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精心羅織的巨大圈套
第13章 精心羅織的巨大圈套
李鏡捏捏他手道:“正是。這縣丞王寂很是古怪,水患之後他明明曾與許昌一道兒救人,可咱們問起來,他卻避而不談,顯然他不願讓人知曉二十年前他與許昌的舊事。”
李棋連連點頭:“嗯嗯!昨兒上墳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後來被旁的什麽打岔,忘了說!公子可記得,周水興交代,老許師傅去來鳳樓,是為許昌生辰作席?說是要‘請個朋友、為孩兒謀個旁的出路’?”李鏡應了一聲,李棋繼續說道:“仵作一行,世代離群索居,朋友必然不會很多。許昌曾與王寂同行,且兩人年紀相仿,咱們不妨大膽假設,許家的這個‘朋友’,姓王。那王家又是做什麽營生的呢?”
“郎中。”李鏡沉聲道,“熙娘說,王寂的父親,是當年江都縣有名的郎中。這就對上了。許昌轉行行醫,許家世世代代積攢的經驗學問不至于荒廢,且是個受人尊敬的光明前途,的确是個極好的安排。”
李棋激動地坐了起來:“對!可這樣一來,王寂對許昌之死的态度,就更蹊跷了。按說友人含冤慘死,他不該悲痛義憤、勉力為其申冤上訴嗎?為何他竟與縣衙衆吏一同阻撓咱們查案?這不合情理。除非……許昌之死,與他有關!”
“明日無論如何,也要問一問這位王少府。”李鏡主意已定,拍拍李棋手道,“時候不早了,睡吧。兩人便又并排躺好,安心歇了。
第二日一早,李鏡便升堂點卯,故意問王少府何在。徐師爺見他明知故問,心道不妙,只得将王寂告假回家養病的事又說了一遍。李鏡早有準備,當即表示今日放工後欲往王少府家中探望,以盡同僚之誼。他料想王寂收到消息,必不至于在家中幹坐、厚顏等長官上門,誰知他在衙門裏枯守了一日,到晚時仍不見王寂來拜。
天黑時差役們下工、換班,衙門裏各處上燈閉戶,人流奔忙。李鏡陰沉着臉端坐于書房上座,看李棋左一趟右一趟往門上觀望。
“棋兒,取我一件披挂,咱們走一趟。”李鏡叫住李棋吩咐道。
“公子真去他家?真是擡舉他了。”李棋撇撇嘴,回房取來一件狐裘大氅為李鏡披上,兩人走出院來。
于哨兒與常青剛交了班,才換上常服預備回家,見他主仆二人要出去,還都是一臉不痛快的模樣,便互相使了個眼色,殷勤跟在他們身後。
李棋回頭道:“你們倆傻大個兒跟着做什麽?”于哨兒沖他擠眉弄眼,不出聲作口型問:“王少府?”李棋點點頭,于哨兒便應道:“明府外出辦事,小的們須得從旁護衛。”李棋憋笑道:“看把你能的!”兩人又要嬉皮笑臉推搡起來,常青見狀假咳兩聲,沖于哨兒皺皺眉,于哨兒便收了笑容,拎刀後撤一步,規規矩矩當起了“護衛”。
王寂家住城東上坊一處獨門小院,李棋輕叩木門,竟沒人應。于哨兒招呼常青将他舉上牆頭往裏看,随後他跳将下來,沖李鏡道:“明府,裏頭上了燈,有人。”李鏡擡擡下巴,于哨兒便用刀鞘咣咣砸門,揚聲叫道:“王少府,王少府!明府駕到,還不來迎?”
門裏一陣哐當亂響,腳步聲靠近。王寂連聲“欸呀”着,拉開門來,瞬間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李棋以袖掩鼻,李鏡也屏住呼吸不作聲。
“明府,欸呀,明府您……快快請進,有失遠迎,罪過罪過……”王寂腳下亂踏,往後倒着迎李鏡進門,險些把自己絆倒。于哨兒一把撈住他胳膊,在他耳邊低聲怪道:“少府如何喝成這樣?叫人替你告假,你倒在家放浪形骸?”
李鏡一臉愠怒,進得院門便站住不動,背着手冷冷道:“少府身上可好些了?本縣這就替你尋個郎中,診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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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棋接口諷道:“明府多慮了,王少府系出名門,家學淵源,何須求諸外人?”
常青上前一步,與于哨兒一左一右架住直往下出溜的王寂,見他大着舌頭呆笑道:“長官費心了,欸呀,下官這個……着了風,害冷,喝兩杯暖暖身子,豈料嘛……這個……不勝酒力,哈哈,見笑見笑……”
他這副模樣,還怎麽問話?李鏡暗暗咬牙,不禁懷疑這人是故意吃醉、躲避審訊。這時李棋眼珠一轉,換了和氣口吻道:“王少府如何受了風寒?怕是前日為許師傅擡棺,在山裏凍着了吧?”
果然,聽見“許師傅”三個字,王寂布滿血絲的雙眼愣怔了一下,笑容僵在酒暈彌漫的臉上,半天答不上來。李棋偏頭盯着他又問:“如今許師傅入土為安,他爹的冤情,也有了眉目,王少府……大可放心了?”
王寂原本不算難看的臉,漸漸扭曲成一團,半晌擠出個無比牽強怪異的笑,結巴道:“那,那,那是自然,明府英明決斷,許,許,許昌父子,泉下有知,可以安心轉生去了,呵呵,是,可以安心……”沒說完,卻控制不住似的落下淚來。
李鏡與李棋對視一眼,心生一計。
“王少府随我往許昌師傅墳前燒幾刀紙吧,”李鏡沖于哨兒常青下巴一甩,示意他們帶人走,“本縣還有些事請教,望王少府撥冗指點一二。”
王寂聞言兩腿一軟,便往地上賴,連連搖手,口裏含混說着“不去,不要”。李鏡瞪着于哨兒,叫他把人背上,不由分說便帶着王寂往城北山中去。
半路常青交換着背了一二裏路,爬山時李鏡又吩咐于哨兒接過去。一行人來到許昌墳前,已月上三杆,于哨兒累得汗流浃背,氣喘如牛。王寂一直趴在于哨兒肩上,嗚嗚咽咽哭個不停,于哨兒将他放在墳頭,他立刻匍匐在地上蜷成一團,儀态全失。
李鏡絲毫不可憐他,依舊背着手,正色道:“王少府,許煥師傅之死,是因他撞破兩名生人商讨以江都縣洩洪之事,這一點本縣已然想到。時任縣令左峻隐匿驗屍文書、不願追兇,致使許昌師傅二十年來上訴無門,絕望之下只得以死為父鳴冤。只是尚有一事不明:你王少府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王寂只抱頭抽泣,并不回答,李鏡繼續說道:“起初,我懷疑你江都縣衙衆吏畏懼左閣老權勢、怕惹禍上身,因而阻撓許昌申冤上訴,逼得他走上絕路。然而這幾日來我逐漸覺察到,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說着,他轉頭問李棋:“棋兒,你不覺得,咱們查案的過程過于順利了?明明有人攔着、躲着,不肯配合,可咱兩個初來乍到,竟在三日之內就查出了七八成?真有這麽容易,許昌師傅何至于孤獨求索二十餘年,甚至搭上性命?
李棋點頭稱是,李鏡道:“你就比如說吧,我令縣尉趙平帶二十年前的知情者來,他就真把劉玉全找來了。若果真不想讓我查,推說‘找不到人’,不就得了?
王寂聽到這話便停了啜泣,直起身子跪在地上不作聲。李鏡忽然回頭,逼視于哨兒道:“就連你,于哨兒,也蹊跷得很。表面上你總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可說出來的話,卻回回切中要害。本縣記得清楚,當時就是你首先在堂下對李棋說,二十年前的案子是許昌的父親墜樓;在來鳳樓上,也是你,最先點出周水興‘因水患撿了便宜’,引我起疑。”
于哨兒垂頭看向一旁,竟無言以對。李棋“嘶”的吸氣思忖道:“公子這麽一說,的确……周水興起先滿口謊話,被帶上公堂之後,公子還沒提‘用刑’二字,他就忙不疊将實情吐露,前後态度大相徑庭,也是奇怪。”
李鏡點頭稱是:“沒錯兒。那是因為他們都在作戲,每一個。棋兒,只有咱們兩人,是戲外人。這幾日咱們查案的每一步,都是有人牽引、誘導、設計好了的。更有甚者,打從踏入這江都縣的一刻起,咱們就邁入了一個精心羅織的巨大圈套。而這背後下套之人……”李鏡兩眼一睜,擡手指向王寂佝偻的脊背,“就是你,王少府,對吧?”
李棋聞言背後倏地冒起一股涼氣,他沖過去一把抱住李鏡胳膊,警惕地環視在場另外三人。
作者有話說:
于哨兒:欸小官人,來來來,(摟肩)你說,明府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我怎麽覺得他老給我穿小鞋啊!
常青:你再跟他貼貼,趕明兒就得派你去挑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