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朝
花朝
景軒帝喪父之痛還未過去,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廣開言路,朝政之事大多親自處理,常常将燈點到深夜。
詹良儀改了史書,楚君陽卻沒能在白先禹身上查出什麽東西來。莫非此事并非白先禹授意?許多事不得而知,他自掏腰包,給呂和一衆山匪買了一整座客寨,不肖幾日便将其派下地方。
今日是二月十二花朝節,官府一衆官員都要前去祭祀。
槐桉寺是沈居宜曾親自監工的寺廟,其中一處就供奉着十二花神。人們說這天是百花生日,最适游賞,楚君陽卻到底也沒想明白,究竟為何要祭祀。
禮部的顏書回站在階邊,依次按照品階領着衆臣完成祭祀,楚君陽站得困了,才覺身邊腳步聲踏踏,祭祀已結束了。
“楚大人為何如此不耐?”白先禹自然知道被楚君陽監視,此刻也不忘嘲諷兩句,“花朝節乃是等同中秋的大節,全國百姓的農業收成也要盼着我等祭祀,楚大人變法丈量土地,倒像是幹做樣子。”
楚君陽取出紙扇,呵呵一笑:“白大人心系天下,本官自然難比。只不過願為天下蒼生做一點綿薄之力,以皇上為标榜,每日廢寝辦理大小案件,的确比不過白大人清閑。”
這人最讨厭的地方就是他生了張嘴,白先禹想在嘴皮子上占到便宜,實在是不明智。
一側的官員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随即馬上轉過頭,跟着隊伍行去野郊。
“賞花該是文人意趣,我等粗人,何必費神。”甘越喝着花釀的酒,說道,“還是軍中大酒好喝。”
郭平坐到他旁邊,打了個飽嗝:“甘将軍不像個純粹的粗人。”
甘越笑了笑:“何出此言?”
“羽林衛前任指揮使被按上了叛亂的罪名,羽林衛也在皇上面前失了寵,甘将軍沒有一點憂郁嗎?”郭平笑說,“如果不是将軍有意為之,那便是胸襟寬闊了。”
甘越不置可否,說道:“金吾衛擔任皇衛之責,郭将軍怎麽忙裏偷閑,看樣子還吃了不少。”
“金吾衛又不是只我一個。”郭平轉頭看了眼圍在皇上身邊的一衆兵甲,“甘将軍可知祭拜皇陵那日,羽林衛是何情況?”
“這案子是給錦衣衛辦的,他們說是羽林衛叛變,那麽就不會是其他了。”甘越說道,“那日我在隊伍末端,是負責驅趕羊群的,看不清裏面內景。”
郭平拿起糕點又放下:“原本皇上都要被羽林衛挾持了,可商将軍卻将金吾衛與叛亂軍喝退,挾持着皇上走出極遠。”
“這麽說商将軍并非叛變,”甘越多少知道些內情,索性将原本的揣測說了,“倒不如說是臨陣倒戈。”
“可他畢竟将刀架在了天子脖頸上,罪名是逃不掉的。”郭平有些感慨地說,“好在皇上沒有多做文章,這罪名也沒有看起來這麽恐怖了。”
“商将軍曾經是受了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提拔,才成了現在的統領的。”甘越念道,“忠勇義士,實在沒理由傷害皇上。”
“現在的诏獄在錦衣衛那個蕭成手裏,”郭平四下尋找蕭成,“大理寺和刑部大獄都碰不着什麽要緊犯人了,關鍵诏獄還密不透風,一點消息也傳不出來。”
“要緊犯人也有。”甘越用下巴指了指飛魚服,“年會上那個刺客,好像還好生供着。”
沈居宜坐在湖邊,身後林立着一衆大官。
沈居宜忽然喚來人,問道:“潘閣老,北疆戰事如何。”
“皇上,今日花朝節,不必談政事。”
“大景國土受到威脅,朕難道可以不管嗎。”沈居宜揉了揉眼,“北疆沒再來過信,南邊唐王也稱因事耽擱了行程,朕如何能不擔心。”
錢公公在一側應和:“先帝泉下有知,定會與先人稱贊陛下。”
潘毅荀說道:“譴去北境的探子回信,只說北護軍對于軍機守備森嚴,未能取得有用消息。但查爾達部确實退兵無疑了。”
下面官員釣了只魚上來,沈居宜說道:“南邊呢。”
“唐王信說本想走小道的,奈何路遇大雨,将路給攔了,只能繞道而行。”
“這二月時候哪有大雨。”沈居宜有些不悅,嘆着氣說,“自從朕奪得儲君以來,這些兄弟連登基大典和年會也沒來。”
皇子奪儲,其餘皇子自然避之不及。他們都是有權有勢之人,不提前離開忞都,就等着被沈居宜當作豬牛宰了嗎?沈居宜亦然後悔,這皇衛本就是他這個太子的,當年奪儲之後,就應該将這些皇弟圈禁起來,留不住的便殺掉。
說起來容易,可往事已過,再難有機會了。
“今年科考在即,萬不可馬虎。”沈居宜偏頭問,“周先生與謝老何在。”
二人被錢公公傳話,片刻便躬身來到側面。
“科考之變法,可曾準備好了。”沈居宜說道。
“回禀陛下,萬事俱備了。”周書晧又想起楚君陽的那句“東方”,又說,“科考之時微臣與謝老會在考場巡視,不會有纰漏。”
“那便好。”沈居宜點點頭,“這花朝節也甚是乏味,衆愛卿留去自便吧。”
黎州在忞都西邊,雖說學術之風濃重,可在一些偏遠山村,總有些與世隔絕之感。
蘇齊照常在月光下謄抄書籍,明日便要進京趕考,連這一夜的時間也不肯放過。
屋子裏的父親沒有一點生機,被蘇齊好生蓋在被子下。
“老二!”兄長忽而回了家,裝作不可置信的樣子說,“父親病逝了?”
蘇齊面無表情地放下筆,兄長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口:“百無一用是書生,你這麽用功做什麽?整天抄書賺幾個破子,別說父親治病的藥錢了,連飯菜也不夠買!”
蘇齊聞到兄長身上的煙味,滿臉厭惡地掙開:“莫非你就掙錢了。”
“你不記得?”兄長不知廉恥地說,“為兄手氣好得很,輸再多也能賺回來。你趕緊再給拿些,要不全拿出來吧,為兄将安葬的錢也給賺回來。”
蘇齊忽然抄起硯臺,砸在兄長額頭:“你稱得上什麽兄長!貪了父親治病的銀子,昨夜逝去的父親今日才來,現在連最後一點也要……”
兄長好歹混跡賭場,防身手段學了不少,比這書生要厲害得多。他一拳将蘇齊打得撞在桌角,狠狠說:“父親已死,你裝什麽孝?你不去拿錢,我自己找。”
他向屋後面走去,一面叨叨念道:“媽的,老東西生前就偏愛你,什麽事也不與我講,早該死了!我才是他第一個兒子,你嘛,蘇齊,一個狗雜種,賤骨頭……”
蘇齊晃着身子幾步追上,将藏在袖裏的小刀一把插進兄長背心。
兄長面目震駭地轉過頭,輕飄飄地抓着蘇齊肩膀,沒用力便倒了下去。蘇齊沒解氣,舉起顫抖雙手,一遍遍捅下去。父親遺體就在身前,蘇齊終于停下手,站起身又對父親跪下去,似乎就能減輕一點罪惡感。
“父親……”蘇齊面叩在地,抽泣着說,“孩兒不孝,來日在科考場上賺了錢,都給您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