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傅朔寒目光投向窗邊,沖角落裏縮着蘇沅招手示意:“過來。”
蘇沅小跑到他身邊,麻利的躲到他身後,拉着他西裝邊邊兒,看樣子被吓得不輕,說話時聲音低得都快聽不到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傅先生會突然站起來。”
傅朔寒震驚轉身,顯然比他更沒想到,聲調不自覺提了幾度:“小叔他,突然站起來?”
傅徊出獄後一直态度消極,自暴自棄,始終不配合治療。腿傷恢複得很慢,這麽多年過去,傅朔寒第一次聽到他站起來的消息。
蘇沅被他吼得一愣,無措地看着他:“我真不是故意的。”
傅朔寒望向傅徊求證,語氣裏包含着掩飾不住的激動:“小叔,你今天站起來了?”
身為當事人的傅徊卻一點不激動,憤恨地看着蘇沅:“是啊,你的未婚夫伶牙俐齒,把我這個癱子罵到站起來了。”
蘇沅知道,傅徊這次受傷和他有脫不開的關系,待會還要手術接骨頭,蘇沅理虧,又乖又認真地道歉:“傅先生,你消消氣,我在這守着,待會手術結束,我讓你罵回來。”
聽到待會還能見到他,傅徊激動地坐直身子:“你給我走,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你!”
傅徊情緒過于激動,主治醫生忙上前安撫,示意蘇沅先離開,不要再刺激患者。
蘇沅會意,耷着肩膀走出病房。
趕走蘇沅,傅徊還沒消氣,把傅朔寒也一并趕了出來。
被趕出來的兩人坐等候室的沙發上,蘇沅知道自己闖了禍,安安靜靜地縮着,成了一只蔫頭耷腦的小鹌鹑。
傅朔寒則一直盯着他看。
蘇沅心裏毛毛的,下意識地往一旁躲,躲來躲去就把自己怼到了沙發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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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躲無可躲了,傅朔寒還在意味深長地盯着他。
蘇沅挨着沙發邊又擠了擠,埋着頭喃喃道:“我待會去跟傅徊先生道歉,你別瞪我了。”
傅朔寒看着快要縮成一團的人,覺得自己再看他一會兒人就要哭出來了,開口問道:“今天小叔真站起來了?”
蘇沅不安點頭:“就這樣,這樣站起來了。”為了解釋得更清楚,蘇沅回憶着當時傅徊的動作,有樣學樣地比劃着。
傅朔寒面色嚴肅,看得很認真,又追問:“他自己站起來的?”
“嗯。”
“沒用人扶着?!”傅朔寒開始激動。
他的反應看得蘇沅有些懵,一時也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只能如實回答:“當時我們聊得很不愉快……”話說到一半,對上傅朔寒冷幽幽的目光,蘇沅沒由來的一陣心虛,停了兩秒,放棄掩飾:“是聊得非常不愉快,算是對罵吧,罵着罵着,傅先生……沒罵過我,他特別生氣,挪到沙發邊雙手抓着一旁的造型牆突然站了起來。”
說到這,蘇沅停了下來,觀察着傅朔寒的神色。
“繼續。”傅朔寒目色深沉,辨不出喜怒。
蘇沅只好繼續開口:“我當時以為他是氣不過想打我,就躲遠了些,其實傅先生是想坐上輪椅離開,但當時我不知道,就沒扶他,他自己很費勁地挪了幾步,摔倒了,肩膀硌在臺階上,傷了骨頭。”
聽完蘇沅的話,傅朔寒視線炙熱得灼人:“你還看見他自己挪了幾步?!”
“嗯,大概是被我氣得太狠了。”蘇沅知道傅朔寒待會一定還會調查當時的情況,他幹脆就把實情全說了:“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傅徊先生摔倒我也有一部分責任,我也願意承擔這部分責任。”
傅朔寒收回視線,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看向蘇沅,一臉嚴肅:“原來小叔剛剛說的不是氣話,他真的被你罵到站起來了。”
蘇沅雙手指節交攏,不安地搓着指甲邊,半是委屈,半是忐忑地望向傅朔寒。
傅朔寒這會兒沒再盯着他,而是拿出手機撥通電話,電話接通以後,他起身出了等候室。
蘇沅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心裏七上八下的,傅徊是傅朔寒的親叔叔,自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約過了有十幾分鐘,傅朔寒重新回到等候室,坐到蘇沅旁邊。
蘇沅正了正身子,将腰背挺直了些:“傅先生,你究竟想讓我怎麽做就直說吧。”
傅朔寒手撐在他身側,身子向前探近,幽幽道:“以後你能不能經常罵他?”
“我經常什麽?”蘇沅心裏特別忐忑,他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傅朔寒鄭重其事,擲地有聲地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以後你能經常罵他嗎?”
蘇沅這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聽得清清楚楚,但人卻更懵了,怎麽還有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蘇沅僵着脖子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盯着他。
遲遲沒有得到回答,傅朔寒清了清嗓子:“我可以給你報酬。”
“報仇?你要報什麽仇?”由于他的要求過于離譜,蘇沅打腦飛速運轉也沒想清楚他的用意,覺得其中定然有詐,顯得格外謹慎。
傅朔寒這邊對他的理解能力有些無語,但是為了自己的叔叔,又不得不得努力解釋:“報酬,錢,給你錢。”
蘇沅神色恍惚,表情從開始的疑惑變為驚悚,一番激烈的頭腦風暴以後還是不敢相信:“你花錢雇我罵你小叔?”
傅朔寒鄭重點頭。
說出這句蘇沅都覺得離譜,可傅朔寒竟然點頭了。
蘇沅覺得自己見鬼了:“他知道了不會被氣死嗎?”傅徊的好大侄兒,花錢雇仇人罵他。
蘇沅捋順事情關系後甚至不敢細想,傅朔寒這番操作是讓人想想就會心梗的程度。
心梗制造者臉上一片坦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妥:“你只管像今天一樣罵他就行,其餘的事都交給我處理。”
聽他越說越離譜,蘇沅始終沒想明白他的真正意圖,總覺得不踏實:“我能不能不罵他?”
傅朔寒眉峰上挑,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沒有人能拒絕我!拒絕的話,你最好想清楚再說。”
傅朔寒身子後傾,靠在沙發上,醫院走廊裏普普通通的沙發被他做出了龍椅的感覺,令人膽寒的威壓在他周身環繞。
蘇沅無聲地打量着他,心裏不禁感嘆,這就是主角龍傲天的王霸之氣嗎?
但是他的王霸之氣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對着自己顯露?他要打臉自己?
蘇沅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傅朔寒幽幽開口了:“這麽多年他對自己的腿傷自暴自棄,我請了最好的醫生為他治療,醫生對他的情況也很有信心,只要他積極配合,是有希望恢複的。
但是他一直十分抵觸,從不配合治療,每次康複訓練都把醫生罵走。”
蘇沅靜靜聽着,似乎有些明白傅朔寒的用意了:“你是想反向刺激他?”
傅朔寒雙眼一亮:“反向刺激,這個詞很準确。
正确的開導鼓勵對于他來說已經不起作用,你的辱罵似乎更能激起他的反抗意識,我剛剛聯系了小叔的醫生,他會和你一起定制一個治療方案。
至于報酬方面,我會按次計費,如果你能讓他恢複行走,我會出更多的錢。”
按次計費,更多的錢!
蘇沅覺得自己簡直在做夢,不過他向來謹慎,并沒有被金錢沖昏頭腦,不忘打聽:“你剛剛說的按次計費是多少錢一次?更多的錢,又是多少?”
傅朔寒從容地伸出一根手指:“一次十萬,如果你能讓他恢複行走,我一次性支付你一千萬。”
一千萬!!!
剛剛還保留着一絲神志的蘇沅徹底被金錢擊昏了頭腦:“傅先生,保證完成任務!”
兩人這邊剛達成協議,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傅徊躺在擔架上,被護士推向手術室準備手術。
傅朔寒畢竟是傅徊的親侄子,他不會真正生他的氣,擔架路過傅朔寒身邊時,傅徊示意護士停下,擡手拍了拍傅朔寒的胳膊,安慰道:“小寒,別擔心我,小手術而已。”
傅朔寒反握住傅徊的胳膊:“小叔,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對了,蘇沅也有話要對你說。”
突然被點名,蘇沅一時有些慌,但看到傅朔寒不經意間豎起的一根手指,他立馬鎮定下來。
提起蘇沅,傅徊臉上長輩的慈愛瞬間消散,放開傅朔寒的胳膊,憤恨道:“讓他滾,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他!”
蘇沅走到擔架旁,提醒:“小叔你馬上就要進手術室了,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傅徊的臉氣得漲成豬肝色:“你在詛咒我出不了手術室?你怎麽這麽惡毒!”
蘇沅細心地替傅徊掖好蓋在身上的毯子,好脾氣地解釋:“我是在擔心你,不是詛咒,小叔你不要以己度人。”
掖好的毯子被傅徊一把扯開,他用自己僅剩的一只好手掙紮着想要從擔架上起來,護士見狀急忙将他摁住。
傅徊一路罵罵咧咧被推進了手術室。
傅朔寒和蘇沅遠遠跟在後邊,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傅朔寒不确定詢問:“剛剛小叔的右腿是不是動了?”
看到傅徊剛剛快瘋掉的模樣,蘇沅覺得這錢自己賺得喪良心,滿含歉意:“他太生氣,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剛剛右腿動了估計是想踢我。”
得到确切回答,傅朔寒拿出手機:“掃碼。”
蘇沅收起歉意,拿出手機:“好的。”
手機響起提示:到賬十萬元。
蘇沅看着收款彈窗一陣恍惚:“謝謝老板!”
賺錢的喜悅淡下去以後,蘇沅又隐隐生出些擔憂:“傅先生,我以後這麽罵……這麽反向激勵傅徊先生,他心髒和血壓受得住嗎?”
傅朔寒盯着門上的手術燈,平靜道:“每年我都會讓醫生給小叔做幾次體檢,他心腦血管都很健康,沒事。”
“您對傅徊先生真是關心。”
他的話令傅朔寒很受用,難得地語氣變得和緩:“他是我的長輩。”
蘇沅:“……”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心裏默默為傅徊有這麽個孝順的大侄子捏了把冷汗。
傅徊的手術順利結束,身為龍傲天的傅朔寒每天需要去商界叱咤風雲,接到秘書的緊急電話,匆匆離開醫院。
蘇沅也沒多待,緊跟着離開。
前幾天生病住院,蘇沅已經有幾天沒回傅宅了,剛一進門,拖鞋還沒來得及換,一道黑影嗖嗖幾個起落從二樓直沖他跟前。
因為跑得太急,一樓大廳地板又滑,船長剎車不及時,漂了個飛移,徑直跌向蘇沅。
好在蘇沅正在彎腰解鞋帶,順勢撈住了它。
船長似乎覺得自己剛剛有些丢面,沖着蘇沅喵嗚一聲後從他手裏跳出來,尴尬地舔了舔它的禿毛爪子。
張管家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啧啧感嘆:“這貓真是奇怪,蘇先生你這幾天不在家,它見誰都躲得遠遠的,碰都不讓碰,今天您一回來,它就撒着歡往你懷裏撲。”
蘇沅笑笑:“它這幾天乖嗎?”
張管家點頭:“除了不讓人靠近以外其他的都好,沒有打翻東西也沒搗亂。”
蘇沅換好鞋,把船長撈進懷裏,順帶察看它身上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大概是幾天沒見到他的原因,船長身前身後圍着他才,不停蹭蹭貼貼,蘇沅給開了盒罐頭,它才安生下來。
今天在醫院守了那麽久,蘇沅體力有些跟不上,累到不想動,趁着船長吃罐頭的功夫,去浴室放了一池子水。
這些天住在醫院,只能淋浴,他總覺得身上的藥膏沒洗幹淨。
這會天快黑了,蘇沅沒什麽胃口,打算泡個澡吃完藥以後就上床睡覺。
他放好水,船長的罐頭還沒吃完,蘇沅擔心它一會兒找不到自己,就給浴室的門留了條縫兒。
蘇沅躺進浴缸,渾身被暖洋洋的溫水包裹,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約莫過了幾分鐘,浴室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船長出現在門縫兒處,并沒有進門,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昂着它的小禿頭,揚着尾巴走了。
蘇沅被它不屑的表情逗笑,聽到他的笑聲,船長又折返回來,依舊站在門口望着,似乎想進來,但又嫌棄蘇沅泡在水裏,在門口附近繞幾圈就又回到門縫兒處看看蘇沅洗完了沒有。
如此反複幾次,蘇沅泡得時間也差不多了。
船長聽到他起身時嘩啦的水聲,小跑着走了。
蘇沅從浴缸出來,擦拭身上的水珠,門外又傳來聲響。
蘇沅知道是船長沒走遠又回來了,勾了勾唇角,邊擦水邊叫它:“我洗完澡了,你進來吧。”
船長沒回應,門外的聲音也消失了。
蘇沅繼續擦身體,笑着逗船長:“我身上的水都擦幹啦,不會弄濕你的,你不信的話,進來看看。”
門外徹底安靜下來,蘇沅轉身裹好浴袍走出去:“你不進來,那我出來找你吧。”
傅朔寒站在浴室門口,手裏提着一個袋子,表情複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