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腰牌

腰牌

錦衣衛從同知到百戶,都在這北鎮撫司裏聚集。

徐錦最先發話:“蕭同知如今升任了指揮使一職,倒是貴人多忘事,連時刻也記不清楚。”

一旁的千戶連聲應和:“說好的未時一刻,現在都已未正,竟還不見他人。”

“怕是随口一說,連自己也沒當回事。”又有人應聲,看樣子是個百戶,“要我說,陛下此行無非臨時起意,不久又會将權職還給白大人。”

白綱面色卻是沉郁,他清楚蕭成這人什麽性子,他在錦衣衛這麽多年,在四大世家的合力之下依然能夠安然無恙,那麽這一回也定不會輕易叫人抓住把柄,已想好了應對之策。現下這些人談論得如此倨傲,一會就笑不出來了。

白綱出身世家,是最瞧不上蕭成的,可他畢竟在朝為官,在蕭成上頭做了很久的錦衣衛,也開始削弱了成見。

徐錦看向他,說道:“白大人,您說他如此目中無人,我等不如即刻散去……”

“做什麽,以表不滿嗎。”白綱擡起眼,“蕭成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

牧遠川跨坐一旁,手裏撥着花生:“白大人不必虛僞,你也曾是是指揮使。現在被谪至同知,竟與牧某人同等地位了,實在值得感嘆。”

白綱這話本就是說給蕭成親信說的,見牧遠川也應了,問道:“牧同知想感嘆什麽。”

“歲月推遷,物是人非。”牧遠川大有深意地說,“指不定過幾年,不止錦衣衛,整個忞都都要換副樣貌。”

白綱沒理會他,門外透來一道微光。

蕭成走進來,難得地勾起唇角,卻是令人膽寒的冷意。

先前那千戶恣意說道:“蕭同知現在榮升指揮使,便想給我們個下馬威?蕭同知忘了時辰,也确實情有可原,畢竟做了高官,雜物繁多嘛。”

蕭成斂了笑容,對着一衆人說:“各位下邊的腰牌,都已收齊了嗎。”

千戶當即起身,直身說:“蕭家小子,這裏是錦衣衛,不是看官職大小的地方,你不過與皇上有些交情,不多時還要被頂下去,我們好歹年紀大些,任職也更久,算你半個前輩,不要太放肆了。”

蕭成接過周循遞來的一疊腰牌,低垂着眉說:“數目不對吧,這裏的錦衣衛就不少,怎麽還對不上?”那千戶看了眼白綱臉色,正要發難,蕭成語氣驟然冰冷,“現在這要緊時期,諸位若是無端生出些幺蛾子,就不要怪在下手下不留情了。兄弟。”他看向那千戶。

千戶有些心虛,往後退了半步,疑聲道:“嗯?”

“既然我已升任錦衣衛指揮使,朝廷正三品官員,”蕭成不緊不慢地走近,“在下所言,便是皇帝命令,你若想造反,皇上還巴不得從你這裏撈出一連串的貪官,将銀錢收回去,自然,在下也能從其中狠賺一筆。”

千戶深深吸氣,剛要反駁,蕭成接着語調一轉:“諸位可将腰牌收齊了,否則出了事端,皇上便自然會相信……”

他沒講下去,可在座各位都已明白了。蕭成與皇上挨得近,嚼幾句耳根子也不難,屆時自己哪怕清貧一生,也會被說成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

白綱一直沒說話,一邊的錦衣衛陸續将腰牌遞上去了。他們早就整理好了腰牌,打算在蕭成惱羞成怒時亮出來,讓他尤其無處撒,可如今見他這般氣魄,一個個都蔫了。

蕭成将白綱腰牌也順利收了,走到徐錦身前:“腰牌若是沒了,光一個腦袋也抵不上。”

徐錦是前幾年進來的錦衣衛佥事,蔭蒙了他父親的原職,做事自會有些嚣張跋扈。他凝眸看着蕭成,周遭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側,他說:“蕭同知,指揮使,若是想要腰牌,就得先将話挑明了,你要做什麽。”

蕭成湊近幾步,低聲說道:“在下講與你聽。”

徐錦信以為真,将頭湊過去,卻結結實實地挨了蕭成一巴掌。他正欲發作,蕭成面容冷毅:“本将乃錦衣衛指揮使,做什麽無需同知爾等,先前講得不明白嗎?”他轉向衆人,“都給我聽好了,本将做什麽都無需你們過問,誰再違抗命令,按軍令處斬。”

牧遠川停了手中動作,起身說道:“喏。”

有他表态,其餘衆人也随即起身行禮,白綱與那千戶和徐錦也不例外。

朝廷裏已經一步步踏上正軌,宣和都尉府正在緊着日子建設,遠在端州的唐王沈汀被召回忞都,各地的土地暫且由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員下去監察丈量,呂和那邊也漸漸有了眉目。

萬晉年的上元節後兩天,沈居宜曾在宮裏召開會事,楚君陽和六部尚書都去了,那時沈居宜便有意向讓唐王出使西域,後來忙忘了,這回總算有了機會,沈居宜也想見一見這個老朋友。

四象坊被錦衣衛明裏暗裏地搜查,幾乎每一個店鋪都翻遍了,卻連那獄卒的影子也沒看見。那日市裏繁華,尋找一個無人在意的人便也無異于大海撈針。

薛千與似乎想明白了,回國子監将重新系好的香囊留在堆滿史書的桌上,随即投奔都察院去了。

楚君陽師從汲元正,那是洗刷了無數冤屈的正義之輩,楚君陽倒是犯了難,他既怕薛千與不通政事,将朝廷想得太簡單,日後折損師父的名望,也怕他鋒芒太盛反遭禍害,說到底,就是害怕影響老禦史的名頭。

薛千與進了都察院,從最底下的八品官做起。

按理薛千與這樣進士及第,是可以從上面些開始的,可他卻主動請纓,都察院禦史下到地方巡查,他也應了,不日便要去川州。

“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謝司珩談起他,說道,“老夫看他常常日夜讀書廢寝忘食,後來還是他父親親自來了,胃病才得以緩解了些。”

“謝老挂念學生,也不愧為當世的天下第一師。”

謝司珩年邁,聽不出楚君陽這話是調侃還是什麽,忙說:“老夫哪裏配得上這個稱號,別的不說,汲老禦史還在雲臺山快活着,将他稱作天下第一師卻還說得過去。”

楚君陽微微酌酒,笑了笑說:“今年的科考在即,不知是何風景。”

周書晧随意地翻了翻桌邊的書:“科考不必擔心,萬事俱備。”

楚君陽略有深意地開口:“總覺得這東風,也許來的不是時候。”

科舉誠然有些急促了,變法之策也許難以落實,多少會出現問題,萬一此法不妥就會适得其反,引來四面八方的圍攻。

“何必擔憂。”周書晧忽然問,“謝老,您這麽多古書,是在查詢何事?”

“虧你們總将老夫這國子監當作私聚之所,這書房的門檻也要被你們踏破了。”謝司珩不慎将香囊弄掉了,楚君陽彎腰去撿。謝司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念道:“不如幫老夫找找,此書究竟有何異處。”

周書晧看着謝司珩捧着的書:“詹良儀編纂史書尚未完成,出些纰漏也是正常,謝老是在毫無目的地找嗎。”

謝司珩瞥了眼窗口,才壓低了聲音說:“老夫懷疑,詹良儀在故意篡改史實。”

“這是何意?”

“不急。”謝司珩沒解釋,“老夫已查出來一處,懷疑還有許多如此這般的,你們趕緊幫忙找找……這些古書都是障眼法,不必理會。”

“謝老這啞謎實在不興打,不如趕緊說了吧。”楚君陽掀唇笑說,“一本史書而已。”

謝司珩沉吟默立,終于松了口氣:“詹良儀書寫的是前朝歷史,皇帝是可以看的。他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篡改史實,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得的?”他垂眼翻開一頁,“按照他的筆來看,大景起軍颠覆大周就成了争權奪利,乃是天下人不齒的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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