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夜
雨夜
世家很看重出身,即便他李子毅再有手段,只要他擺脫不了庶出這個名頭,就永遠不會被人拿正眼去瞧,李簡也不例外。他将孟彬推下水,李簡氣得将他鎖在了都水監,沒再讓他回李府。
宴席上他說“想交個朋友”,蕭成一時沒答應,但也沒拒絕。世家能将白綱安排在自己身邊,他自然也不會客氣。
四象坊裏一切如常,實際迫在眉睫。蕭成繞過看守,從牆外翻進院子,李子毅正好轉過頭來。
“蕭大人?”李子毅微微驚愕,手裏正在吟誦的詩文險些掉落,“下官這幾日都在都水監,哪兒也沒出去過……”
“不是來抓你的,”蕭成心下着急,卻沒表露出來,“是來交朋友的。”
李子毅舒了口氣,說道:“蕭大人這邊請,坐下談。”
蕭成依言坐下,看了眼杯裏的紅茶,說道:“在下看四周守衛比六部的還要多,大人是犯什麽事了。”
“還不是宴會上,将孟家豎子推下了水。”李子毅要去換茶,被蕭成擡手攔止。他接着道:“家兄将下官囚在都水監,雖說連登科中舉的新聞也聽不到,但日子是難得的清閑。”
蕭成擡頭說:“大人想一直背負着庶子的名嗎。”
李子毅奇怪地與他對視一眼,說道:“能怎麽辦?除非家父将家母提為正房,但她已過世多年,連屍身都找不全了。”
“李大人應該也知道在下與世家不和。”蕭成說道,“在下有一法,雖不能完全去除大人的髒名,但可以盡可能地被人忘卻。”
“蕭大人快講!”
“年會前,錦衣衛有個探子查得朱家餘黨出現在忞都,大人也知道,皇上對此也極為重視。”蕭成從他的眼裏看出迫切,“先已證實,只需大人助上一臂之力,便能捉拿歸案,屆時忞都世家都會被拉下水。”
“朱家餘黨與衆世家有何關系?”李子毅還留着疑心。
“朱家是當年衆世家拿出來擋刀的,大人仔細想想,景泰八年,與你們世家是不是一點關系也看不到?”蕭成循循善誘,“這已是不正常了。在下能透露的僅限于此,大人若是願意冒這個險,來日世家倒塌,你就會是下一個李家家主。雖然不似現在這般風光,但謀個四品的大官,也是做得到的。”
李子毅動了心,問道:“怎麽幫?”
“簡單。”蕭成面色一正,“賊人被圈在了四象坊,我需要那裏的水溝圖紙。”
都水監掌管一切與水挂的上號的事務,水溝監造紀要也必會在此。李子毅面露難色,說:“四象坊來來回回翻新了不下十次,裏頭官溝水道四通八達,每張圖紙只會記載本次修建的水溝,再加上改道,不将所有圖紙記在心裏,根本沒辦法走清楚。”
蕭成搖頭說:“能找到多少就拿多少。”
李子毅吸了口氣,他說:“不在這院子裏,得往後門方向走些路,去案牍庫。”他想了想,“若是大人急的話,下官這裏有所有的出口位置,案牍庫裏的東西不好找,可能得費些時間。”
“那就勞煩大人了。”蕭成說,“案牍庫在下晚上再來,這會先将賊人鎖在水溝子裏。”
李子毅動作迅速,很快便拿到了想要的圖紙。他用筆标注出幾個出口:“就全看蕭大人的了。”
蕭成接過圖紙,塞進衣後敏捷地翻上圍牆,找了一個無人注意的方向離開都水監。
烏雲遮蔽天空,蠟燭的火光在冷風中無處遁形,不多時天色更暗,天盡頭的夕陽徹底被夜色吞沒。
蕭成與周循快步進入案牍庫,在下一班巡衛來臨之前将門合上。
周循小心翼翼地吹開火折子,接着低沉的光搜尋着水溝的圖紙:“主子,李子毅會不會诓我們?”
“我也在擔心。”蕭成彎身尋找,“但至少在案牍庫,他們不敢輕易動手。”
案牍庫裏都是些機要文件,有些甚至連工部都沒有拓本。一旦動起手來,不留心燒了案牍,皇上問責下來他們也無人能頂着。出了案牍庫,起碼以周循的皇親身份,他們也不敢輕易撕破臉皮。
蕭成沒卸刀,磕在櫃上發出不小的聲音。
二人屏息擡頭,外邊安靜,這才低下頭繼續尋找。
“找到了。”跟着标簽找一本圖紙并不難,周循将所有相關都拿了出來,“裝不下,太多了。”
“給我。”蕭成忙去接過來,在地上攤開,“能記一本是一本。拿紙筆來。”
周循将聽記用的本子遞了過去:“這麽大的地圖,簿子擠不下。”
“無礙。”蕭成懸腕畫圖,所有路線皆用細線代替,交彙則壓筆一點。他畫的滿頭是汗,說道:“火。”
周循将火折子湊近了些,蕭成又翻開一頁細致地描摹繪畫。官溝水道錯雜無比,高度之差也要盡可能地藏進畫裏。
周循從李子毅那邊套來了案牍庫布防的消息,這會兒巡防的就要來了。
“該走了主子。”周循看了眼外面,低聲說,“每半個時辰就會有人進來勘察一次,時候差不多到了。”
蕭成将沒停,接過火折子用嘴咬住,将用完的圖紙往邊上一擺示意他放回去,自己還在接着畫。
周循在一邊幹着急,蕭成總算畫好,收起紙幣準備離開了。周循将手搭在門上,蕭成一把握住,耳貼在門縫。
“太安靜了。”蕭成一手握緊了逆鱗,沉眉念道,“安靜得不同尋常。”
周循多希望這只是蕭成的錯覺,門被推開,院子仍寂靜無人。蕭成環顧四周:“牆上。”他沒看見人,但常年待在錦衣衛的直覺告訴了他危險。他說,“走正門。”
不等周循反應,蕭成快步走向前方。倏忽背後木門緊閉,牆頭數道弓弩對準了二人。
“退!”蕭成大喝一聲,迅速朝反方向跑去,躲在了一塊假山下。牆上的人沒認出周循,他身中一箭,趁着他們上箭的功夫滾到了另一座假山下。他對着蕭成喊道:“主子,這群人射得準,尋常官兵和江湖俠客都做不到!”
“得交手了才知道。”蕭成将火折子丢在牆邊,兜裏的油罐子也摔落在地,火光頓時沖天。他抽出逆鱗,舉起假石将牆邊最近一人撞了下去,“走!”
周循将弩箭拔出,捂着傷口沖上去。蕭成一刀砍斷了鎖,周循擋住他背身,措不及防下肩口又中一箭。蕭成聽見他口中悶響,回頭看去。周循說道:“主子快跑,我是周家子,皇親國戚,他們傷不了我!”
周循半生都沒想過依傍周家姓氏,卻在此刻搬出來掩護人逃跑。
蕭成握緊逆鱗,一把拉過周循肩膀,将他丢去一處水缸背後,轉過身是一片寒芒。
烏雲凝起的雨滴與汗水混雜在一起,周循喘着氣看向蕭成:“主子何必救我呢……簿子要被打濕了。”
“還是個錦衣衛。”為首那人露出笑容,沒看清蕭成面貌,“殺了。”
頭頂雨水涔涔,逆鱗刀尖淌着水,蕭成張口大喝:“誰敢!本将錦衣衛指揮使蕭成,我看你們都是想謀反!”
指揮使的名頭确實鎮住了一些人,擡起的弩箭又放了下去,為首者冷笑一聲:“殺了他,誰認得我們。蕭氏小兒才是亂臣賊子,皇上不會信一個死人!”
蕭成退了半步,踩到水窪。
忽而一道驚雷閃過,光芒将蕭成背後人臉照得分明。
蕭成察覺出異樣,回頭看去,陸閻緩緩走來,手裏拿着周循的繡春刀。他繞過蕭成,寒聲說:“本世子倒是好奇,你們這群宵小,能否在後邊人到來之前将我等毀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