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學生
學生
檐下雨聲漸小,沈居宜說道:“記得你跟我提過一嘴,說要讓科考也變法一番。”
“科舉變法不急。”楚君陽說,“現在邊關大事才最為緊要。”
“無妨,先說來聽聽。”沈居宜吸了口氣,說,“先帝不甚重視科舉,以至于考場昏暗,不日是萬晉年的第一場,必需要安一安那些苦讀經書學士的心。”
“科考的最後一環本是殿試,可先帝每次草草了事,甚至有時都不願親自出面。”楚君陽說道,“并且考官固定,輪番賄賂下來也十分容易。因此,臣以為,該由多名考官輪流監考,至少在中央,考官人數得上升至三倍以上,且為避免世家獨斷,可以抽簽決定。”
沈居宜點頭,蕭成起身說:“皇上,诏獄犯人沒有審完,下官趕緊回去了。”
沈居宜道了聲好,示意楚君陽接着說。楚君陽想了想,接着道:“然後是閱卷。先前的閱卷都僅需一位官員審批,不如改作三人輪流批閱,若是意見嚴重不合,便需上報于皇上。如此一來,出差錯的可能就更少了。”
沈居宜撫平了龍袍,說道:“此事該交給誰去做合适。”
“于情于理,國子監自己。”楚君陽又說,“但依臣之見,國子監祭酒謝司珩太過優柔寡斷,況且年事已高,得派以名臣輔佐。”
沈居宜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試試。”
他已在心中定下人選了,不想楚君陽回絕道:“都察院事務繁多,恕微臣無力分心。”
左都禦史位于都察院之頂,甚至比三司另外兩位主官的身份都要高,掌握天下權柄,已是行走在虎尾春冰,再攬一份差事,恐怕就要遭人忌憚了。
“那你替朕擇個人。”
楚君陽凝眉,半晌才說:“內閣大學士周書晧。”
周書晧乃是皇後周婧的生父,讓他來做,皇上自然放心的很。
可周書晧在周婧成為皇後之後,已許久沒有出頭了。這人高風亮節不說,行事風格也是雷厲風行,從他兒子周循身上就能有所體現。如今沈居宜做了皇上,他們也就君臣有別,周書晧多少也動了退隐的心思。
“此事……朕會去做。”沈居宜道,“你只需拟一份詳盡的咨文,朕限你十日內完成,再與衆大臣商議。”
楚君陽起身稱是,合袖作揖。
诏獄陰冷,阮仍面色慘暗,蕭成腳步聲走近,他擡起頭:“還沒審夠嗎。”
“刺殺皇帝是重罪,哪怕是幫兇也不成。”蕭成散了衆獄卒,“可你還沒有幫上忙,依法,三法司也治不了你。”
“那便放了我。”阮仍眼裏昏暗,說道,“權當咱家心虛。”
“依法,治不了你。”蕭成語氣驟轉,“可皇上心思難測,想殺個宦官,太簡單了。”
阮仍目光幽深,深深凹陷在眼裏:“你來做什麽?錦衣衛不過是皇上走狗,打着忠誠的名,拔除異黨污蔑朝臣才是真。”
“是又如何?有些人生來就喜歡屈居人下。”蕭成俯下身,“如今世家林立,你若能道出真相,能助我等挫一挫世家的氣焰,你就可以安然離開忞都,去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蕭成一頓,“再不濟也能讓家人安生下半輩子。”
阮仍腳下鎖鏈震響,他一把握住牢門,将臉貼靠在冰冷的門上:“你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虎,将我父母還回來!還回來!”
蕭成沒能理解其意,偏頭想了想才說:“你家人在哪裏。”
阮仍很快沒了力氣,癱坐滑地:“都在……都在狼虎的手上。”
“你告訴我。”蕭成循循善誘,“是誰。你親人,我幫你找。”
阮仍的發散落在面前,遮蓋住了他久經風霜的臉龐。過了許久,他低聲說:“我不知道……”
蕭成“啪”的一聲将刀柄拍在門上:“給臉不要臉,明日就将你宰了喂狗。”
他快步走出诏獄,看見一旁過來的周循,說道:“将吳杞叫回來。”
周循問:“他還革職查辦呢。”
蕭成緩了緩氣息,說道:“無礙。”
“總算。”老頭子聞言舒了口氣,“楚大人總算舍得開了這金口。”
楚君陽坐在他對面,将大氅攏了攏:“早叫謝老放下心來,我哪敢忘呢。不過科舉的變法,還需謝老多多努力。”
“老夫當為什麽,楚大人一出皇宮就來光臨國子監了。”謝司珩道,“原來是将老夫推上去了。”
“謝老年紀不小了,若能最後再造一番功績,将來有的是學生惦記。”楚君陽問,“謝老不冷嗎。”
“穿的多,還扛得住。”
楚君陽看見謝司珩案頭上擺着的香囊:“謝老怎把這驅寒的香囊取下來了。”
謝司珩開口:“繩斷了,等今日下值,找個人系一系。”
楚君陽探身将香囊取過來,捧在手心上下翻看:“還不錯。我記得宮裏曾給過一衆大臣驅寒的囊子,比這個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謝司珩卻不在意它的粗糙做工,笑了笑說:“楚大人若是能幫老夫修好,感激不盡。”
“繩子斷了,沒有新繩系不起來。”楚君陽擡起眼,說道,“今日貿然來訪,唐突了。這些都是什麽書?”
謝司珩桌上同時攤着幾本書,像是查閱。謝司珩眉角一彎:“不過覺得前年有本史書編纂有誤,又想不起來該怎麽該,便拿了些書來翻看。”
“謝老博學廣聞,實在佩服。”楚君陽正欲道離,門外卻被人敲響:“老師,學生薛千與。”楚君陽的心又安奈了下去。
薛千與推門進來,手裏捧了些書,見到楚君陽只微微一愣,便将書放在桌邊:“老師,桌子該整整了。”
“不礙事。”謝司珩道,“這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楚大人,就是發起變法的那位大人,老夫與你說過的。”
薛千與拱手道:“久仰。”随即回過頭對謝司珩道,“老師,你糊塗了,糧倉那邊的事情還是他交給我做的,我們認識。”
楚君陽嘴角一掀:“聽聞上回高中進士的學生十分不得了,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這話一點也不假,前些年科舉昏暗無比,能再其中取得狀元頭籌的竟不是個世家出身,簡直有違常理。
薛千與看見了桌上的香囊,道:“繩斷了,二位先聊着,學生想辦法再找一根。”
謝司珩叫住他:“千與,你想好去哪裏了嗎。”
說的是他日後的職。進士及第卻仍再國子監留着,還沒個正經職位,又不願接受其他官員送來的銀子,若非他家裏做生意近些年攢下了錢,早已貧困潦倒了。
“還沒。”
“楚大人的都察院有官職空缺,楚大人你說是吧。”
楚君陽微笑了笑,心下頗為不滿。倒不是謝司珩将人推來自己的衙門,但他這語氣神情卻仿佛牽線的媒婆,實在不像國子監祭酒。
薛千與說道:“他日若是得了空閑,定會好好考慮的。”
“來日若是他有了意向,楚大人千萬要幫襯幫襯。”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