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39
chapter39
“郁子是開玩笑的嗎?”
盡管這句話是疑問句,但偏偏青年的語調将它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個陳述句,他垂下眼,鳶色的眸色由于光線的角度而呈現出一種凝滞的水潭般的綢黑色。郁子在他的懷裏很自然地擡起頭來,兩個極其相似的面容互相對照着,恍惚間呈現出一種昳麗的美感。
“你覺得呢?既然你如此地了解我。”
郁子把問題抛了回去,幽郁的眸子後,可見的愉悅感微微地透出一點清淺的光。
“我可舍不得讓郁子動手。”
如此自然的話語從青年的口中說出,仿佛排演了成千上百次,郁子在對方的注視下輕柔地笑起來,似是從高空跌落一顆石子,輕敲擊着薄如紙娟的冰面,發出細微的裂紋聲。
“因為這裏是夢境。所以即使我想殺死森先生,也是做不到的。”
她的尾音猶帶笑意,面色卻平靜無比。
即使是在夢境中,她也依舊在進行本能般的試探,即使對面坐着的是她最為依賴之人。
“果然,郁子會将話題引入正題呢。”青年微垂下頭,親昵地用下颔蹭着少女的發旋,“不過,我還以為郁子會問我為什麽要當首領呢。”
那個問題,也是他在試探吧。郁子在心裏想,自己這種拙劣的試探在名為太宰治的眼裏根本就是毫無僞裝的小伎倆。
片刻的沉默後,少女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沉悶:“問出這樣的話,看來你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了解我。”
“我現在真的有點分不清你究竟是在說真話還是在故意說假話了。”她垂下眼,語調帶着一點微妙的自暴自棄。
無論是那個世界的太宰治,他們的本質都必然有一部分的相同,郁子并不能确定這個世界的太宰治究竟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是因為世界的差異性。
“……其實我真的有點厭倦了,首領的工作對我而言根本沒有意義,苦悶得讓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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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說出這句話時,他的表情乏味地像一張什麽都無法染上的白紙,一片空茫。
郁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擡起眼,對上那只一錯不錯地注視着她的眼瞳。
這個世界的太宰治當上了首領,也就意味着他并沒有遇見織田作他們,也就一直在這乏味而無聊的生活中掙紮。她的喉嚨動了動,嗓子像是被苦桃塞住了,一種恐懼感緩慢地爬上了她的大腦。
“……那就逃走吧。”
少女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溫和起來,她的嗓音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顫動,卻毫不躲避地直視對方的眼:“既然在這裏苦悶得讓你連死亡都無所謂的話,就逃走吧。”
青年再度笑起來:“要是能像郁子說的這麽容易就好了。”
“我的确不知道你選擇成為首領的原因。”
再一次感受到那透徹的哀傷的郁子眼眸微微一動,她敏銳地從這個太宰的語調中察覺到了某種未說出口的意蘊。依據她所認知的太宰治,的确不是會主動成為首領的人,對權力渴求的野心,這類事物在郁子看來,恰好是太宰治和森鷗外最不相同之處,是他所缺失之物。
“然而,我所認知中的太宰治,并不是一個會被所謂的首領的責任和權力束縛的人。”
這便是她感到驚異的原因,她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太宰治選擇成為首領的原因,也想不到任何理由。
“我不相信你在選擇這條路之前不知曉成為首領後所感受到的空虛和痛苦。”
青年專注地望着她,唇角的笑容像是煙霧般缥缈。
“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也就意味着有某件對你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事,它需要你成為首領才能做到。并且,你願意為此忍受空虛。”
郁子的眼神逐漸趨于平靜,她非常清楚太宰治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個有着極度執着的人。
“我說的對嗎?”
青年只是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少女的長發,執起一縷長發放在唇邊落下一個輕吻。
“我也不能打擾你太久了呢,郁子,到回去的時間了。”
他并未回答剛剛的問題。
視野之中,青年的面容逐漸趨于雲霧般的朦胧,郁子再度感受到了那從指尖傳遞而來的失重感,靈魂重新飄起,搖搖晃晃地給人一種莫名的眩暈感。
“我們還會再見的。”視野沉入水中的最後一秒,郁子瞧見青年一張一合的嘴,會讀唇語的她在看懂對方的最後一句話時,驚愕感瞬間襲上心頭,她還未來得及發出一個氣音,整個人就徹底地從空中落下,墜入無盡的深海之中。
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一縷燦金色的陽光穿過窗簾,落在她的半邊臉上,染上了一點輕微的暖意。她捂着自己的頭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大腦還殘留一點昨晚醉酒後的輕微痛意。
究竟是她真的在夢中和來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見了一面,還是那不過是一個過于真實的虛假的夢境。
'郁子是獨一無二的,并不存在于我的世界哦。’
這是平行世界的太宰治最後給她留下的話。
如果平行世界的太宰治的世界裏根本不存在她的同位體,那麽也就意味着她之前所得到的結論都要被推翻。既然如此,名為津島郁子的人并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那個太宰治究竟為何會對一個不存在于他的世界的人有着如此強烈的思念與渴求的情感。
郁子确信自己絕沒有感覺出錯,她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了解太宰治的本質的人了。如果那個世界的太宰治從頭到尾都只是針對她一個人,可她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任何與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交流的記憶。
越來越多繁複的思緒攪動得她的腦袋像一鍋混亂的粥,她按着自己的太陽穴稍微地揉了揉,心中的疑問并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
系統也如同死掉一般,根本不回應她的呼喚。
暫時把這些疑問全部壓在心底,郁子知道一切和太宰治有關的都不是可以輕易地推斷出結論的事,她踩着拖鞋走出房門,準備先解決早餐。
亂藤四郎已經坐在餐桌邊等着她了,見到她的第一面,橘發付喪神歡快地向她打了一聲招呼。
“早上好,郁子。”
“早上好,亂醬。”
半靠在首領專屬的高腳椅上的太宰治緩慢地睜開雙眼,鳶色的眼底充斥着令人膽戰心驚的無邊深淵。他并沒有理會桌子上高高疊着的一堆文件,而是拉開了抽屜,拿出一本披着完全自殺手冊的書殼實則內頁全是空白的書。
“現在暫且放你回去。”太宰治對着手中一動不動的書本說,語調帶着點微妙的意味深長,“及時地回報她那邊的情況,要是讓我知道你再以任務為要挾……”
他并沒有把話說完,而是留下了足以令人深思的尾調。手中原本一動不動的書本驚恐般地猛烈抖動了一下,書頁嘩啦啦地翻開,有一抹亮白色的光點顫巍巍地漂浮起來,上下搖晃了一下,嗖地鑽入書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