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瘸子
瘸子
“幫我找找,有沒有輕些的短刀。”蕭成看着鐵匠鋪牆上挂着的各色刀器,“材質好些。”
中年鐵匠問道:“大人不像是江湖俠客,自己用嗎。”
“給別人。”蕭成說,“快要及冠了,力氣不大,最好是輕快些的。”
“您過來看看,短刀都在這兒了。”
蕭成看了一圈,說道:“這些太短。”
鐵匠又指了指一旁:“就這些了。”
“這把不錯,可惜長了些。”蕭成取下一柄,問道,“什麽材質?”
“西域來的,這把可是上等的好貨。”鐵匠介紹起來,“刀刃薄而不脆,上頭紋路還渾然天成,大人若是喜歡這樣的,小的可以再按照要求鍛造一柄。”
蕭成又去邊上轉了轉,知道挂出來的都算不上好貨,看着一柄長度合适的刀說道:“按照這個長度鍛造,使起來要快,要适合巷戰。做的好,必有重賞。”
鐵匠聽了他的語氣,猜到蕭成可能是朝廷某位大官,當即也不敢問,連忙說:“好,好,大人若追求品質,還需一個月後再來。”
“不急。”蕭成心裏算了算日頭,“打聽個事。”他塞了袋銀子到工匠手中。
“知無不言,知無不言……”工匠笑道。
“我的人說你在正月前丢了柄短匕,後來還追着那人跑了很遠,對吧。”
工匠一聽這話就來氣,銀錢倒是不着痕跡地收起來了:“對的,那個人衣着簡陋,走起路來有些颠簸,險些就要被我追上,後來半路殺出個男人,我眼見打不過,砍下他一根手指就跑了。他似乎急于救人,将那瘸子救了便跑了。”
蕭成沉沉地問:“哪根手指。”
“大約是左手第四指。”工匠膽大心細,察覺出蕭成語氣凝重,語氣漸小,“那天夜裏,沒看清人臉……”
一邊行人路過,手裏的肉菜掉落在地。工匠循聲望去,驚疑不定地說:“像!像那個瘸子。”
蕭成身上裹着灰色大氅,逆鱗被藏于衣下,他快步穿梭在四象坊中。
四象坊闾閻縱橫,各色香鋪青樓随處可見。卞容慘死于此,但想要找出獄卒和朱家餘黨絕不容易。好容易守株待兔抓住一絲線索,他必不能跟丢了。
那瘸子很了解四象坊布局,哪怕腿上有疾也能将蕭成甩開。蕭成沒帶弩箭,只得循着聲音跨翻一道道土牆。瘸子聲音似乎近在咫尺,卻叫人永遠捉不到衣襟。
正午的太陽高高懸起,蕭成鬓邊淌下汗珠,大氅随意一抛,輕盈地翻過矮牆,看見了瘸子的身影:“錦衣衛辦案,速速伏法!”
那人轉過面來,臉色覆了半張面具,手裏飛針直射,蕭成歪頭躲開,片刻間瘸子已又消失不見。
他拉住一個京衛,将腰牌拿過去;“速去錦衣衛辦事房,交給北鎮撫使周循。”他将手摸向腰間,想起銀子已全給鐵匠了,“叫他帶三十人來四象坊抓一個瘸子。”
蕭成沒時間交代更多,那京衛已跑開了。
“當初我等在國子監私會時有人在窗外偷聽,這人到現在也沒查出來個結果。”楚君陽離開皇宮,碰見謝司珩,頓時憂心忡忡,“倘若沒有此人,完全可以将詹良儀背後的人參倒。都察院沒有細作。”
謝司珩覺得他将疑心放在了自己身上,說道:“如何确定?我國子監亦無奸細。”
“我先前便派人盯住了白先禹,那人信得過。”楚君陽在朱雀門不遠處停下,“也許此人并非白先禹。”
“能號令得動史官的人屈指可數,光憑一個姓氏可不夠。”謝司珩道,“不如想的直接點,就是詹良儀的人。楚大人為何就要在白大人身上死磕呢?”
楚君陽一愣,自己原都未曾朝這個方向有所推測,如此一想,倒是能解釋通了。可楚君陽還是說:“不像……”
“有何不像?老夫看你就該改一改這個生性多疑的習慣,你面對的不是一個白先禹,而是忞都世家組織起來的一張大網。”謝司珩看見科舉變法成效,一時有了樂不思蜀之态,“變法成了,世家弊病自然能從大景身上拔出,何必着急呢?不過隔牆一只耳,是誰的耳根本無足輕重。”
謝司珩向馬車走去,楚君陽也心覺自己有些多慮了。他從一開始就想要去抓白先禹的把柄,如此想來格局卻有些小了。他早在去往國子監私會之前就已在史書上看出端倪,他布下了一張看似嚴密的網。私會讨論史書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在都察院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蛇出洞,可也難保都察院禦史不會直接将消息留給詹良儀。
謝司珩上了馬車,掀簾對楚君陽遙遙說:“提前賀喜楚大人變法馬到成功。”
楚君陽向他行了半個禮,還沒起身馬蹄聲就已遠去。
幾聲重物翻倒聲響,蕭成快速在屋瓦上奔行,輕盈落地後将半掩的門緩緩推開。
握着逆鱗的手沒有流汗,在這荒宅中感到一絲冷意。他步至轉角,影子在地面移動幾寸。轉角背後的人也握住了刀,兩道影子幾乎同時變化,蕭成佯攻一擊後迅速提拉,刀柄撞在周循的小腹。
“好家夥。”周循退後幾步才穩住身形,“主子,被撞翻東西的聲響吸引來的吧。”
蕭成收了刀上去扶他,問道:“人呢。”
“是我不小心弄倒的,不是瘸子。”周循指了指後邊倒落的櫃子,“話說這瘸子究竟是什麽人?”
錦衣衛來了三十多人,已将四象坊圍住了,一時沒有信號,那瘸子就一時還留在坊裏。蕭成心想不急,便說:“可能是朱家餘黨。”
周循瞳孔一縮,沉默着示意蕭成接着說。
“當初将小卞子情報報官的人是坊西的鐵匠,他曾丢過一柄短刀,是那瘸子偷的。”蕭成咽着唾沫,不知從何說起,“那瘸子被一人救了,鐵匠砍了他一根手指就跑了,兩人也沒追他。”
“手指?”周循抓住重點,“是給小吳頂值的獄卒?”
“大概是了。”蕭成說道,“結合鐵匠報官時所說,是在回鐵匠鋪的途中看見小卞子的屍身,一時沒敢動,官兵到時就不見了。”蕭成心裏将事情的前後捋了一遍,“急報是在此發出來的,那個瘸子就很有可能是朱家餘黨。”
“我有一事一直沒想明白。”周循問道,“小卞子如何知道此人就是朱家餘黨?既是過街老鼠,就不會輕易透露姓氏。”
“急報短潔,來不及寫。”蕭成推開了吱嘎作響的木門,心想它方才為何不響,口中說道,“三十人圍住四象坊是足夠了,但四象坊不只有路面上的道。”
周循幾步跟上,說道:“溝子?”
“今日是傳胪的日子,不能驚動皇上。”蕭成說,“去找工部,将四象坊的水溝圖紙給拿來。”
四象坊繁華無比,更是早就修建好的。由于戰亂,致使水道堵塞、牆壁損壞,故此後來又經歷了十幾年的縫縫補補,以至于房屋參差,更不必說腳下的水溝了。沒有官府的制造圖紙,他們根本找不到出路。
“工部是李簡做主,拿不到吧?”周循疑聲,“何況若走水溝,拿到圖紙,人也早就跑了。”
“他是瘸子,跑不遠。”蕭成想了想第一個問題,側過身來說,“李簡不行,就得看李子毅了。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