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痕

白痕

吳杞啃着棗糕,忽而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

吳杞轉過頭,險些被噎住。他接過遞來的水,喝了幾口才說:“老周?現在不才未時嗎,你也被革職了?”

“特批你回去一趟。”周循側着身,“跟上。”

吳杞将嘴上的油漬用袖子擦了,問道:“不換衣服嗎。”

周循扭過頭來看他一眼,說道:“不用換了。”

二人一路急行,吳杞說:“咱們這是去幹什麽?透個口風。”

周循自己也奇怪呢,他說:“不清楚,好像是有了線索,他一叢诏獄出來就把急字寫在了臉上。”

“跟了蕭哥就是命苦。”吳杞嘆息說,“老周,你老了想做什麽?”

“老了?”周循微微一怔,“我還年輕得很,哪怕老了,也能靠着錦衣衛這明天享個清福。”

“錦衣衛得罪的人多了,你不如将皇後親哥的字眼挂在門前。”

周循沒搭理他,已到鎮撫司了。

“小吳,”蕭成喚了一聲,“不必換服了,将弩箭拿上。”

吳杞從一邊取來弩,說道:“今日要做什麽?”

“康良挾持大臣親人,時間緊迫,立即對康家名下宅邸進行搜索。”蕭成心裏又默數了一遍人頭,“沒有官府文書。”

鎮撫司門開,玄色飛魚被藏于常服之下,一下子湧入街面人群。

“你們兩個。”蕭成看向二人,“随我去東邊糧倉。”

“去糧倉做什麽?”吳杞說,“那個糧倉,不是有刑部尚書的侄子監工嗎。”

蕭成将繡春刀取了,邊走邊說:“東邊糧倉大可以藏人,還都是世家的人。宋竹臨雖然也在,但有些事情是不會寫在賬本上的。”

“忞都這樣的地方多的很,怎麽就覺得糧倉藏人最為可能?”

“阮仁是燈州出生,回來時走的卻是遠在東邊的路線,剛好路過糧倉。”蕭成心裏隐隐有些不安,“我猜測是他查出世家囚禁了他的親人放在糧倉,去了糧倉後無功而返,想去戶部的康良那裏求軟。”

“那韓丞佑呢。”

“不清楚。得先将人救出來了。”蕭成說道,“阮仁受審時已存了死志,咱們得趕在明天天亮前将人救出來。”

“糧倉地方大,我們三個人找得到嗎。”

“不能再明面上找,人多了會打草驚蛇。”蕭成開口,“趁天黑前,先将人的位置摸清楚了。”

“若是人不在呢。”吳杞說。

蕭成難得見他有這麽多問題,偏頭說道:“那就換個地方找。”

周循頓步:“近道。”

都察院前紅梅已黯淡,楚君陽翻了個扇,徑直走進書房。

白先禹擡起頭,手裏的書不着痕跡地往一旁移了移:“楚大人難得光臨,有何要事。”

楚君陽瞟了眼桌上的書,開口道:“昨日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可是沒有同僚相伴,實在差了些。”

這話來的沒由來,白先禹面露不解。

“何處?”

“白大人可見過兩位和尚?”楚君陽在書架翻動,說道,“一老一少,就在那佛院裏。”

白先禹裝傻:“什麽和尚。”

“白大人看什麽書。”楚君陽兀自坐下來,“像是史書。”

白先禹将杯裏倒滿了茶,念道:“楚大人有何事,不必拐彎抹角。”

扇子擱在案頭,楚君陽往後仰倒:“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若只是為了吓唬吓唬人,本官看也就算了。可若是存了心要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嫁禍出去,可就不好看了。”

“楚大人不如将話挑明了些,下官生性耿直,聽不懂這樣的迂回。”

“吃相不好看,難免招人惦記。”楚君陽還是那副懶散模樣,“白大人問心無愧,那本官也就無話可說。”他的眸子悠悠轉了一圈,“那佛珠本官可熟悉。”

白先禹沒回頭,便知是當初從佛院裏讨來的珠子。他似是哀嘆般說道:“是那兩個和尚會錯了意。”

楚君陽往前一湊,手肘靠在了桌角:“本官就愛聽這些有的沒的。”

白先禹眼神看向楚君陽背後,說道:“下官本是去佛院祈福的,與舍弟,也就是白綱,我們談及蕭同知,被那兩個阿谀奉承的和尚聽了去,生了龌龊心思。事後還找到我們邀功,又說不小心失了手,下官已教訓過他們了。下官口無遮攔,被無恥小人抓了空子,實在有些難以啓齒。”

楚君陽雖然年輕,可眼光毒辣,一眼就辨出他所言不盡誠然,可礙于白這一字,也不好過于緊逼。

“原來大人去過佛院。”楚君陽說,“那便不稀奇了。”

言下之意,就是知道真相了。

白先禹沒變臉色,只說:“楚大人閑情雅意,特地去佛院求證。”

“哪比得上白大人,”楚君陽站起身,“本官只是臨時起意。”

書房門沒關,馮既遠敲着探了頭:“兩位大人都在啊。”

“何事。”楚君陽将門拉開,示意他出去說。

馮既遠走在前面,兩人到了南書房邊,他說:“方才金鞍司卿宋竹臨來了信,糧倉那頭去了錦衣衛,是個同知叫他特地傳信來的,具體內容只叫您一個人看,下官還沒拆。”

楚君陽将信拿了,除了張言簡意赅的紙,還有頁折起來的紙條。

信裏說,糧倉裏可能藏了皇宮內官員的眷屬,事關朝廷要犯,蕭成求他快速寫張文書,好作備用。

楚君陽親自搬來筆墨,又說道:“宋竹臨對賬本查的如何了。”

“尚沒有回信。”馮既遠躊躇一陣,憋了好久才說,“楚大人,那個錦衣衛同知,真的這麽重要嗎,值得您一再得罪人”

百家勢大,文有白先禹在都察院,武有白綱在錦衣衛,兵部的太仆寺有他們的人,吏部尚書孟章的媳婦還是百家之人,他們已成世家之首,若任由其發展,必會釀成大錯。

“變法本就沒有可以讨好的對象,能多個同黨本官也不奢求,可能少個敵人還是可以争取。”楚君陽寫得一手好字,頓了頓說,“聽說他的人在尋找寶刀,你也差人去找找。”

“喏。”馮既遠作揖,接過文書說道,“直接給宋竹臨嗎?”

楚君陽想了想:“叫他轉交給蕭成,做的隐蔽些。”

馮既遠匆匆出去了,自己則難得能偷個閑,準備回府裏了。

夜色漸濃,他望向東邊,似乎在漫天的星野間看見一道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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