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少

二少

科舉次日，白家為首開設宴席，選在一處景色清淨的水榭。

“經歷了詹良儀一事，他們雖将史書改回去了，但恐怕不會輕易罷休。”楚君陽從轎子上下來，對慢自己半步的馮既遠說道，“眼前這些人都是亂臣賊子，看清楚了。”

“楚大人，”馮既遠問道，“白家怎麽會想到在科考這幾日開設宴席？”

“四品以上官員是不允私自設席的，他們能夠如此大張旗鼓地擺開了，定是有皇上授意，否則他們是想也不敢想的。”楚君陽将沿途每一個夥計都打量一遍，“既然是皇上授意那便好做了，只要不太出格，皇上都不會親自過問。”

“皇上授意世家擺席做什麽？”馮既遠有些不敢想了，“不怕他們借此機會再度結黨。”

“皇上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可若就是要反其道而行呢？”楚君陽在亭子不遠處說，“這也是我們立功的好機會。”

“楚大人！”他遙遙看見有人朝自己揮手，“這邊！”

楚君陽打發了馮既遠，緩步走近。這人正是宋竹臨，他說：“楚大人可還記得在下？在下曾在糧倉一案中蒙受大人提點，這才加祿些許。叔父刑部尚書甚是感激。”

楚君陽還未坐下他便已開了口，這話看似是在道謝，實際乃是邀功。楚君陽讨了杯淡味的酒，說道：“宋大人乃是賢能志士，本官也不過安不下心，想替皇上分憂，不想歪打正着，竟助大人立下大功一件。”

“不敢不敢。”宋竹臨笑着搖頭，頂着張上了酒氣的臉說，“家叔為此好好誇了在下一番，自然忘不了楚大人的幫忙，這回宴席來得急，只匆匆備了一盒珠玉，還望大人莫要嫌棄。”

宋竹臨掏出精致木盒，楚君陽沒有推辭，因為宋恒是他将來要拉攏的對象。他沒着急打開，只在手裏看了看，便收了起來：“宋大人若遇上了什麽麻煩，只要本官能幫得上，就決計不推辭。”

宋竹臨這會笑得更開心了。

這亭子相對偏僻，此時才有人注意到楚君陽的身影，漸漸來了搭話的官員。

“從前不覺得朝廷裏四品的官員有多少，原來還是見識淺了。”康良搖晃着酒杯走過來，他年紀大了，酒量也大不如前，楚君陽卻看得清楚，這是他用于僞裝的障眼法，畢竟這辦法他從前也使過。康良在一側坐下，像是摸不準高低般将酒杯緩緩放在桌邊：“楚大人年紀尚小，多看看也是好的。”

楚君陽沒慣着他，不願見這粗糙老臉，垂首吃酒：“可不是，像大人這個年紀，恐怕連屋外頭的高山也鮮有一見。”

“看了是楚大人自認眼界甚高，看不上本官這樣的老眼昏花了。”

“康大人折煞我也！”楚君陽十分高昂地說，“還是大人心思深重，考慮周到。”

二人間火藥味十足，還是少府監的楚方允站出來打圓場：“二位切莫失言！這是皇上眼皮子底下，不如各退一步，何必如此呢？”

康良兒子因為糧倉的事還忙上忙下，他這個做老子的也得跟着費心，也沒了多說的意思。宋竹臨很不合時宜地開口問：“楚大人，在下怎麽不記得您有位少府監的兄弟？這話在下其實很早就想問了……”

楚君陽仔細看了眼楚方允，說：“你看我們生得像嗎？不過重了姓氏罷了。”

楚方允将眉頭挑了，說道：“确實不像。”

池中的蓮花已漸顯了綻開的勢頭，楚方允心思剔透，又善于察言觀色，所言恰到好處，不僅沒得罪任何一個，又将所有人輪番誇了一遍。

氣氛随着衆人的到來逐漸活絡開來，孟彬将盤中果肉吃了，說道：“諸位！這回私宴，在下可是瞞着各位叫了個大角色！”

有人私語：“什麽人值得孟大人私自去請？”

楚君陽側過半身，用紙扇将身上酒氣扇了又扇。

不多時，蕭成也來了，但不是孟彬口中那個大角色。他與人客套幾句，來到楚君陽身邊：“向霖。”

楚君陽滿意地點頭：“好聽。”

蕭成環顧一圈：“沒有茶嗎。”

“有，那頭。”楚君陽回頭用下巴指了指一側，說道，“怎麽連你也會來？”

“與你一樣，想看看皇上的意思。”蕭成身穿烏金玄色常服，領口的深色沉得他面色微白，他說道，“跳梁小醜離了自家大門恐難成器。”

楚君陽看向孟彬，他正與一衆世家子弟侃侃而談，将那位“大角色”的面子給足了。蕭成又說：“百家做東設宴，請的都是些年輕一輩，那康良怎麽也來了。”

“聽說是恰好路過，來與這附近的一位老朋友敘舊，順道來吃頓酒，見了那位大人物，也該走了。”

“看樣子不太像。”蕭成不禁又擔心起來，“這次宴席來得怪，究竟是世家下的套，還是皇上布的網。”

“皇上現在什麽心思誰也猜不透，如果迎接大人物也是皇上授意，那麽皇上怎麽自己不來？如果此人在皇上眼裏無足輕重，又何須這麽大張聲勢地設宴？”楚君陽忽然一笑，“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們錦衣衛只需做好刀的覺悟便足夠了。”

“楚大人蕭大人都在呢。”李家的庶出李子毅走上前來，他将酒壺向二人隔空一碰，“這地方冷清，二位又都是朝廷大官，趕緊去那頭聊。”

楚君陽記得這人，任職都水監丞，卻處處比嫡出的李簡壓了一頭。他笑吟吟地說：“二少好興致，可惜我等都是喜好清淨的孤寂命，不喜熱鬧。”

李子毅說：“在下仰慕二位已久，還想多吃一杯。”他舉着酒杯，“二位可謂人中龍鳳，不如交個朋友，以後也好照應。”

蕭成拿起茶杯，不失禮數地一擡，卻沒說話。

剛在胡亂吹噓的孟彬才停下來，聞聲也往這邊走來：“諸位聊什麽呢。”

“都是些不入耳的閑話，孟大人就不必摻和了。”李子毅本就與他不和，自然也沒給好臉色看。

“李二少怎麽這般講話？又是鬥嘴沒鬥過大少？”

此言一出，李子毅面色頓沉，周遭人多，他不欲多言：“蕭大人，楚大人确實明智。”

“不要走嘛。”孟彬依依不饒，錯身一步攔了李子毅，“都是忞都有名的公子哥，不如坐一起來耍耍。左右那大人物還沒來，先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倒是楚君陽開口問：“孟大人想玩什麽？”

“就比投壺，也不為難二少。”孟彬似乎不懷好意，可還沒叫衆人看清，忽然不遠方便傳來一聲吆喝：“來喽！”

蕭成将才拿的茶杯喝了幾口，擡眼望去。

馬蹄聲在遠處漸漸停了，随後走進來一個銀袍的少年。有人喊：“離津王二公子陸少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