幫不上忙,動身出去,就守在門外。
蕭成略擡了擡頭,揚眉說:“康大人如此心急,莫不是在隐瞞什麽?”
“哪裏敢。”康良沒露出一分不滿,仍是說,“只怕耽擱了錦衣衛同知大人的要事。”
蕭成拍了拍衣上的灰,說道:“康大人可認識在大內當值的阮仍阮公公?年會的三日前,曾來過戶部。”
“是為公事。”康良道,“阮公公在新帝登基後特請回了趟燈州老鄉,可是道路殘破未修,又來戶部要了個說法。他這樣的閹黨,蕭大人您也瞧不起吧?他在皇宮內當值,說的話雖不比皇後的枕邊風厲害,卻也實在叫人害怕。蕭大人您說我怎敢說一句壞話?好在他下了獄,實在罪有應得。”
他一吐為快,蕭成一字一句在腦裏記下了。
“阮公公來過戶部,可也不能将本官這樣的好人硬是講成佞臣啊。蕭大人,您盡管查,有本官戶部尚書作擔保,下面知情官員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康良義正言辭,“阮公公做了什麽,可與本官沒有半點關系。”
蕭成不是傻子,他在這段話裏聽出濃濃的挑釁來。
不能将康良說成佞臣,說明他自以為是個賢臣;有戶部尚書之名擔保,就是要拿職位來壓他;知情官員盡言,那麽戶部就沒有幾個知情的了;最後一句,說明若是蕭成蹬鼻子上臉往死裏查,康良他也有金蟬脫殼的辦法。他先前還有句話很有意思,康良覺得蕭成也瞧不起閹黨,無非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康良這個名字的姓。
當年蕭家滅門慘案,是因為蕭家勢力太大,已威脅到各方人物的發展。所以他們裏應外合,內有奸臣閹黨,外是世家各族,最終拉出一條鐵鏈,将蕭家生生絆倒。蕭成早該知道了,對于閹黨的恨意不比世家來得差,好在後來景儀帝下令嚴查閹黨,還立下了內宦不得幹政的規矩,這才讓朝廷內外消停了會兒。
蕭成将茶杯放在嘴邊,茶水觸及唇齒也沒進去。他淡淡地說:“那便請大人将阮公公來訪的細節詳細說說了。”
康良侃侃而談,蕭成也不指望能夠聽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來,沉默不言。
走過山間道路,往上窺見一道佛院。陽光将雲層推開,不時又隐入其中。
佛院寂靜,楚君陽提着袍子越過門檻。
裏面那誦經的老和尚瞥了他一眼,口中沒停。
楚君陽環顧一圈,念道:“老和尚,找你點事。”
老和尚有些不滿地轉過頭,在看清楚君陽面貌的同時頓住了經聲。他似乎想起來,這人正是在上元節那天壞了他的好事。老和尚念了句佛號,說道:“佛門重地,還請施主注意言行。”
“這佛院也是真夠熱的。”楚君陽手裏捧着那柄不離身的小扇,打開來扇了扇,“我似乎與你見過。”
“露水之緣,見過便已錯過了。”老和尚摩挲佛珠,“施主可有他事?”
楚君陽拈了柱香,在佛像前說道:“佛門重地,我也有些不忍。”
“不忍什麽?”老和尚盤着佛珠,剔透晶瑩。
楚君陽回頭看他:“不忍戳穿你們那龌龊的行當。”
老和尚面色有些發青,像是心虛:“施主不要血口噴人。”
“上元節你們得罪的那一位,是錦衣衛的高官。若是他得了空,便會将你們這佛寺查出來,然後輕易踏平。”楚君陽雙眸看着佛像悲憫的面孔,“二位不認得錦衣衛嗎?不過也難怪了,這破廟裏和尚都是看淡生死,也不怕被人用刀架住脖子了。”
老和尚略微動容,他看了眼空曠的門外:“那日貧道什麽也沒做,都是小和尚惹的禍,貧道是去替他道歉賠禮的。”
楚君陽看他軟的不吃,閉着眼又取出袖子裏的紙扇,輕輕敲了敲大腿。他說:“老和尚,別不知好歹。我尚能用都察院的身份向他跟你買一命,若是惹惱了我,那麽錦衣衛的任何行為都将變得名正言順了。”
老和尚聽出端倪,試探般說道:“施主是都察院的官?”
楚君陽沒有回頭,不置可否。
“大人官職再高,又能有幾品?這個歲數,能做上七八品就不錯了,更何況妄想跟錦衣衛買命?”
楚君陽不着痕跡地露了點笑:“官職是一回事,可姓氏又是另一回事。”
誰料老和尚嗤笑一聲,連自稱也變了:“姓氏再大又能如何?我在忞都見過的,無非白康李孟四大家,我不怕你。”老和尚順了順氣,下了逐客令,“施主慢走。”
楚君陽反複思索,說道:“白先禹如何收買的你?”
老和尚一時愣怔:“我何時......”
“既要官職高,還要家世門楣的,都察院最高就是右都禦史白先禹了。”楚君陽笑吟吟地說,“白先禹這般閑,會來佛院?”
老和尚索性吐言:“是他又如何?你一個小禦史,還想參他不成?”
楚君陽笑意更濃,沒答這話,紙扇“嘩啦”展開,擡步走了。
出了佛院,他面色驟然轉冷,手裏握着的紙扇也不搖了,背影投入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