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七月二十一日,天還未亮。

南寺換上了粗布的衣服,看着坐在桌前的玉錄玳,微微一愣,道:“姐姐,你是一夜都沒有睡嗎?”

玉錄玳沒有言語,南寺拿了放在一邊的粗布衣服,走到了玉錄玳的跟前,道:“姐姐,時候不早了,換上衣服吧!”

玉錄玳端起了茶壺,倒出了一盞早已涼透了的茶水。

“姐姐,這茶……”

“喝些涼茶,也是無妨的。”

樂壽堂

皇上一身布衣,站在殿中,他看了一眼殿外聚着的宮女太監,瞧了一眼在慈禧太後身邊站着的瑾貴人,開了口,問道:“太後,關在北房三間的珍貴人?”

慈禧太後瞧了一眼憂愁的皇上,沒有理睬他,玉貴公公走到了皇上的跟前,回禀道:“皇上,昨日太後老佛爺讓奴才去告訴珍貴人今日要離開宮中的消息,珍貴人聽了要離開宮中的事情,便發了瘋,口口聲聲喊着生是皇宮的人,死是皇宮的鬼,奴才苦口婆心的勸着,珍貴人就是不聽……結果……”玉貴公公頓了頓,沒有往下說。

皇上有些急了,凝眉問:“到底怎麽了?”

玉貴公公跪了地,道:“回禀皇上,珍貴人斷斷不肯離開宮廷,還說洋人打入宮廷,她誓死也不能受辱,便跳入了井中。”

皇上怔然,玉貴公公叩首,道:“奴才該死,奴才實在該死,沒有攔住珍貴人。”

絹姑姑進入了殿中,道:“回禀太後,一切事宜都已經準備齊全了,可以離開宮了。”

慈禧太後揮了揮手,道:“好,出發吧!”

七月二十三日

月殘缺,不知被咬了多少口,只剩下了餅子邊皮,玉錄玳站在樂壽堂前。

Advertisement

南寺走到了玉錄玳的身邊,将披肩披在了她的肩頭,道:“姐姐,天已經晚了,姐姐怎麽還不休息。”

玉錄玳淺淺一笑,道:“已經三日了,宮內走了不少人,這淨軍也學會偷懶了。”

“淨軍?”南寺不曉得姐姐為何會突然說了這話,南寺道:“太後不在,打緊的娘娘也是跟着逃出宮廷避難了,淨軍自然能夠偷懶便是能偷懶些了。”

玉錄玳只是一笑,她偏過了頭,對南寺道:“南寺,你何苦跟我留下來。”

南寺抿唇,道:“煙雨出了宮,讓我好好照顧姐姐,煙雨若是在,肯定也不會留着姐姐,跟着太後出宮逃難的,南寺也不會将姐姐抛下的。”

玉錄玳伸手握住了南寺的手,道:“南寺,這些年,苦了你了,你也是能夠出宮的。”

南寺搖了搖頭,道:“姐姐,南寺不像煙雨,宮外還是有親人的,南寺無父無母,入了宮,沒有幾人給過南寺雪中送碳,姐姐是南寺在宮中唯一緊要的人,姐姐喝了涼茶,鬧了肚子,姐姐不想也不願逃難,南寺怎麽能夠不懂姐姐的心呢!”

玉錄玳瞧着她,言道:“南寺,你不怕嗎?”

南寺看着玉錄玳,定定的說道:“姐姐,我信佛,希望能夠去災免難,但是,姐姐的命是比南寺更重要的,即便洋人來了,南寺會擋在姐姐的面前,要糟蹋,要殺……。”

玉錄玳擡了手,搖了搖頭,道:“南寺,別說了。”

“姐姐,已經很晚了,姐姐身子不好,別凍壞了。”

玉錄玳微微搖了下頭,道:“南寺,你曉得姐姐為何要入宮嗎?”

“姐姐從未說過。”南寺并不曉得。

玉錄玳輕笑,道了聲:“姐姐是要一個人的命。”

“一個人的命?”南寺微怔。

“每月逢上四,他都會清理宮廷之內的穢物,姐姐等的便是他,等着尋了一個合适的時機,要了他的命。”

“淨軍?!”南寺有些莫名,瞧着姐姐臉上淺淺的笑意,疑惑:“姐姐是認真的嗎?”南寺歪了歪頭,清理樂壽堂,給慈禧太後清理官房的淨軍,她也是遠遠的瞧見了一次,是個瘸子,宮內腿有毛病的淨軍也是就他一個,她記得這個淨軍是喚作多哈的。

多哈,是滿文,在漢人的譯言裏,多哈,便是瘸子的意思。

記得,她也是當笑話給姐姐提了幾句,當時,當時姐姐應該還是這般淺淺笑着的。

“南寺,姐姐何時不認真過?”

“姐姐。”南寺輕聲喚了聲姐姐,姐姐确實從未有過不認真,但是,姐姐這般如往常般淺淺的笑着,說要一個人的命,她有些……有些手足無措。

那個腿腳有毛病的淨軍,是怎麽惹到姐姐了,平日裏談笑風生,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姐姐,會說要他的命。

南寺瞧着姐姐,道:“姐姐,淨軍每月逢四才會過來,姐姐別等了?露水重,姐姐早些休息吧!”

玉錄玳取下了身上的披肩,将披肩披在了南寺的肩頭,淺笑着說道:“你先進去睡吧!姐姐在這裏看會兒月亮。”

“是。”南寺拉着披肩,稱了一聲,便進入了房間之中。

玉錄玳擡頭,看着遠方的樹影,樹影斑駁,黑沉沉的,也不知樹是什麽品種,誰過來看,都覺得,倒是真真的黑瞎子。

七月二十四日

樂壽堂

南寺端着盤子,進入了殿中。

南寺走到了桌子邊,将盤子放到了桌上,道:“不到半月便就過中秋了,這是我親手去廚房給姐姐特意做的豆沙月餅,姐姐嘗嘗,姐姐如果覺得好吃,那中秋,便吃這個餡的月餅了。”

玉錄玳端起了酒壺,倒了一盞酒,放在了南寺的手邊,道:“南寺,這是我在梅花樹下埋了十幾年的酒,你也嘗嘗看。”

南寺瞧着姐姐一口喝下一杯酒,從盤中拿出了一塊月餅,道:“姐姐,你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這酒我光聞着,就曉得是很烈的,姐姐,你先吃一塊月餅墊墊肚子。”

玉錄玳端起了酒壺,又倒滿了一盞。

南寺無奈,将豆沙月餅放在了盤中。

南寺端起了桌上的酒盞,只是道:“南寺陪姐姐喝。”

玉錄玳晃着酒盞,淺淺一笑,道了句:“好。”

不知過了多時,玉錄玳提着酒壺晃了幾晃,烈酒已經喝到了底,她舉起了酒盞,歪了歪酒壺,只倒出了半盞酒。

玉錄玳瞧了一眼側着臉,趴在桌上的南寺,笑了笑。

南寺的酒量還算好,只是這酒卻是太烈了。

烈的叫人,燒心,又撓肺。

玉錄玳将酒盞靠到了嘴邊,她仰了頭,将半盞酒喝盡。

她站了起來,伸手将酒盞一放,酒盞側着放着,滾了滾,滾落。

碎了一地……

玉錄玳從酒盞的碎片上踩了過去,緩緩走出了屋室。

她走到了屋子前,走了一段,看着遠處如栽了的歪脖子黑瞎子樹的人影,笑了笑。

過了好一會兒

他走到了殿前,将糞車停放了在一旁,跪地,行禮:“拜見姑姑,奴才過來清理淨房的穢物。”

玉錄玳撫了撫發鬓,瞧着跪着的他,道了句:“你的糞車裝滿了穢物吧!你幹了多少年的淨軍,都不知道将穢物全部到了,再過來。”

多哈沒有言語,玉錄玳哼了一聲:“太後不在,你也不能這般偷懶啊!難道不知這穢物有多臭嗎?若是熏了樂壽堂,你可知道罪過!”

多哈叩首,道:“姑姑,這糞車裏面沒有穢物的,這糞車也是洗了好幾次,奴才才推過來的。”

玉錄玳笑了笑,道:“洗了也是裝過糞的,怎麽能夠幹淨的了。”

多哈叩首。

她走了兩步,走到了多哈的跟前,她緩緩彎下了腰,瞧着他的頭頂,道了句:“多哈,你因為那件事情,應了你的這個名字,成了個瘸子,但是,這麽多年了,你睡過好覺嗎?”

多哈擡起了頭,道:“奴才不曉得……不曉得姑姑說……”

“你不曉得嗎?這麽多年了,你怎麽斷了這條腿,都忘記了!”

“奴才……”

玉錄玳擡起了手,抽下了常年頭戴着着的海棠花簪八寶钿,柔滑的頭發如水一般一流而下,玉錄玳揉了揉頭發,伸出手拉住了太監的衣襟,道:“多哈,你瞧瞧,你仔細瞧瞧我。”

多哈對上了她的眼眸,她含笑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讓他很是不舒服。

他凝着眉,瞧着她的面容。

她淺淺笑着的樣子很美,這樣美的面容,他這麽多年,他離這麽近,看過的,也沒有幾個。

多年之前,他離着那麽近,看過一個美人,攬着那美人,做了一場會笑醒的夢。

他看着她的眉目,眼前的姑姑,很像當年他懷中攬着的美人。

他怔然。

玉錄玳瞧着他的表情,卷舌舔了一下唇,他的身子緊緊的繃住,美人蛇吐了信子,他眼前的這個女子,有毒。

“怎麽?怕了?”

多哈咬着唇,緊緊的閉着唇,不言語。

“你在怕什麽呢?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她已經變成了厲鬼,每日都躺在你的床上,像我這般,這樣瞧着你看着你……”

多哈渾身發抖。

“當年,你躺在她的床上,怎麽沒有怕呢?”

多哈看着她,她蹙起了眉,多哈掙脫了下,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玉錄玳拉扯着他的衣襟,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玉錄玳一笑,她蹙眉的樣子,像極了姐姐吧!姐姐當年在床上,蹙着眉,有多麽道:“現在,她就這麽抓着你!多哈,你怎麽不去死呢!她可瞧着你呢!”

多哈顫着身子,他擡起了手,向前抓着,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玉錄玳甩開了手,放開了他的衣襟。

她從衣服中取出了手絹,仔仔細細擦了擦手指。

她攥着手絹,擡起了頭,瞧了一眼,那個太監已經一瘸一拐的跑了。

玉錄玳緩步進入了房間中,走到了桌邊,她瞧着臉紅紅的南寺笑了笑,南寺不會喝酒,還陪着她喝了這麽多酒。

玉錄玳彎下了身,拉了南寺的手,讓南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扶着南寺,緩緩走到了床邊。

她扶着南寺躺好,給她蓋上了薄被。

玉錄玳撫了下有些淩亂的頭發,又走回了桌邊,吹了口氣,屋內的燭光熄滅了。

多哈站在了化糞井前,他跪在了井邊,抓着井臺子的邊,喘着粗氣,顫着肩膀。

平複了好一會兒,他擡頭望了一眼天邊的朝東的半月。

天上的月殘缺,底下的化糞井還是黑沉的一片,看不到裏面。

多哈嘆了一聲,月亮再也原不了了。

看不到深淵,但是,他早已明白,深淵就在他的腳下。

多少年前,已經很遙遠了,那是正月初六。

毓慶宮

“多哈,今日奴才飯房中吃了什麽?”

多哈不明白皇上怎麽今日這般關心奴才的吃食,但還是緩緩回道:“回禀皇上,昨日包羊肉餡的煮馍馍,膳房中的全羊剩下了一些羊肉還有羊雜,今日晚膳,奴才的飯房中做的便是涮羊肉和羊雜碎。”

皇上想了想,道了句:“多哈,去膳房端一碗煮饽饽,送到侍女房中去。”

多哈有些疑惑:“侍女房中?”

一旁的東阿提醒了句:“毓慶宮侍女的耳房。”

“皇上,那奴才去了膳房,該如何說?”

皇上蹙了眉。

東阿拉了拉多哈。

溥侗公子開了口,笑着說道:“你就說,皇上在我們這裏搶了煮饽饽吃,再端來一碗。”

東阿又推了一下愣着的多哈。

多哈這才點了點頭,稱了一聲是。

多哈公公去膳房端了一碗煮饽饽,便直接去了在毓慶宮侍候的宮女所在的耳房。

他走到了門前,還未進去,便聽見了兩人的說話聲。

在毓慶宮侍候的宮女也就是玉泠,雲清兩人。

“看來你不需要吃煮饽饽了。”

煮饽饽?

多哈公公有些疑惑,看着手中的碗,是誰送來了煮饽饽嗎?

裏面良久都沒有聲音。

“青鳥感到……食了它的肉……妒忌。”

氣若游絲,多哈公公聽的不是很真切。

多哈公公聽到了腳步聲。

那裏面的人是要出來。

他四周望了望,該躲在哪裏,他看了身後的黑瞎子果樹,好在從小便是爬樹長大的,他一手托着碗,兩下便爬到了樹上。

爬到了樹上,過了一小會兒。

屋子的門打開。

多哈公公看着門前站着的宮女。

她也是個宮女的。

那宮女笑了笑,冷冷的說了一聲:“妒忌嗎?”

一聲妒忌,他聽的很是真切。

那個宮女,他看得卻不是真切。

屋內傳來了一聲悲切的慘叫。

多哈公公驚到了,這是怎麽了?兩個宮女吵架,鬥嘴,也不至于這般吧!

站在門前的宮女冷笑。

仰頭望天,望月,大聲的冷笑。

他聽的顫了顫,樹上停着的莺燕,都飛去了。

他看着離去的莺燕,這一聲冷笑,很是吓人。

他吓得緊緊的握着樹枝,手中的樹枝折了折,他腳下一滑,又握住了一根樹枝,手中的碗卻是不保,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

清脆的聲響,碗片碎了一地。

他的心也揪住了。

這下……如何是好。

那宮女緩緩走過來。

她提着燈來到了樹下,擡起了燈,照了照,燈籠晃着,她望着樹梢,冷冷的說道:“樹上的奴才給我下來。”

多哈公公緊握着樹枝,不知如何是好。

這下來,在上面……。

玲珑橫着臉,帶了怒意:“我再說一遍,你這個狗奴才給我下來。”

多哈公公扶着樹幹,下了地。

他站在玲珑的面前,弓着腰,玲珑看着他,打量了他一番,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問了句:“你可都聽見什麽了?”

他顫顫的說道:“奴才什麽都未聽見。”

玲珑又靠近了他一步,看着他抖着的肩頭,他弓着身子,身子弓的很低,玲珑笑着:“既然你什麽都沒有聽見,肩膀怎麽會抖呢?你在怕什麽呢?”

多哈公公雙手攥着,繃緊了身體,肩膀不再抖,他緩緩說道:“是天太冷了,凍得有些打哆嗦。”

她冷笑:“凍得打哆嗦嗎?那碗中的煮饽饽也是因為凍得摔了下來?”

多哈公公低着頭,不言。

“這麽冷的天,你怎麽會端着一碗煮饽饽,卻爬到了樹上去了呢?”

多哈公公還是無言。

“皇上讓你送來煮饽饽,你該不會是賞風景,爬到了樹上,去偷吃吧!”

她笑着打趣。

多哈公公卻聽得心一顫一顫的。

……

多哈公公擡頭望着天邊的月,月彎彎,像極了多年前的月。

可是,月還是當時的月,當時與這時,早已經過了多少天。

月兒圓,月兒彎,月兒又圓,月兒又彎。

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多哈公公閉上了眼眸。

是對還是錯,無數個日夜,他一直在審問自己。

無數次,他都給自己判了罪。

那一次的選擇,是他的劣根性在作怪。

玲珑笑着看着他,問了句:“狗奴才,你是想要死?還是想要活呢?”

多哈公公聽了這話,擡起了頭,看着眼前的宮女,她不過是一個宮女,怎麽會?

他鼓起了勇氣,說道:“你不過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而已,如何決定我的生死,我可是皇上派來給玉泠侍女送煮饽饽的。”

玲珑淡淡的笑着,她緩緩從腰間拿下了香袋,她打開了香袋,取出了裏面的紅繩子。

多哈公公看着她手中的香袋,那條紅繩子緩緩被拽了出來。

紅繩子上系着一顆雪白的珠子。

東哈公公盯着眼前的珠子看着。

他愣了,這是東珠朝珠?

“這?你?”

東哈公公張着嘴,卻已經被驚的說不出了話。

“你現在覺得我有沒有這個本事,要了你的小命呢?”

多哈公公跪了下來,求道:“請姑姑饒命。”

玲珑一笑,看着他:“很好。”

“你在外邊等着,若是你敢跑了……”

“奴才不敢。”

多哈公公站在牆根底下等着,他看着黑瞎子樹下的煮饽饽,煮饽饽落了地,很是可惜。

他等了許久,玲珑抱了被褥還有衣服便回來了。

他走到了玲珑前,看着玲珑抱着的衣服被褥,疑惑道:“姑姑,這是?”

“姑姑,需要奴才做什麽?”

玲珑一笑:“屋內有一個美人,你只需跟她過上一夜,便能夠保住小命。”

“啊?”

多哈公公愣了,屋內的美人?

“她很美的,你不吃虧的,跟我進來吧!”

他跟她進入了屋子,緩緩走近床前,他望着床上躺着的美人,那個美人閉着眼眸,被子上還沾有血跡。

他吓到了。

“她是……?”他腿打着哆嗦,不敢再往前走。

“放心,她的身體還是暖的。”

玲珑拉下了她蓋着的被子,那個美人的衣裙上也是沾了一絲血跡。

多哈公公怔然。

“她真的還是活人嗎?”

玲珑轉過了頭,看了一眼吓得呆住的多哈公公,笑了笑,道:“自然是活的,我怎麽會讓你跟一個死人躺在一起呢?”

“又不是什麽亂葬場。”

一聲亂葬場,這多哈公公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玲珑拉開了玉泠身上的衣服。

多哈公公閉上了眼眸。

“左右你與她都是要躺一個晚上的,你還害羞嗎?”

多哈公公聽着她的笑聲,後背都是發涼的。

他這是要做什麽?

“你是什麽時候入的宮的?你如今也不過十五六吧!”

“奴才是十三歲入的宮。”

玲珑哦了一聲:“你已經入宮兩年了,不錯,不錯。”

他不曉得這位姑姑為何說不錯。

“你入宮前,應該還未娶親吧!入宮做了太監,能夠跟宮女做對食也是好的,總算是,這一生也沒有白活了。”

多哈公公凝了眉。

不少和他年紀這般大的,入宮淨身的公公都有不得以的苦衷。

而他,卻是有恨的。

他是家中最小的一個。

長兄要娶媳婦,家中再也養不起他這一個,便将他送進了宮中。

他恨,他恨,将他送入宮中的父母,他的父母好狠的心啊!

為了能夠讓長兄娶媳婦,便不顧他這個最小的兒子。

他成為了一個犧牲品。

為何長兄是家中的寶貝,他卻要做皇宮中的奴才?!

為何!

“我說起了你的傷心事?”

玲珑已經走到了多哈公公的面前,她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帶着笑意。

多哈公公的臉猙獰了些。

“她身上的髒衣服已經換下來了,床也被她暖好了,你可以摟着美人去睡一個好覺了。”

多哈公公睜開了眼眸。

玲珑笑着,看着他,緩緩說道:“床上躺着的,是皇上心愛的女人,你摟着她,睡到天亮便好。”

他看了床上的美人:“皇上的女人?”

“你難道不恨皇家嗎?若是沒有交易,你會被送入宮裏來嗎?”

“你入了宮,為了什麽呢?”

入了宮,為了什麽呢?

多哈公公看着她。

他……什麽都沒有。

“那我這麽做,會怎麽樣?”

玲珑笑了笑:“你沒有別的選擇,想想看,你若是不這樣做,便會死,這樣做,我可以保你一條命,你可以摟着皇上的女人,做一場美夢,這難道不劃算嗎?”

他看了床上的美人。

他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确實很劃算。

寂靜的夜,多哈公公笑了笑。

當時的一時頭熱,他的劣根性做了主,讓那個美人……。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每次夢魇都會夢見,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他的身上滿是糞土,再也無法幹淨。

這一生,自從被賣入宮廷,他便不是家中的頑童。

一點點學着規矩,守着規矩。

挨罵,挨打,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這一生,走到這裏,已經足夠了。

深淵,他該下的。

多哈公公往前走了一步,腳踏了虛空。

墜入,無了蹤影。

風沙沙吹着落葉,一片一片落葉被吹入了糞井之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