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

chapter35

文箬沉默一會兒,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覺是不是正确的,但我好幾次在初中部給陳染他們班上課的時候都覺得陳染不在狀态,但我只是個任課老師,了解不多。後來她直升高中部,我正好被分到他們班當班主任,跟她的接觸也慢慢多了起來。她幾乎一年四季都穿着長袖校服,款式也是很多年前的老款式,只有畢了業的學生才穿過那個款式的,後來我找她談過心,問她一直這麽穿熱不熱,我看她滿頭大汗就讓她脫了衣服在辦公室涼快涼快,誰知道——”

當年的陳染穿着的校服是楚遙穿過的那一件,文箬看得出來,當年楚遙出事後家屬來學校鬧過事,作為楚遙的班主任,文箬跟家屬接觸過一段時間,早就得知家屬本來是要把那件陳染穿着跳過樓的校服當作遺物燒掉的。

文箬因為要給學生們上課而沒有去參加楚遙的葬禮,只知道那衣服被家屬收着了,她一直以為早就燒掉了。

而那件曾經沾上過楚遙的血的藍白色長袖校服卻穿在了陳染身上,校服上的血跡還沒有完全清洗幹淨,大概是一直洗不掉了。

文箬曾問過陳染為什麽。

“我當時問她怎麽穿着姐姐的衣服,讓她先脫下來,畢竟大夏天的太熱了,”即便是現在,文箬還是有些後怕,“你們知道嗎,她一邊脫校服的袖子一邊低着頭,眼珠子直接翻上來,直勾勾盯着我,她本來就瘦瘦小小的,人也不高,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臉上沒什麽肉,皮膚又黃又幹,那個姿勢盯着人看真的很恐怖。”

秦晏和顧城對視一眼。

文箬擰開一旁的保溫杯蓋子喝了口水,接着道:“她跟我很小聲地說,姐姐為什麽會死。然後我看見她脫下校服之後的兩條胳膊上全是動物的抓傷,還有皮疹,我覺得她語氣太輕了,狀态也不對,就伸手去碰她額頭,結果發現她的額頭溫度不對,再一量一問,是低燒,我問她持續多久了,她說好幾天。”

秦晏:“後來呢。”

文箬說:“那天我正好沒課,就帶陳染去了醫院,醫生說是貓抓病,不嚴重,開了點口服藥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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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的空氣凝固一瞬。

顧城冷靜下來,組織一會兒語言:“......貓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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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醫生讓她去拿藥的時候,我私下找醫生問過,”文箬說,“醫生告訴我,她很有可能虐待過小動物,回去之後我作為班主任肯定會多上心,就暗中觀察過她,她放學的時候确實有逗貓的習慣,但我看她逗貓的時候都是抱着學校外面的野貓玩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虐貓,也有可能是因為放學人多,所以她不敢,平時的表現......除了性格孤僻古怪,一年四季都穿她姐姐的長袖校服,好像就沒什麽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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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箬就是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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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想起什麽,道:“您最近還跟陳染有過聯系嗎。”

“沒有,她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沒來看過我們這些老師,但也挺正常的,其他同學也不是一直都來,再者同學聚會什麽的,老師在場他們也放不開。”文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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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之後,秦晏在顧城的摩托車邊休息了一會兒,大概是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氣溫降了,秦晏穿着一身風衣還是覺得有點涼。

也不管顧城在幹什麽,秦晏沒有坐在摩托車上,而是靠在車的旁邊,雙手朝後撐着坐墊,想着案子。

陳染的精神心理狀态或許很早就開始崩盤了。

在別人所不知道的角落,陳染正在對其他生命進行一場酷刑。

是什麽驅使她去虐貓,又或者說,她虐貓的起點,是不是楚遙的死亡。

這一趟收獲不大,但至少證明陳染跟這個案子有脫不開的關系,她的虐貓行為和楚遙死後的種種異常表現都在暗示着她未來會做出什麽事——為姐姐報仇。

那麽一直隐藏在背後的神秘人,不知道是付均還是別的誰,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讓陳染主動站出來成為自己手裏的那把刀的呢。

楚遙的人際關系那麽簡單,身邊最親近的除了陳染和父母有為她報仇的動機之外便再無其他,而楚遙的父母根本就沒有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陳染都無法制服王亞婷,更別說兩個年邁的老人聯手。

那調查的重心只能放在網絡上。

就像之前秦晏說的那句——追星的人會很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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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出現之後,還有什麽事是不瘋狂的?別說追星,就單論公衆平臺上稍微有點意見不合的兩個人都能吵出好幾百層樓來,還能有什麽東西是不瘋狂的。

讀者和作者,說白了就是粉絲和明星的關系。

再者,作者的圈子,水深。王亞婷有能力煽動別人去網暴楚遙,那麽就必然有楚遙的讀者或者愛到狂熱的粉絲謀劃着反擊王亞婷。

“像螞蟻。”秦晏不自覺把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風一吹,揚起的塵土飛進嗓子眼裏,他彎下腰開始咳嗽。

顧城盯着秦晏看好久了,秦晏一直跟看不見顧城似的。

于是顧城伸手扶他一把:“什麽螞蟻不螞蟻的,都查到這兒了,還怕抓不到兇手嗎。”

秦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笑笑:“不小心說出來的,被你聽見了。”

“為什麽說像螞蟻?”顧城看着秦晏。

秦晏閉上眼睛,又睜開,眉心還是能看出疲憊,但他聲音低低的,溫和道:“王亞婷掀起的針對楚遙的網絡暴力換來了什麽?”

“楚遙的死。”

“不對,”秦晏搖搖頭,“案子查到現在,咱們心裏該有個數了,殺死王亞婷的人是誰?陳染之所以變得瘋狂是因為懷念姐姐,而姐姐與她的關系好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她有沒有可能知道姐姐出事之前發生的事情和姐姐的想法?姐姐在遭遇網絡暴力的時候,絕望的時候,會不會選擇跟自己關系最親近的人傾訴?”

楚遙沒有把事情告訴父母,大半是因為不敢說,或是與父母有代溝。

但她會把這些或傷心或難過的事情告訴自己的最挂心的表妹。

試問陳染那樣沒有家人的孩子,在經歷過原生家庭的變故之後,遇上了楚遙那樣的姐姐,而有一天這個帶給她溫暖的人死了,她會不會變得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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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想了想:“可能會。”

“所以說陳染和那個真正殺害王亞婷的人,都只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理想報仇,陳染的理想是楚遙,那個人的理想或許是‘念青’這個筆名,楚遙對于陳染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而‘念青’對于那個人來說也是一種代表着希望的救贖。王亞婷用網絡暴力和忠實粉絲來壓制一切有可能威脅自己地位的螞蟻,因為王亞婷知道‘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秦晏說,“王亞婷成功了,但她最後死在誰的手上?這就是螞蟻的掙紮,他們時刻想推翻王亞婷,即使犯法。”

顧城道:“你也覺得是念青的粉絲殺害了王亞婷。”

“結合之前的調查來看,”秦晏說,“付均的嫌疑是最大的。”

“對啊,他在寵物醫院工作過,他學過醫,他知道怎樣使力控制別人最方便,知道怎樣能弄到麻醉藥物,比起一般人,他精通醫學,他明白怎樣可以折磨一個人還不讓她死掉,也可以在折磨完之後用一擊斃命的方式了結一個人的生命。”顧城終于明白過來。

秦晏道:“所以現在我們的目标是找到能夠讓付均不再逍遙法外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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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的光在城市的天空籠罩着,夕陽的外圍是一圈陰沉沉的烏雲。

光能不能沖破陰暗的雲層,找到直擊靈魂的真相。

沒有人是無辜的,無論是楚遙的死還是王亞婷的死,都沒有人是無辜的,王亞婷掀起網暴的因種下了楚遙死亡的果,楚遙死亡的因又埋下了王亞婷被害的種子,陳染和藏在背後的那個人則是種子的見證人。

警察查案,告慰亡靈,告慰王亞婷的家人,也給當年被網暴致死的楚遙證明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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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和顧城靠在摩托車旁邊看了一會兒夕陽。

然後這樣的安靜在秦晏的咳嗽聲中結束,顧城下意識攙住他,拍幾下他的背:“沒事吧?”

“舊傷,”秦晏緩了一會兒,淡然說,“那時候傷到了肺。”

“你到底有多少舊毛病?腰不好腿不好肺不好,暈車,夠矯情的啊,看來十年前那事兒挺大,”顧城瞥他一眼,借他一半肩膀,幫他坐上摩托車的後座,“休息一下,等你覺得可以我再開車。”

秦晏牽嘴角笑了笑。

他道:“我知道我毛病多。”

顧城站在他旁邊扶着摩托車:“知道毛病多,以後有什麽難受的就要跟同事說,總是藏着掖着,以後真出個什麽大事,沒人給你叫醫生怎麽辦,回頭讓大家都注意點。”

“不用這樣的。”秦晏喘了口氣。

“還不用,你聽聽你喘氣聲音多大,”顧城擡起一只手去捂秦晏放在身側的那只手,兩只手疊在一起,“領導,我今晚留下來。”

秦晏一愣,片刻後說:“真的不用,我一個人都習慣了。”

顧城道:“你這個狀态,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要不我拿件衣服去你家住一晚,等情況好了再說。”

“你這人——”秦晏看着他,微微嘆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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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騎摩托車的時候,秦晏兩手揪着他腰側的衣服。

他先是把摩托車開回自己家,讓秦晏等着,自己上樓拿了換洗衣服之後就下來,繼續載着秦晏。

過路口的時候秦晏給顧城指路,顧城便照着秦晏指出的路線将車停在老公安局附近的居民樓旁邊。

秦晏家離單位确實有點遠,摩托車都快沒電了,秦晏有點抱歉,彎下腰去扯了樓道裏的線接過來,給顧城的摩托車充電。

“別折騰,你現在走路都沒勁兒,車子沒電就算了,大不了明天開你的車,你先告訴我住幾樓,實在不能走,我背你上去也行。”顧城問。

秦晏用衣袖擦一把額角因勞累和疼痛冒出來的汗:“二樓。”

顧城眉梢一挑:“住這麽低啊。”

秦晏笑了笑,眼角的紋路若隐若現:“我一個人住,早就想過了,要是這輩子就這麽一直一個人,住二樓也方便點。”

“怕到時候你沒力氣上樓梯?”顧城與秦晏一前一後走進漆黑潮濕的樓道裏。

聲控燈随着兩人說話的聲音自然亮起,而後又熄滅。

秦晏開門進屋的時候用手緊緊抓着門框,不動聲色地給顧城指一下出租屋唯一的卧室,平靜得很,聲音低低的:“你睡我床,我睡眠淺,躺沙發不會太勉強。”

顧城看一眼秦晏,知道拗不過領導。

大概是兩個人在誰睡床的這件事情上并不拘小節。

于是顧城點點頭:“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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