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蘇沅之前在心裏有預想過傅朔寒可能會說的話,其中就包含這句。

以為自己能平靜地接受,但是聽到他毫不猶豫地把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心還是空了一下。

想起他之前和他經歷的種種,心頭彌漫着鋪天蓋地的失望。

原來他們之間除了這一份協議,幹幹淨淨,真的什麽都沒有。

傅朔寒說完話後就沒再出聲,一言不發地坐在蘇沅對面,等待着他的回應。

半晌,蘇沅笑了下,既然他們兩個人之間只有協議而已,那今晚也就只談協議好了。

蘇沅伸出的手有些抖,顫顫巍巍地拿起之前二人簽下的協議,緩聲念到:“協議期五年,如違中途反協議,需賠償對方五億元整。”緩緩擡頭看向傅朔寒,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軟軟的:“這份協議雙向約束,現在你違反協議,賠償我五億。”

傅朔寒很認真地聽他講完,表情并沒有變,答應得很幹脆:“好,我會按照協議上說的做,你安心養病,以後……”

蘇沅低垂着眉眼自顧自地把協議收好,随口道:“這個月的夥食費,醫藥費,營養費……”

“我來。”傅朔寒眼睛都沒眨一下,很大方地承諾:“以後你花銷都由我來負責。”

蘇沅又笑了下,只不過這次帶着幾分嘲諷,分不清是對傅朔寒還是對他自己:“傅先生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這個月的花銷從那五億裏邊扣除。”

見他起身,傅朔寒失了魂似的也緊跟着起身,伸手想去抓他的手,但蘇沅沒站在原地,人已經走到門口。

停在半空中虛虛握了一下,最終又落了回去,語聲低啞:“你不用和我算得這麽清楚。”

蘇沅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沒什麽起伏:“協議已經解除,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還是要算清楚的。”

沒等傅朔寒再說話,快步走出書房,直奔電梯。

船長知道他在書房,一直等在門口。見他出來,看着他喵喵叫,圍着他身前身後地蹭着他的小腿。

蘇沅停下按電梯的動作,蹲下來摸了摸船長的頭,小聲商量:“你再等我幾天,我過幾天就來接你。”傅朔寒一直不喜歡它,蘇沅不會把它留在這裏,會盡快接走。

傅朔寒停在他身後,不想離得太遠,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平時氣場強大,冷漠孤傲的人,今天卻顯得手足無措,說話時小心翼翼的:“小沅,你今晚留下,明天再走不行嗎?”

蘇沅沒有看他,而是拍了拍船長的頭:“我會盡快把它接走的。”

傅朔寒皺着眉頭,想碰碰他,卻不敢:“你不用這麽急搬走,貓也可以繼續留在這裏,你別……”

蘇沅起身,按下了下樓鍵:“傅先生,再見。”

蘇沅下樓時已經很晚了,其他人也都勸他今晚留下,但是沒勸住。

傅朔寒像個迷路的啞巴,跟着他一起走出傅宅,走出好遠,才憋出一句話來:“那我送你回學校。”

蘇沅停下腳步轉身盯着他,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還是之前那副乖巧的模樣,但這次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聽他的話:“我自己回去。”

“很晚了,讓我送你。”傅朔寒說話時每個音都透着小心,他不放心蘇沅自己一個人走。

但蘇沅完全沒理會他,走得很堅決。

傅朔寒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身體原因,蘇沅走路向來不快,今天卻格外急,傅宅大門外那條路,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

臨近路的盡頭,一直快步向前走的蘇沅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盯着影子一樣的傅朔寒:“傅先生,收起你得關心,我不需要,并且覺得很厭惡。”

這麽長時間以來,蘇沅在他面前都是溫溫柔柔的,即使生氣鬧小脾氣,最多也就是豎起圓乎乎的軟刺,不會傷人。一直以來他都太乖了,今晚是他第一次這樣帶着鋒芒和他講話。

傅朔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喉結滾動幾個來回:“我擔心你的安全。”他軟下語調:“今晚讓我送你回去,以後我不會再去打擾你,不會再做讓你厭惡的事,就這一次,最後一次。”他的語氣近乎哀求。

蘇沅走這一段路很累,甚至腿都在微微發抖,不想和他再糾纏:“好。”

傅朔寒叫老吳把車開過來,自己開車把蘇沅送到了學校。

車子停在校門口,傅朔寒手指搭在開鎖鍵上,舍不得點下去。

他知道,這道鎖開了,蘇沅就要走了,走去他看不到地方了。

蘇沅靜靜地等了兩分鐘,但也就僅僅是兩分鐘而已:“傅先生,請把車門打開。”

“小沅……”

“我要回去了。”蘇沅聲音升高了幾度,雖然很平靜,但卻帶着掩藏不住的厭煩。

終究還是開了鎖。

蘇沅沒有半點遲疑,推門下車。

傅朔寒透過車窗,看着那道清瘦孤拔的背影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裏。

蘇沅起初走得很快,但他的體力就那麽一點點,很快就耗盡了。

後半程路,他走走停停,覺得很累。

推開寝室門的時候,韓明軒正一邊吃自熱火鍋,一邊跟曹陽看電影。

時牧帶着耳機在打游戲。

聽到開門聲,人齊齊向他看過來,韓明軒叼着藕片,異常驚訝:“蘇沅,你怎麽回來了?”

蘇沅脫掉外套挂在衣架上,聲音很低:“嗯,回來了。”

“你不是去你未婚夫那兒了嗎?怎麽……啊!曹陽你幹嘛怼我?”

曹陽瞪了他一眼:“瞎打聽什麽,吃還堵不住你嘴。”

蘇沅看到韓明軒被曹陽怼得龇牙咧嘴,笑了下。

餘光瞟到小擺鐘上的時間,發現快關水了,急忙找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蘇沅從浴室出來,依舊覺得累,胳膊都不想擡一下,囫囵擦了擦頭發,爬上床倒頭就睡。

***

傅朔寒回到傅宅時已經後半夜一點多了,這一路他開得很慢,繞了大半和滬城。

張管家憂心忡忡地在門口張望,終于見到人回來,急匆匆迎上去,滿眼期盼地看着副駕駛的位置,但是空的。

張管家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蘇先生他……真的走了。”

傅朔寒推開車門下車,面無表情走進電梯,全程一個字都沒說,很像個沒有感情,冷冰冰的機器人。

電梯停在五樓,傅朔寒走出來,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小客廳,蘇沅有時會在這裏抱着船長看電影。

但今晚那裏沒人,黑漆漆、空蕩蕩的。

傅朔寒手指勾住領帶,左右扯松了摘下來丢在一旁。

領帶落在地毯上無聲無響,卻吸引了蹲在角落裏,船長的注意,它豎着尾巴颠颠跑過來,用爪子扒拉幾下領帶,又湊近聞了聞。

傅朔寒低頭看着船長,這次沒有罵它醜,也沒有冷着臉瞪它,只是無聲地看着。

船長又用爪子扒拉領帶,但這次用的力氣比剛才大,指甲被勾住,很用力地甩,也沒甩脫。

傅朔寒矮身蹲在它面前,這次沒再嫌棄,伸手托住它的肚子,帶到自己跟前:“我幫你。”

大概是因為他今天說話的語氣很随和,船長沒有驚慌地逃開,默許了這個兩腳獸幫自己。

領帶摘下來,船長回頭看了他,大搖大擺地朝走廊那端走去,它和蘇沅的房間都在那邊。

它和蘇沅曾經是鄰居,但是現在,船長的鄰居走了。

傅朔寒停在原地,看着船長走向蘇沅的房間,然後停在門口,門是關着的,它進不去。

船長回頭沖他叫了一聲,示意他幫自己開門。

傅朔寒今晚很有耐心,走過去握住門把手,幫船長把門打開。

房間裏同樣漆黑一片,但不是空蕩蕩的,有淺淡的橙花香飄來,是蘇沅身上的味道,他很喜歡那款香水。

見門打開,船長小跑進房間,在床邊繞了繞,靈巧地跳上床,卧在床中間。

傅朔寒始終站在門口,對着空房間站了好一會兒,最終握住門把手,緩緩将門關上。

在門阖上的一瞬間,輕聲說了句晚安。

***

因為是周末,312寝室集體睡懶覺,上午十點鐘,蘇沅是被電話吵醒的。

電話是傅朔寒的助理曉臨打來的,約他在華大正門的一家銀行見面。

蘇沅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穿好衣服洗漱出門,來到曉臨說的那家銀行。

轉賬的過程很順利,全程都是曉臨和銀行的工作人員在交涉處理,他只需要簽字就行。

走出銀行時,蘇沅摸了摸自己放着銀行卡的口袋,忽然就不那麽難過了,主要是因為傅先生給得太多了。

五個億,他都不敢太大聲念出來的數字。

曉臨處理完自家老板交代的任務,很有禮貌地和蘇沅告別,随後穿過馬路,走到停着的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

傅朔寒坐在後座,看着站在街對面的身影。

曉臨把剛剛從蘇沅那裏取回來的協議裝進文件袋遞給傅朔寒:“傅總,都辦好了。”

傅朔寒接過文件袋:“他怎麽樣?”

曉臨視線也轉向馬路對面:“蘇先生他……挺好的。”

傅朔寒眼底情緒難辯,直到街對面的身影消失,他才吩咐老吳回公司。

蘇沅和曉臨走了相反的方向,他要去重新辦一張電話卡,之前的這個號碼還是原主一直用的,他要換掉。

他現在沒有任何約束,在這個世界裏,他依然可以做回他自己,他是從小失去父母,被外婆照顧長大的蘇沅,是被姑姑嫌棄,獨自努力生活的蘇沅。

盡管他的成長過程不是很美好,但這依舊是他的人生,他不用再活在別人的影子裏。

他不僅換了新的電話號碼,之前的所有社交賬號也全都棄用了。

他回到寝室注冊了新的賬號,用回了之前的名字。

寝室名室友的聯系方式,最先住進他嶄新的通訊錄裏。

韓明軒昨晚被曹陽怼過,今天蘇沅重新加他們好友的時候,也沒問東問西。

一切都弄好了,蘇沅點開網上的租房信息,他得盡快找個寝室以外能落腳的地方,把船長接過來。

大學附近房源緊俏,空房很少。而且多數都是拼租或者合租,房東和室友都标注了不許養寵物。

蘇沅翻遍了附近的房屋出租信息,根本沒有合适的房子。

租不到房,他只能考慮買房。

他在這裏無親無故,買一處房子其實是個不錯的打算,學校會有節假日,寒暑假,他不可能只住在寝室裏。

于是他又把網站頁面切換到賣房區,但買房是大事,總得要多選選才行,不可能很快就定下來。

看他一臉愁容的,韓明軒悄咪咪地湊到他跟前:“蘇沅,你看什麽呢,怎麽愁眉苦臉的。”

蘇沅放下手機,靠在椅子上伸懶腰:“我想買個房子,把我的貓接過來。”

韓明軒瞪大了眼睛,對他的話感到不可思議:“為貓買房子啊,蘇沅你再養只狗呗,我想當你的狗。”

蘇沅笑着推開他:“別開玩笑了。”

曹陽也放下手機加入聊天:“買房是大事,得好好選選吧,可千萬別着急。”

曹陽說的正是蘇沅發愁的原因,他想快點把船長接過來:“可是貓不能放在原來的地方養了,也挺急的。”

曹陽琢磨了會兒:“你可以找短期寄養那種寵物店,不過那裏寵物比較多,環境不是很好。”

“可以放在我家。”隐形人時牧突然開口。

人紛紛看向他,蘇沅小心翼翼地詢問:“真的嗎?你不用和家裏人商量一下嗎?”

時牧這局游戲剛好結束,摘掉耳機:“我媽特別喜歡寵物,家裏現在就有兩只貓。”

蘇沅太高興了,抓住時牧的胳膊:“太好啦,時牧謝謝你!”

時牧垂眸看了看被他抓住的胳膊,視線又不着痕跡地挪開:“不過這周恐怕不能送過去,下周末吧。”

蘇沅點頭答應:“嗯,好的。不會麻煩阿姨養太久的,我買好了房子就把它接走。”

時牧:“好。”

周末很快過去,這周排課很滿,而且還有晚自習,全天課程蘇沅的體力有些跟不上,在網上找了幾處房源,都約在了周末看房。

轉眼到了周五,時牧晚飯時找到他:“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接小貓,然後直接送回我家,這樣方便很多。”

蘇沅愉快答應:“好的,我今晚請你吃飯吧,這次別推脫了,你幫了我這麽多次,我心裏過意不去。”

時牧還是猶豫,想推脫:“都是小事,你不用……”

見他又要拒絕,蘇沅幹脆拉着他出門:“走吧,也叫上韓明軒和曹陽,我們一起去。”

時牧被拉出寝室,便沒再推脫,蘇沅給韓明軒打了電話,他正好和曹陽在一起,約定好在正門碰頭。

對于吃的方面,蘇沅着實沒什麽發言權,最終還是曹陽提議,去商業街那邊一家融合菜餐廳。

因為是融合菜,菜品比較豐富多樣,口味選擇也多。

這家餐廳的環境不錯,味道也好,他們又是臨時決定來的,沒有訂到包房,四人在大廳選了靠窗的位置。

點菜時,韓明軒被菜單上一道‘火樹銀花’吸引,非要見識這道菜到底長什麽樣。

在蘇沅的印象裏,這道菜好像是用金針菇做的鹹鮮菜,但是這裏的顯然不同,它是一道甜菜,所以蘇沅也有些好奇。

點完菜以後,其他的菜陸陸續續上齊,那道‘火樹銀花’才姍姍來遲。

這道菜造型非常漂亮,‘樹’是由糖漿定型制成的,枝幹上灑滿了椰蓉,很像冬雪中的梅樹,特別有氛圍感。

韓明軒見了喜歡得不得了,拿出手機各種角度拍照留念,蘇沅也覺得好看,順手拍了幾張。

重要的拍照環節結束,就到了品嘗時間。

但這種造型漂亮的菜一般味道都不怎麽樣,這道也不例外,甚至它不僅味道不好,吃起來還很不方便。

糖漿完全冷卻變得很脆,用筷子掰斷時會碎裂,灑在上邊的椰蓉就會崩得到處都是。

坐在韓明軒對面的曹陽最倒黴,崩得臉上衣服上都是椰蓉。

蘇沅坐在曹陽旁邊,情況比他好很多,但也沾上了一些。

曹陽一邊瞪韓明軒一邊抖掉自己身上的椰蓉:“別掰了,你看看我。”

韓明軒被吼得很委屈,但還是作死試探,嘎嘣掰了更大一塊,結果可想而知,曹陽被糊了一臉椰蓉,蘇沅也跟着遭殃,臉上頭發上也沾了不少。

他們桌附近也沒有鏡子,蘇沅只能大概撣一撣。

坐在他對面的時牧看到他頭發上還有,沖他勾勾手。

蘇沅明白他是要幫自己,笑着把頭探過去:“謝謝。”

“不客氣。”時牧很認真地幫他把頭發上的椰蓉擇掉。

與此同時餐廳外,褚昱漫不經心地走過窗前,過了大概幾秒鐘,他又一臉驚慌地跑回來,躲在一根柱子後,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餐廳裏的人。

反複确認那人是蘇沅以後,拿出手機點開相機,咔擦咔擦連拍了好幾張照片。

急急忙忙翻出傅朔寒的賬號,把照片發了過去:

—【圖片】【圖片】【圖片】

—老傅,你快來!有人撩你的寶寶。

—【定位】

信息發過去以後,褚昱又繼續在暗中觀察,順便等傅朔寒回複。

但是左等右等,發出去的信息猶如石沉大海,傅朔寒遲遲沒有回複。

褚昱沉不住氣了,撥通了傅朔寒的號碼。

接連響了幾聲,傅朔寒才接,他嗓子啞到快發不出聲音了:“喂,怎麽了?”

他的聲音吓褚昱一跳:“老傅?是你嗎?”

那邊咳嗽了幾聲:“你有事說,沒事我就挂了。”

褚昱這才反應過來,他是生病了:“你病啦?真新鮮,你都多少年沒生病了。

我給你發的圖片你看了嗎?你的寶寶和別的男生吃飯呢,我看那男生可不像好人,他看小沅的眼神不對勁兒!

你快打個電話把你的寶寶叫回家,不然被人拐跑了,可別怪我沒提前告訴你。”

褚昱叽裏呱啦地說了一堆,電話那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才覺察出來不對勁兒。

憑借這麽多年對傅朔寒的了解,他那可怕的占有欲,和對蘇沅的在乎程度來講,聽到這件事以後,沖過來把人搶走,帶回家幾天弄到下不了床才正常。

褚昱遲疑了一會兒,語氣也變得嚴肅:“老傅,你和小沅怎麽了?”

“分開了,你以後見到他,也別打擾他。”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挂斷電話以後,屏幕彈出信息提醒,傅朔寒盯着那幾個小字,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點開褚昱發來的消息。

餐廳裏,蘇沅和一個陌生的男生相對而坐,他微微探着身子靠近,男生帶着點笑,眼神寵溺地看着他,幫他把頭發上的東西拿掉。

傅朔寒覺得自己的嗓子更疼了,頭也更暈了,握着手機的指節不受控地收緊。

現在滿腦子都是蘇沅的模樣,他以後會很乖很甜地叫別人老公,會撲進別人懷裏蹭着別人撒嬌,某個狗.逼會抱着香香軟軟的他睡覺,甚至還會……

這些事僅僅想想都是會讓人發瘋的程度。

在病床上躺了兩天他,現在一分一秒都忍不了,起身下床,叫司機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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