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波濤
波濤
“世子爺倒是很看得起蕭某。”蕭成看着錦衣衛給周循止血,說的,“二公子還在值廬,世子爺來這裏做什麽。”
“還不是怕他看錯了人,跟着賊子跑了。”陸閻抱着胸,說道,“蕭大人去案牍庫做什麽了。”
“朱家餘黨可能留在四象坊下的水溝,得有圖紙。”簿子沒濕,被拿去又抄了幾份。蕭成問道:“世子爺慢走。”
陸閻害怕陸睢跟錯了人,特來監視蕭成,實際後邊有援兵也只是權宜,但确實很好用。蕭成雖不願承認,但确實幫了他很大的忙。被人監視的感覺不好受,蕭成下了逐客令:“明早不會有關于世子爺的消息傳出來。”
陸閻低垂眼幕,只說:“明日就該走了。”
這是放心将陸睢交給他了。
蕭成看着周循被人擔走,自己也朝四象坊去了。
水道濕滑,但是內部很寬,可以容納兩個人過還不費力。蕭成站在外面,夜裏宵禁,街面上空無一人,剛停的雨水一股腦流進了水溝,想搜出一個人,無疑十分困難。下去的人多了,害怕瘸子會從路上跑,下去人少了,又害怕被瘸子繞。
一行錦衣衛趕到,是他從牧遠川手裏調的人。他們離得近,來時有些還沒換飛魚服。
“做什麽呢。”牧遠川明知故問,“水溝子怪臭的。”
蕭成大致數了數人數,念道:“将路面的口子守好就成。”
牧遠川早在得到消息時就知道了大概,于是将人先派遣下去了:“你确定他還在四象坊嗎。”
“沒有辦法了。”蕭成說,“只能賭一把,若他跑了,日後想再看見就麻煩了。我相信錦衣衛的實力,放不跑一個瘸子的。”
“他對上下道路這麽熟悉,即便是瘸了但也跑得比我們快。”牧遠川腰間別着繡春刀,“聽說你還險些死在都水監。”
蕭成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白天我就沒能追上他,這瘸子确實很熟悉四象坊。”
“嗯。”牧遠川點頭。
“見到他的時候,”蕭成面無表情地陳述着,“他手裏提着肉菜,說明他很可能是在此常住的。”
牧遠川摩挲刀柄,道:“我派人去查一查那些荒宅。”
“天亮了再說。”蕭成卻攔住他,“他戴着面具,這邊住戶應該有見過的,現在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不如将注意力完全放到水溝上。”
“這麽看确實不好抓人了。”牧遠川眉心露出一絲凝重,忽然問道,“若他不是朱家餘黨,只是個心虛的賊怎麽辦。”
“在抓到他之前,”蕭成篤定地說着,同時向別處走去,“沒有這種可能。你往那頭,巡視整個四象坊,務必不能叫瘸子逃了。”
如今才是冬春交際,卻和夏天一般來得快卻得也快,尤其那道驚雷,正如夏季悶雷。
朝廷裏有官員竊竊私語:“莫不是天生異象……”
沈居宜身着龍袍,官員進宮後便閉了嘴。
“衆卿有事請奏,無事退朝。”錢博安唱道。
“昨夜都水監走水,好在案牍庫并無大礙。”李簡走到中間,“都水監丞李子毅受到波及,回了李府養傷,特請臣來向陛下請罪。”
沈居宜昨日被科考的事情忙得心煩意亂,這會兒還有些困。他問:“昨夜雨大,怎麽會走水?”
“雨來之前,下邊有官員不小心打翻了火燭。”李簡解釋道,“好在并無大礙。”
沈居宜點頭,說道:“沒事就好。”
楚君陽回頭看了眼人群中的康良,仿佛年會上那般上表彈劾。他說道:“啓禀陛下,這些日子忞都丈量土地的程序已經完成,相比原本記錄在冊,多出七成有餘。”
忞都土地本就不多,主要還是靠向各州征收為主,沈顧在開國後害怕和大周一樣,在開戰時讓忞都落得孤立無援的下場,特地在下令在周圍開墾良田。
沈居宜眉頭一震,問道:“此話當真?”
“戶部先前人力不支,有所遺漏也在所難免。”楚君陽像一只喜怒無常的獅子,背對着康良的身軀陷在神秘中。他笑着說:“皇上不必擔心,只需今年過去,按照新法實行,稅收絕對能高出一倍不止。”
沈居宜面色沉郁:“先帝眼皮子底下,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土地少量了七成,如今稅收卻能翻上一倍,哪有這樣好的事情?戶部尚書!”
康良走到中間,當即跪下:“微臣對下官管轄不周,沒能及時問責,還請皇上責罰。”
這話将他自己挑得一幹二淨,楚君陽語調忽變:“都察院不止一次問責過康大人,卻屢次遭阻,這是說戶部尚書目無王法,位壓行查?”
“楚大人此言差矣。”康良似乎早料到有今天,對答如流,“都察院禦史多次滋擾戶部行值,難得本官就要坐視不理嗎?既然大人認為都察院是在依景法辦事,那為何不早日拿到文書核對賬本?分明是大人自覺理虧,或是下面禦史辦事不力,本官一清二白。”
康良似乎有意給楚君陽臺階下,但楚君陽今天就是鐵了心不想讓他好過:“陛下,糧倉雖是工部建造,官商勾結的罪名也按在了工部尚書頭上,可此案畢竟是康大人提及,難保二人不會同流合污。”
“楚大人不要含血噴人。”康良接着說,“糧倉接通東邊兩州,建成以後大有裨益,不可不謂良法啊。”随即展開反擊,“楚大人變法之策固然為國為民,但在不久,便會引發新的波濤。”
楚君陽自己也沒想到以後會有什麽惡果,問道:“康大人何出此言。”
“變法有一策,就是統一全國物價,各州浮動需上報忞都。”康良說,“官商勾結,不也會成為常态?各地商人只需将物價擡高少許,買的人多,自然賺得更多。”
“難道現在沒有嗎。”沈居宜問。
“現在物價不一,哪怕在一個城內,也會有不小浮動,但百姓就可以根據自己想法從合适價位購置。”康良有條不紊地說,“而現在想要找個物價不同的地方也難,就只能被迫從地方豪紳購買,一旦提價,必會怨聲載道。”
沈居宜一想有道理,問說:“楚卿有何想法。”
“臣以為,只要土地新發推行得當,百姓收入自會增加,提高糧價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楚君陽垂眸思考着,“大力整治地方豪紳,不定期派遣官員,加大巡查力度,才能根治地方胡亂報價的情況。”
沈居宜一聽也有道理,他看向康良:“康卿以為呢。”
“微臣以為可行。”這老油條能進能退,施以一揖後便準備走回大臣行列。
“康大人不要急着走啊。”楚君陽又眉開見笑,“下官本想參你一本的,怎麽就将話題轉到別處上了呢。”
康良沒有正面回答過自己關于“貪”的問題,卻有意将禍水引到楚君陽目光的“淺”上。他被一下點出,老臉有些挂不住,卻還是應答如流:“楚大人還要什麽要彈劾的,不如一次性講幹淨了。”
楚君陽拿起象牙笏板,念道:“戶部尚書康良,幹預官選。”
分明只有幾個字,他卻要對着笏板一字一句地念,言罷又擡起笑臉:“康大人不會否認吧?名冊與罪狀已遞給皇上了,就不必在此宣讀了吧?”
沈居宜看向潘毅荀,後者也搖搖頭。沈居宜說道:“此事暫且按下不論,待朕看過名冊後再做決定。”
早朝退散,楚君陽紙扇嘩啦一開:“康大人好城府,這回是眼見着逐漸式微,要狗急跳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