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到半個時辰,玉錄玳打開了殿門。
琳琅起了身,站了起來,緊握的雙手松開,臉被凍的通紅,卻帶着笑意,問道:“姐姐的畫這麽快便畫好了。”
玉錄玳嗯了一聲,琳琅笑着說道:“那我進去看看。”
琳琅跑進了宮室,走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宣紙,疑惑道:“姐姐,這幅畫是畫完了嗎?怎麽這梅花都沒有塗顏色的?”
玉錄玳看着桌上的梅花,道:“九九八一瓣,若是塗了這梅花,怕是要用上整整一盒胭脂了。”
琳琅看着梅花圖,疑惑道:“姐姐的胭脂用完了嗎?若是沒有,琳琅這裏還有幾盒。”
玉錄玳擡起了手,摸了一下琳琅的頭,道:“不必了,姐姐這裏,還是有的。”
琳琅擡眸看着姐姐,這是姐姐第一次摸她的頭。
這個動作,讓她感覺很好。
這樣的親昵,琳琅微微閉了眼眸。
她心裏很暖。
這一日,天還未亮,玉錄玳和琳琅便起來了。
兩人出了住所,來到了绛雪軒前。
琳琅看着花開錦繡的五根梅樹,她小跑起來,靴子在雪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她來到了梅花樹下,伸手折了兩枝梅花。
她轉過了身,揮舞着手中的梅花,燦爛的笑着。
琳琅拿着梅花,來到了玉錄玳的面前,低頭看着紅豔豔的梅花,笑着道:“只是一夜,這梅花竟然都盛開了,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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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錄玳看着那邊的梅花樹,也是一笑,道:“是啊!”
琳琅将梅花遞了過去,道:“姐姐最是喜歡梅花了吧!這兩枝梅花送給姐姐。”
玉錄玳将兩枝梅花接到了手中,道了句:“這梅花便放在正堂中的花瓶中好了。”
琳琅歪了歪腦袋,道:“姐姐不将它帶回耳房嗎?這樣晚上還可以聞着梅花的香氣。”
玉錄玳撫弄着梅花的花瓣,笑着說道:“總歸這裏近些。”
琳琅點了點頭,也是,她們還要幹活,從這裏走回耳房,也是要小半個時辰,麻煩些。
琳琅嗯了一聲,道:“那姐姐快進去,将梅花插在花瓶中吧!”
“琳琅,捧一捧雪進來。”
“姐姐,捧雪做什麽?”
玉錄玳已經走到了宮門前,她打開了宮門,轉頭看了一眼琳琅,淡淡的說了句:“雪放在花瓶中。”
琳琅曉得了,彎了腰,捧了一大捧潔白的雪,跑到了門前。
琳琅進入了內室,玉錄玳才緩緩将宮門關好,不讓飛雪吹進來。
琳琅擔心雪在手中會立即化掉,便跑到了書桌邊,轉頭對玉錄玳道:“姐姐,幫一下我。”
玉錄玳來到了桌前,拿起了桌上放着的甜白釉暗雕雙龍玉壺春瓶,将其中的假牡丹花取出,從琳琅的手中,抓了一把白雪,一點一點将雪塞到玉壺春瓶中,塞了一捧雪,玉錄玳便将兩枝梅花放入了玉壺春瓶中,琳琅看着一高一低交錯的紅梅,問道:“姐姐,這一捧雪夠嗎?不夠我再去捧來一捧。”
“不必了,這些雪便足夠了,琳琅,你去暖暖手,将爐子燃起。”
“姐姐,怎麽要點爐子呢?”
琳琅看着姐姐,私自挪用绛雪軒內備下的炭火,也是要受罰的。
“去吧!別忘了将水壺放在爐子上,燒點水。”
琳琅看着姐姐,點了點頭。姐姐不多說,她也便不多問了。
這是姐姐教給她的規矩。
琳琅擦着手上的雪水,雖然說姐姐也不像什麽講規矩的,但是,她還是要聽姐姐的話的。
将爐子燃起,暖暖手,也是好的。
玉錄玳撫弄着玉壺春瓶中的紅梅,笑了笑。
她從桌底的畫筒中取出了一卷畫,緩緩展開,上面的梅花完全綻放了一朵,另一朵還未完全。
她緩緩袖中拿出了一盒胭脂,取出了筆筒內的毛筆,筆頭沾了手上還未幹的雪水,毛筆刷了一抹胭脂,點了梅花一片。
五片花瓣,一朵梅花。
畫卷上兩朵梅花并蒂。
琳琅點燃了炭火,升起了爐火,來到了玉錄玳的身側。
“姐姐,爐火已經升起來了,姐姐也去暖暖手吧!”
玉錄玳未言語。
琳琅俯身看了桌上的畫卷,道:“姐姐,你用胭脂塗了梅花,為何不全塗抹上呢?”
玉錄玳還是未言語。
溥倫與溥侗跟在皇上身後。
三人來到了绛雪軒前。
“這一院的梅花開的倒是好的。”
皇上從梅花樹枝間走過,順手折下了一枝梅花。
琳琅看着桌上的畫卷,說道:“姐姐,皇上賞園來了,快将畫卷收起來吧!”
“無妨,琳琅,去開門吧!”
琳琅有些為難,道:“姐姐,我們不開門,皇上也許不會進來的。”
玉錄玳又吩咐了聲,“去吧!”
琳琅低了頭,應了一聲是。
琳琅如履薄冰,走到了門前,手放在嘴邊,呼了一口熱氣,才緩緩打開了門。
琳琅低着頭,不敢看。
站在雪中的皇上輕輕揮了一下手中的梅花,審視着,看着殿門口的宮女,笑了笑,道了句:“這麽早,便有人在殿門口等着,倒是有趣的很。”
溥倫和溥侗未言。
“前去看看。”
皇上說了這麽一句話,便緩緩走去。
溥倫和溥侗一左一右的跟着。
琳琅見皇上走了過來,跪在了門的一邊,低頭叩首。
“奴婢琳琅拜見皇上。”
皇上行至門口,才看見宮內書桌前站着的女子。
那女子撫弄着玉壺春瓶內的梅花,對着他,淺淺的笑。
皇上微微一怔。
她身上的紫褐色的宮裝有些瘦了,玲珑的身姿凸顯了出來。
玉錄玳曼步走到了皇上面前。
行禮。
“奴婢玉錄玳拜見皇上。”
皇上并未讓她們兩個起身。
“玉錄玳,你不覺得你的穿着有些不像話嗎?”
玉錄玳擡起了頭,疑惑問:“皇上何意?”
皇上用梅花挑了她的下巴,她仰着頭,望着皇上。
“你穿成這個樣子,竟不自知嗎?”
溥倫一嘆。
她穿成這樣子,叫小太監看見了,難聽的話,還不說,她是想要勾引皇上的。
“玉錄玳不知。”
梅花輕輕拂了她的臉,貼上她的臉頰,她與梅花争豔。
“你穿成這個樣子,要與誰争豔呢?”
玉錄玳臉上還是帶着笑意。
“回禀皇上,梅花開在绛雪軒,玉錄玳守在绛雪軒。”
梅花開的好,無人來賞。
她被困住绛雪軒,無人來看。
玉錄玳凝視着皇上,問道:“皇上,梅花美,人兒豔,豈是過錯?”
“你倒是牙尖嘴利的。”
玉錄玳緩緩解釋道:“皇上,不是玉錄玳要穿成這個樣子。”
“哦?你有何要解釋的?”
玉錄玳不緊不慢道:“六七月在體和殿外的東廊子的屋子裏量了衣裳,這幾個月,奴婢的身子長得快些,便有些不甚合身了。”
皇上瞧着她的上半身:“看來你身長沒有長,倒是長了胸的。”
“皇上,宮女的衣服不比宮廷貴族種類繁多,底長、襯衣、外衣、背心便算作一套,每次只賞給四套,奴婢自己的衣服不合身,也是沒有別的法子的。”
皇上聽到這裏,看了她大連翅上插着的花簪八寶钿,笑了笑,道:“你說底長、襯衣、外衣、背心算作一套是吧!”
玉錄玳應了一聲。
“那好,朕打賞你兩身衣服。”
宮室內刺啦作響。
“這是怎麽回事?”
琳琅有些失措,道:“壞了,水開了,都灑出來了。”
玉錄玳回禀道:“皇上,是水灑在炭火上的聲音。”
溥倫看着淡然回話的玉錄玳。
宮中的炭火都是由內務府掌管的,毓慶宮是皇上所居所讀書的地方,炭火自然是充足的供着,他與阿豆所住的宮室,皇上也是常常來,炭火也是多了許多給着的。
他與阿豆的宮室暖和,是皇上的恩澤。
多哈公公和東阿公公的住所,他與阿豆也是去過。
十幾太監住在一起,一冬也就一個小火盆取點暖。
這绛雪軒有炭火,也不是能夠随意用的吧!
水濺到火爐上,刺啦作響。
“皇上,奴婢先去拿将水壺拿下來,再跪着可好?”
玉錄玳竟然開了口,問了這話。
“她起身,你跪着。”
皇上看着她,半刻,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玉錄玳偏頭看了還跪着的琳琅,喚了她一聲,道了句:“将水壺端下來,從黃花梨雙層亮格櫃中拿出茶具,給皇上烹上壺三味茶。”
皇上一瞬也未從她臉上移開,看她有條不紊的一字一句吩咐着那個宮女。
溥倫看了那喚作琳琅的宮女。
她手扶着地面,緩緩起身,步伐有些許錯亂。
這兩個宮女,是不同的。
也難怪喚作玉錄玳的宮女能夠随意使喚她了。
“玉錄玳,你着實有心了。”
皇上晃着手中的梅花枝,梅花一下一下拍打在她的臉頰上。
梅花花瓣落了兩三瓣。
她依舊淺笑,“夏日,入了伏天,海棠初放,一片殷紅,花落,海棠臨空如雪般片片飛揚,冬日,二九三九,梅花開遍,一片豔麗,落雪,梅花在枝如蝶般展翅飛舞,如此這般,夏日冬日來绛雪軒停留最是好了。”
她一聲一聲說着。
溥侗聽着她形容的景。
夏日的海棠,冬日的梅花。
他有一陣,特別感興趣各宮名字的由來,不論是從書中,還是從小太監的口中,聽了不少。
這绛雪軒,他也是知道了不少。
左右不過,兩種說法。
一說,軒前多植海棠,以此得名。
一說,軒前有五梅樹,以此得名。
一則,海棠落,如潔白雪,二則,梅花舞,如粉紅雪。
有海棠,有梅花,有雪。
無論是哪種的景色,都是美的。
溥倫也是聽着,她說的景色是美,但是,他卻不解,那宮女為何說這些。
這宮女是何意,他捉摸不清。
溥倫看了皇上,皇上也是帶着笑意,饒有興趣的聽着。
“皇上,绛雪軒夏冬都是備着梅片茶和三味茶的,皇上和太後來了,方便奴婢服侍的。”
“誰定下?”
玉錄玳想了想,緩緩說道:“奴婢入宮不久,也只有一年,但去內務府換茶也是換了好幾次了,奴婢不曾聽公公說過緣故,奴婢大膽猜想,想必是喜好喝茶的乾隆帝。”
琳琅烹好了茶,站在了玉錄玳的身側,她看了皇上,低着頭,說道:“皇上,茶已經好了。”
琳琅低頭端着茶盞,一動也不動的站着。
琳琅的手有些微微顫抖,茶盞中的茶水灑到了她手指上,她疼得出了聲。
玉錄玳伸出了手,喚了一聲琳琅。
玉錄玳接過了琳琅手中的茶盞,跪着将茶盞遞到了皇上身前,悠悠道:“皇上走過了半個院子,喝口茶,暖暖身吧!”
皇上并未接過她手中的茶盞,他松了手,殘梅落了地,他從她身邊走過。
皇上暖步走到了書桌前,注意到了桌上的梅花,看了良久。
“這桌上的畫出自誰的手?”
玉錄玳跪着挪了挪,轉過了身,舉着茶盞,行了禮,回道:“奴婢想要記錄入九的每一日,便畫了這消寒圖,皇上恕罪。”
皇上撫了畫上的紅梅,點點梅花,胭脂色。
皇上一笑。
“你還怕朕怪罪?”
她未言。
“上前來。”
“皇上是讓奴婢平身嗎?”玉錄玳舉着茶盞,問了這一句。
“過來。”
皇上皺眉,又吩咐了一聲。
玉錄玳起了身,端着茶盞,緩步走到了桌前。
“你這九九消寒圖畫的不錯。”
“謝皇上贊譽。”
“朕左右看這兩朵梅花,都是覺得還有另一番深意。”
皇上說了這麽一句,喚了溥倫和溥侗過來看。
溥倫看了梅花,梅花兩朵,是二九第一日,并未有何奇怪。
“你們可瞧出什麽來了?”
“溥倫愚鈍,未能瞧出這兩朵梅花有何不妥之處。”
“溥侗呢?”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皇上笑了笑,道:“還是溥侗的觀察細致,這兩枝梅花是兩根樹上的,但卻是交錯相抱的。”
溥倫心中又是一嘆。
他并非沒有看出畫外兩株樹木樹幹相抱,只是将這話點明,不曉得是好還是壞。
“皇上請用茶。”
皇上看着她,握住了茶盞,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不知是不是因為一直握着茶盞的緣故。
“你的手很暖。”
皇上說了這麽一句,玉錄玳輕笑,道:“為皇上暖床,皇上覺得可好?”
溥倫和溥侗都是有些驚異。
皇上笑着,緊了緊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眸,道:“不少宮女暗着勾引朕,你倒是明着說了。”
她問了一句,“皇上可喜歡玉兒?”
皇上看了她,并未回答,卻從她的手中拿過了茶盞,喝了一口三味茶。
茶盞放到了桌上。
“走吧!”
皇上沉着臉,走出了宮室。
溥倫和溥侗跟在後面,也離開了。
玉錄玳拿起了皇上用過了的茶盞,臉上帶着笑意,喝了一口還熱着的三味茶。
“姐姐,你喜歡皇上?”
琳琅走到了玉錄玳的身邊,看着她喝了一盞茶,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問出了這話。
“琳琅,我們身為宮女,做錯了事情,便會受到打罵,好好活着,已然是很不容易了,有主子庇佑,不犯錯,做得好,在宮中待上十幾年,等到滿了二十五歲甚至三十歲,才可以出宮。”
琳琅喚了聲姐姐。
玉錄玳又道:“琳琅,宮女的命不值錢,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會在乎,我若是将這一條命輕易賣了別人,豈不可惜。”
琳琅看着玉錄玳,緩緩道:“姐姐,可是,我們被選入宮,就是賣了這一條命,受了嬷嬷的□□,侍奉以後的主子的。”
玉錄玳不再言語,只是一笑。
三朵梅花開在一張張貼在牆壁上的玉扣紙上。
內務府送來了量制好的冬衣。
玉錄玳謝過了內務府的公公,送公公出了正堂,琳琅便跑到了桌前,撫摸了宮裝,道:“姐姐,這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制的吧!”
玉錄玳來到桌前,拿起了桌上的旗鞋,握在手中細細看着。
花盆形的鞋跟,鞋口鑲了邊,鞋面繡了暗紅色的梅花。
琳琅見姐姐笑了,也是笑着說道:“前兩日才量了體,今日便制好了,從不知內務府的辦事這般快的,想想,我們哪一年的衣服不都是需要一兩月才能夠制好的。”
玉錄玳将高底平頭鞋放在了地上,扶着桌邊,翹着腿,脫了腳上的平底鞋。
她穿上了一雙平頭鞋,暗紅的梅花在她腳底綻開着。
琳琅随手拿出了紫褐色的外衣的其中一件,展開了衣服,看了袖口,袖口還繡了素雅清新的萼綠花白、小枝青綠的并蒂花兩朵。
“姐姐,你試一下這衣服。”
玉錄玳踩着高高的平頭鞋,琳琅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将宮裝披在了她的身上。
琳琅為玉錄玳穿上了袖子,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垂了頭,說道:“這衣服姐姐穿上也太寬大了些。”
玉錄玳雙臂環着,撫了寬大的衣袖,琳琅笑着說道:“跟着嬷嬷學習規矩,便覺得那年長的嬷嬷穿的宮裝像是麻袋,今日見姐姐穿了,更像是大號的麻袋了。”
玉錄玳也是笑了笑,道:“這宮裝倒是比起了戲服的,哪一日姐姐給琳琅唱上一曲。”
琳琅好奇,“姐姐還會唱戲呢?”
“在家中學了幾出。”
琳琅拉着玉錄玳的衣袖,請求道:“姐姐現在就給琳琅唱上一曲吧!”
玉錄玳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
琳琅歪了歪頭,看了牆壁上張貼的九九消寒圖。
梅花開了兩朵,她還不曉得是何意思。
現在,她才明白,在閑暇無聊時,一遍遍數着,一片片數着的花瓣,有九九八一片,是為何意了。
“姐姐,那什麽時候算是到時候了呢?梅花要開幾朵呢?”
玉錄玳一手握着衣袖,一手擡起,輕輕拍了拍琳琅的腦袋,緩緩說了句:“出不了九九的。”
琳琅嘆息。
三朵梅花,還未出了二|九,這九九……。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十二朵梅花開,已經是正月裏。
正月初六
琳琅擺弄着玉壺春瓶中的梅花花枝,看姐姐站在那邊點梅花。
又一朵梅花完全。
這已經是第十三朵梅花了。
宣紙上梅花已然繁花燦爛。
琳琅手托着下巴,喚了一聲:“姐姐。”
“七|九都已經過了,進入了八|九,你什麽時候給我唱戲聽啊?”
琳琅瞧着那邊的姐姐,姐姐每一天點一片梅花花瓣,她也是坐在桌前看着,這數着日子,實在是難熬的,她實在不明白,姐姐到底在等什麽。
玉錄玳點了那點梅花,執朱砂筆緩緩走到了琳琅的面前,道:“等着這些日子,別等不及了?”
琳琅歪着頭,是姐姐答應要唱給她聽的。
“姐姐,自從你說了,我很是期待的呢!”
玉錄玳笑了笑。
“琳琅的嘴真甜,讓我瞧瞧是不是偷吃了沾嘴的糖。”
玉錄玳站在桌前,微微俯身。
“姐姐,我沒有。”
玉錄玳瞧着她,道:“還狡辯,明明就有的,是不是去年過年,偷偷藏起來的糖。”
琳琅看着姐姐,呆了呆。
玉錄玳拍了拍她的頭。
琳琅低了頭,從袖子中緩緩拿出了一團黃麻紙。
“你怎麽還将一團黃麻紙藏在袖中?”
琳琅不語,緩緩将紙一層一層弄開,重重包裹的是一塊荔枝膏。
玉錄玳看着一直低着頭的琳琅。
啪嗒啪嗒,一滴滴淚打在了桌面上。
“這是怎麽了?”
玉錄玳繞過了面前的書桌,走到了琳琅的身側,撫了撫她的頭,輕聲喚了她一聲。
“姐姐不吃荔枝膏,你還藏起來放着就是了。”
琳琅哭出了聲。
玉錄玳環了她的肩頭,琳琅頭靠着玉錄玳的小腹,手中托着荔枝膏,低聲哭着。
琳琅哭了眼睛紅了,玉錄玳一直拿着手絹,給她擦着眼淚。
“姐姐,阿娘……阿娘走了。”
琳琅抽着鼻子,斷斷續續的說道:“阿娘……給我……煮好了長壽菜的饽饽,她還沒有來得及吃一口,便……倒下了。”
琳琅看着手中的荔枝膏。
“我還沒有給阿娘……這塊荔枝膏,阿娘去年……就想要吃的。”
玉錄玳輕輕拍着琳琅一側的胳膊,琳琅跟她說過她家中的事情。
她有一個額娘,她的額涅很早便去了,是她的額娘将她帶大的。
她小時,也是對她額娘有些偏見,認為她的額娘搶了她額涅的賣油郎。
玉錄玳擦着琳琅臉上的淚,緩緩說道:“琳琅,你的額娘這一生受了許多的苦,她已經六旬了,算得上是長壽了,她再多活幾年,便要受多年的苦,你忍心看到她受苦嗎?”
琳琅擡起了頭,仰頭瞧着說出這番話的姐姐。
“姐姐,我入宮就是想要在宮中賺些月錢,貼補家用,讓阿娘可以過的不再辛苦些,可是……可是。”
“人去了,就是去了。”
琳琅吸了鼻子,很是委屈。
“姐姐連安慰人也是不會的。”
玉錄玳伸回攬着她肩膀的手,轉過了身。
“琳琅,好話誰都會說。”
琳琅看着姐姐的背影,姐姐甚是涼薄。
“琳琅,有很少人是為自己而活的,你的額娘走了,你要過得更好,讓額娘放心。”
琳琅看玉錄玳緩緩走出了正堂,歪着頭看着桌邊玉壺春瓶中的一束梅花。
玉錄玳站在正堂外,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大掃帚,掃着殿前青石上的灰塵。
寒冷的風吹不盡,塵土不止。
一兩片梅花吹落,吹在了她的腳下。
她彎腰撿起了腳下的梅花瓣。
已經是五九了。
出了五九,春打六、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