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緒十年,夏花爛漫。

養心殿前有琉璃門,曰養心門。

門外東西狹長的院落連房三座,房高不過牆,為宮中太監、侍衛及值班官員的值宿之所。

東阿與多哈兩個公公帶着溥倫還有溥侗兩位公子走在狹長的院落中。

他們已經在毓慶宮上了好幾月的課,下了課,皇上便要回養心殿午休,他們便會讓兩位公公帶他們走走,熟悉這宮中的布局。

這幾個月,這每一條路他們都是記得清楚的。

多哈公公跟在兩位公子身邊,打了個哈欠,溥倫轉頭看了身後的兩位公公。

多哈公公跪地,扣首,慌忙的言道:“奴才該死。”

東阿公公也跪在了多哈公公的身邊,溥倫看了他們兩個,輕聲言道:“這裏也沒有旁人,你們趕快起來吧!”東阿公公和多哈公公不敢動。

溥倫又言道:“若是驚動了旁人,小事也變大了。”

兩位小公公站了起來。

溥倫揮了揮手,道:“你們兩人回去吧!我們兩人對宮廷已然熟悉了,無需帶路。”

東阿公公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這……”

兩位公子在游園,他們不跟着侍候,總歸是不合規矩的。

溥倫道:“讓你們回去便回去。”

東阿公公和多哈公公道了一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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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侗看着養心門後的養心殿。

黃琉璃瓦單檐歇山頂,正間和西次間、西稍間前出卷棚懸山頂抱廈,正中三間為一敞間,上書雍正禦筆“中正仁和”四個大字,明間、西次間接卷棚抱廈。前檐檐柱位,每間各加方柱兩根,外觀似九間。

溥倫和溥侗來到了養心殿的後殿。

養心殿的後殿是皇上的寝宮,共有五間,東西稍間為寝室養心殿,各設有床,皇帝可随意居住。

皇上喜歡在稍間休息。

溥倫與溥侗來到了皇上寝宮前,敲了三下門。

“進來吧!”

皇上應的極快,溥倫與溥侗進入了寝宮,皇上是坐在桌前看書的。

皇上放下了書卷,看了他們兩個,道了句:“過來坐吧!”

溥倫與溥侗稱了聲,便走到了皇上身邊坐下。

他們兩人已經是皇上的心腹。

溥倫與皇上相般大的年紀,知皇上的心思,自然談得來,溥侗雖然年紀小,但是,頗有勇氣,對皇上尚且有一命之恩,皇上自然也是很是欣賞這個年幼些的小公子。

他是醇親王二子,他唯一的阿珲氣運不好,年兩歲便卒了。

他在府中,額涅在他三歲時懷了身孕。

他的阿豆,正月裏生下,又去了。

額涅還未從悲傷中緩回來,天又降了風雪。

他入了宮。

光緒五年,他得到了消息,阿瑪對他說,他又有了一個阿豆。

但是,好景不長,四月還未過,夏還未來,他的阿豆又去了。

皇上放下了書卷,說道:“明日有騎射的課程,你們兩個給朕出出主意,看看怎麽能夠逃過去。”

溥倫聽了這話,有些為難,支支吾吾道:“這……”

這實在是為難。皇上要逃課。

皇上看了身邊的溥侗,道:“溥侗聰慧,可有什麽法子?”

溥侗看着皇上,緩緩說道:“溥侗聽固倫公主說皇上是因為體弱多病才不喜歡騎馬的,但是,額涅對溥侗說,皇太極是馬上得了天下,皇太極曾言:我國士卒,初有幾何,因娴于騎射,攻城則取,天下稱我兵立不動搖,進則不回顧,威名震懾,莫與争鋒。皇上身體強健了,才能更好的治理國家的。”

皇上嘆了一聲,道:“溥侗啊!你這只跟谙達學騎射學了幾月,怎麽連大道理都學了他的口氣。”

溥侗緩緩說道:“皇上,師傅雖然嚴厲了些,但是,也是為皇上好的。”

皇上看了溥侗,笑了笑。

若是他有阿豆,阿豆也這般有勇氣便好了。

雖然,他的阿豆,力量很小,但是,對他卻是真情實意的。

那日

皇上與溥倫和溥侗來到了狩獵場。

谙達行了禮,拜見了皇上。

馬場上,固倫公主騎馬跑了幾圈,從不遠處停下,牽着馬,緩緩走來。

皇上看着白色的馬,有些失神。

白馬踏雪,像極了他小時騎的那匹馬。

那時,還在府中,他還未學騎馬。

阿瑪便抱着他坐在馬上。

那時,雖然不會騎馬,但是,最是快活。

固倫公主牽着飛雪馬來到皇上跟前,皇上還是看着那馬,固倫公主笑着言道:“這馬跑起來很是飄逸,皇上要不要試着騎一下這匹馬?”

皇上凝眉看着固倫公主手中的馬,有些猶豫。

固倫公主牽着馬,将馬繩遞到了皇上面前,道:“騎一圈,就騎一圈試試。”

皇上猶豫了片刻,緩緩接過了那馬繩。

皇上接過了馬繩,谙達扶着皇上上了馬。

固倫公主和谙達站在原處,看着在馬上馳騁的皇上。

谙達看着那一人一馬,道:“看來皇上很喜歡這匹馬。”

皇上在馬場上繞了一個圈,下了馬,将馬繩遞到了迎過來的小侍衛手中。

谙達揮了揮手,對那小侍衛說道:“先将馬過去吧!”

小皇上臉上帶着薄汗,緩緩走到了谙達和固倫公主面前。

固倫公主笑着問道:“皇上可喜歡這匹馬?”

皇上并未言語。

雖然皇上并未言語,但是,固倫公主也是能夠看出,皇上是很喜歡這匹馬的。

固倫公主帶着笑意,緩緩說了句:“皇上喜歡這匹馬便好。”

皇上仍未言語。

他感覺到了後背有人碰觸了他的身體。

似乎是哨子聲從離着他很近的地方傳入他的耳中。

皇上疑惑的轉過了身。

他怔住了。

那匹踏雪馬向着這邊飛奔而來。

白色的馬飛起,像極了,他第一次見府中踏雪馬的模樣。

他看着,張開雙臂的溥侗迎着那踏雪馬,站在了他前面的十幾步遠處。

固倫公主錯愕,道:“這馬是怎麽了?剛才還是好好的?這……”

溥倫站在一邊,喚了一聲谙達,谙達這才反應過來。

溥侗倒在了地上。

谙達握住了馬繩,馬重重的落在地上,才不得不安定下來。

皇上緊皺着眉頭,看着倒在他腳下的溥侗。

若不是溥侗,倒在地上的便是他了。

溥倫已經蹲在溥侗的身邊,扶住了溥侗的胳膊,溥倫扶着阿豆的身體,道:“摔傷了嗎?”

溥侗忍者疼痛,抿着唇,搖了搖頭,道:“沒有事。”

溥倫看着滿臉土的溥侗,有些傷心,又有些無奈。

還說沒有事情,都已經成了這個模樣。

皇上看着那無活力的馬,垂了眸子,只是一瞬,又擡起了頭,叫了一聲谙達,谙達稱了一聲,皇上冷厲的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剛才還好好的,不是嗎?”

這一場好戲,周圍已經聚集了許多侍衛,皇上這一句話落下,周圍的侍衛便跪了一圈。

谙達行了禮,恭恭敬敬的說道:“是微臣失職,讓皇上受驚了。”而後,谙達轉過了身,看了四周侍衛其中的兩人,道:“達布,布格,将牽馬的侍衛帶過來。”

那兩個侍衛緩緩站了起來,未過片刻,兩個侍衛便将那牽馬的侍衛押到了皇上面前。

那侍衛跪在地上,顫顫的說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冷冷的問了句:“你何罪之有?”

那侍衛叩首,說道:“皇上恕罪,微臣……微臣拉着那馬兒,也不知馬兒是發了什麽瘋,從微臣手中掙脫開了。”

皇上冷冷的說道:“發了瘋?剛才還好好的馬,怎麽會突然發了瘋?”

那侍衛跪着,叩首道:“微臣不知,微臣不知。”

……

皇上微微阖了眼眸,舉起了書卷,遮擋了眼前的光芒,淡淡的說道:“課逃不掉,便只能去了。”

溥倫坐在一旁,看了皇上手中的書卷。

書卷上的這一頁,是醉吟居士的一首自解。

我亦定中觀宿命,多生債負是歌詩。

不然何故狂吟詠,病後多于未病時。

世傳房太尉前生為禪僧,與婁師德友善,慕其為人,故今生有婁之遺風也。

王右丞詩雲:宿世是詞客,前身應畫師。

溥倫看着那宿命二字,開了口,問道:“皇上也相信宿命之說嗎?”

皇上握着書卷,道:“溥倫,朕不信佛,也不信什麽宿命。”

溥倫不解。

皇上言道:“自解這兩字朕很是喜歡。”

溥倫不知皇上深意。

溥侗想了想,念道:“以不忠之臣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則有燕操、子罕、田常之賊;知之,則以管仲、寺人自解。皇上,是喜歡這句話?”

溥倫看了一邊的溥侗,這一段話自解出自韓非子中。

前面兩句,後世之君,明不及二公;後世之臣,賢不如二子。

他未曾想起,也未曾聯系。

皇上的深意他着實未看透。

不忠之臣,不明君。

君必不誅,而自以為有桓、文之德,是臣雠而明不能燭,多假之資。

溥倫只得暗自輕嘆。

光緒十年,這個月,這一日的冬,陽光格外明媚。

這日,是慈禧太後五十歲的生辰。

小戲臺不甚大,但是極為華麗。

慈禧太後與皇上走到了閱樓之上,溥倫與溥侗跟在不遠處。

太後與皇上走到了桌前,玲珑與玉泠便端來了烹好的熱茶,煸炒好的香瓜子,端來了剛出爐的糕點放在了桌子前。

高公公和兩個小太監走來,高公公拿過了小太監手中的黃紙,仔仔細細的鋪在了桌上,又打開另一個小公公盤子中的木盒子,取出了其中的銅鎏金琺琅鎮壓在黃紙上,又将墨好的墨端在了桌上,拿起了盤子中的太倉筆,遞到太後的跟前,恭恭敬敬的說道:“回禀太後,紙備好了,墨研好了。”

慈禧太後接過了高公公手中的太倉筆,在黃紙上提了三個大字。

紅鸾禧。

高公公口傳太後懿旨,言道:“慈禧太後懿旨,今日演紅鸾禧。”

高公公令內務府的小太監将慈禧太後禦筆張貼在前臺上。

未久

紅鸾禧一書張貼在了小戲臺邊。

內務府司員兩人,朝冠補服,自幕而出。

一小生登了小戲臺。

“天寒冷凍餓得青衣爛袖,

肚裏饑餓難忍路途難游。

且住!小生莫稽,乃本城一個秀才,父母雙亡,家業凋零,才落得乞丐之中。”

慈禧太後看着那小生,言道:“這小生倒是生的俊俏。”

慈禧太後身邊的高公公說道:“下臺定會好生打賞。”

慈禧太後并未言語。

但聽那小生惆悵道:

“可惜我滿腹中文章錦繡,

但不知何日裏才得出頭,

一霎時腹中痛難以紮掙。”

小生倒卧。

皇上拿起了桌前的馬蹄糕,慢慢細嚼着,淡眼看那小生。

那小生倒是頗為惹人憐。

皇上側目看了身旁的太後。

慈禧太後的臉上有了一分笑意。

皇上看了一眼茶盞。

他身旁的玉泠已然會心,為他添了一盞熱茶。

皇上也是一笑。

臺上現了一花旦。

“年方二八,生長在貧。路途春潔淨,空負貌如花。”

“我,金玉奴。”

“爹爹金松,乃本城一根杆兒,乃是個花子頭兒。”

慈禧太後又言道:“這個姑娘着實是貌如花。”

高公公又重複了剛才的話,言道:“下臺了,也定會好生打賞。”

慈禧太後帶着笑意。

金玉奴聽得門外噗通一聲響亮,不曉得是何緣故。

她出了門,看了那小生。

“咦!原來是個倒卧。我來摸摸,還有氣沒氣。”

金玉奴摸。

戲唱的歡喜,太後聽得也是歡喜。

“弟兄們!”

“大哥什麽事?”

“我要跟姑爺進京趕考去了,把此地事情交付與你。”

如此看杆兒拜過。

溥侗看了一眼盤子中只剩下三兩的瓜子。

他望着慈禧太後帶着的玳瑁嵌珠寶翠玉葵花指甲護套,他的額涅也喜歡帶指甲護套,也喜歡太陽花,但是指甲護套也就像一兩個瓜子一般長,不比慈禧太後的指甲護套,長長的,像針般。

他的額涅也喜歡吃瓜子。

一包瓜子,一出戲。

額涅經常說這話,額涅很喜歡瓜子,很喜歡戲。

慈禧太後看來也是喜歡瓜子,也是喜歡戲的。

“但願得此一去挑龍門。”

溥倫聽了這句。

暗輕嘆。

求功名,求利祿。

年少男兒大多如此。

他亦然也不能免俗。

就如同額娘所說的話語,他即便是不為了他自己,也要為了他所珍惜的人,他的家人。

“衆位!大哥把事交付與我,你等不許在外面偷雞,拔煙筒,拿人家東西。”

“我要曉得了,要重辦你們。還有事無事?”

“無事了。”

“退堂!”

光緒十年,已是深冬。

皇上站在跟前,看着那單檐歇山頂,面闊五間,前出廊。

蘇式彩畫裝飾了檐下的鬥拱、梁枋。

溥侗與溥倫跟在皇上的左右,皇上進入了院內,走在游廊上,皇上走到了一處,停了下來,他看着那牆壁上的題詞。

是大臣所寫的《萬壽無疆賦》。

溥侗出了聲,喚了一聲:“皇上。”

“拜見皇上。”

無衣侍女跪了地,行了禮。

“起來吧!”

“叩謝皇上。”

無衣侍女起了身,皇上問道:“母後可睡下了?”

無衣侍女回禀道:“太後剛剛睡下,皇上要見太後?”

皇上聽了這話,言道:“無事,你退下吧!”

無衣侍女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皇上看那無衣侍女離去,對旁邊的兩人說道:“回宮吧!”

回到了毓慶宮。

皇上對身側的兩人言道:“朕有許久沒有喝酒了。”

溥倫看着滿臉愁容的皇上,皇上從慈溪太後壽辰前幾個月便一直沒有展露過笑顏。

心中憋悶,也是忍了許久。

這喝酒,既然喝,便是要大醉一場的。

皇上伸手攬住了一左一右的兩人,笑了笑,說道:“今宵有酒今宵醉,如何?”

溥倫說道:“溥倫自當陪着,只是溥侗從未沾過酒,怕是……”

皇上看了右手邊的溥侗,将胳膊從他的肩膀上放下,說道:“溥倫,還是你陪着朕吧!我們兩個可不能教壞了小孩子。”

溥侗看着勾肩搭背的一君一臣,道:“我還是回去看書了。”

皇上笑了笑,拉着溥倫去了。

溥侗獨自回了東次間。

深夜

溥侗舉着書卷,沒有看見人,便聞到了濃濃的酒氣,溥侗皺了眉頭,将書卷放到了桌上,起了身,走到了槅扇門前,看了扶住溥倫的東阿還有多哈,他們兩個人身上都有了被吐上的污漬,溥倫身上倒是幹淨的,溥侗開了口,言道:“我來吧!你們下去換衣服去吧!”

多哈和東阿謝過了小公子,退下了。

溥倫扶住了搖搖晃晃走過來的溥倫,溥倫下意識握住了溥侗的胳膊,溥侗聞着格外濃的酒氣,這酒氣将他熏得頭痛,他托着溥倫,抱怨道:“也不知酒有什麽好的。”

溥侗将溥倫拖到了寶座床前,扶着他倒在了寶座床上。

溥侗站在幾腿罩邊上,看着沉睡的溥倫。

阿珲這真是醉了。

溥侗走到了桌邊,拿起了書卷,看了一會兒書,揉了揉頭側,酒氣的味道太濃,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溥侗握着書卷,站了起來,走出了東次間。

他握着書卷,走在小迷宮中。

他手中握着的是周易。

六三。

爻辭。

困于石,往不濟也;據于蒺藜,所持傷也;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無所歸也。

他看着這一段話,駐足,想了片刻。

他看着那困字。

雖然不解卦象,不明所裏,但這句話所說的意思總歸是懂些的。

這一卦,也總歸不是什麽好卦象。

他擡起了眸子,他已然還在小迷宮之中。

透過他面前的這一隔扇門,在燭影搖黃中,可以看到那四柱紫檀龍架子床,床幔懸着,地上淩亂交錯的是一男一女的衣飾。

那常服,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

那是,皇上的常服。

那女子的衣服已是褴褛。

那是宮女的常服。

搖晃的燭光,年幼的他,不宜看那搖晃着的赤紅床幔。

他轉過了身,手拿着書卷,看着落地的花罩,他着實是被這迷宮困住了。

困在了這小迷宮裏。

溥侗繞了一圈又一圈,繞回了東次間的屋室內。

他看着安穩的睡在寶座床的阿珲。

阿珲睡的很是香甜。

溥侗坐在桌邊的躺椅上,将書放在了臉上。

他這沒有喝教壞小孩子的酒,卻看了小孩子不适看的春|景。

十二月,雪日。

慈禧太後坐在美人榻前,皇上站在殿中,站了許久。

慈禧太後擡頭看了皇上,言道:“皇上曉得這殿因何稱為養心殿嗎?”

養心莫善于寡欲。

他如何不曉得。

皇上并未言語。

慈禧太後笑了笑,道:“皇上從小讀四書五經讀到哪裏去了?”

皇上一動不動的站着殿中,他自幼跟在慈禧太後身邊讀書,慈禧太後一字一句的念着,他怎麽會不記得。

皇上開口言道:“載湉自幼跟在太後身邊讀書,太後應該是最曉得的。”

慈禧太後氣的将手中的茶盞扔到了地上。

幾片茶盞就砸在他的腳下。

皇上撿起了那幾片茶盞,說道:“母後別氣壞了身子。”

慈禧太後看着他的靴子已經便深。

來時的雪,早已化為了水。

幾年前,皇上的靴子濕了,她已然是心疼的。

但是,此時,她卻是怒的。

孩子太不懂事,便要讓他感覺到痛,感覺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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