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柳春生走後,應雪枝無事時,依舊每天寫寫話本,去逛逛書鋪,看看時下賣的最好的話本有哪些。

偶爾歇下來,應雪枝會擡眸望望對面,房門緊閉,躲雨的檐廊下空空蕩蕩,而自己門前擺滿長出茉莉幼芽的陶盆,門框上還插着一株她剛摘的臘梅。

沒有柳春生的日子,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可令她感到驚訝的是,後面的日子,幾乎每隔一日她都會收到一封信箋。

信箋上只有“見字如晤”寥寥四字,留白部分畫着一副小畫,每日各不相同。

有山川河流、似錦繁花、靈動小寵。

應雪枝攏眉,不知他什麽意思,随手把這些信箋摞起來一折,墊在窗前的瘸腿木桌下。

這日天剛蒙蒙亮,一輛不起眼、通體漆黑的馬車緩緩駛入盛京皇城。

城闕上,面悲目慈的司氏在見到那輛馬車後,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身旁兩名貼身婢女緊緊攙扶着她,另有一名黑衣男子護在她身側。

她眼中隐有淚光閃爍,聲音哽咽。

“我兒就在那馬車裏對不對?”

黑衣男子不确定道,“大公子,或許在的吧?”

司氏眼神挑剔又不乏心疼,“那馬車破破爛爛,怎配的上我兒,我兒在外這麽多年,定吃了不少苦頭。”

“我可憐的兒。”司氏聲淚俱下。

黑衣男子臉上神情一言難盡,若大公子那樣是在吃苦,他願意一天吃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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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車即将駛出幾人視野時,馬車車簾被裏面的人挑起一角,車內的夏慕風探出頭往司氏所在的位置看過一眼,司氏緩緩朝他點點頭。

“我兒就在那馬車中。”

她輕嘆一口氣,“多虧了這段時日夏慕風常與夫君通信,信中常提及我兒,我才能借此一解思念之苦。”

“夏慕風,他有心了……”司氏眼中淚光明明滅滅。

盛京很大,馬車載着兩人将近跑了半個時辰,才來到城內的一家風客來客棧。

兩人一下馬車,候在門外的兩名小厮便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

這時,客棧牆角處響起一道極輕的腳步聲,柳春生耳尖微動,并未去看,不動聲色斂去眸中冷意,進了客棧。

盯着他的牛鬼蛇神還真是不少……

與此同時,張家主院正廳,張尚書抱病在家,一家人正用着早膳。

張尚書張明焱壓着眼皮看了一眼屋外檐柱下的小厮,拉長聲音,“進來。”

小厮躬腰從側門來到他身邊,低聲恭敬道,“老爺。”

“見着那柳大公子的面了?”

“回老爺的話,小的見着了。”

“如何?”張尚書眼裏閃過一抹精光。

“小的觀他樣貌氣勢不俗,內裏如何,小的便不得而知了。”

張尚書對這回答顯然不滿意,他眼皮一耷,“他有沒有發現你的行蹤?”

小厮忙道,“這沒有,他與那夏慕風腳步不停地進了客棧。”

張尚書雙眼一眯,喃喃自語,“那夏慕風何時與柳家攪和到一起了?”

“老爺,聽說當年是司夫人親手将柳大公子丢棄的,這柳大公子與柳家人多年未見面,怕是根本沒有什麽情意,否則一回盛京怎麽不回柳家,而選擇住客棧呢?”

張尚書點點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行了,先下去吧,繼續探。”

九日後,柳春生從貢院出來,歸心似箭,可放榜日是在二十多日後,他不得暫住客棧等放榜。

放眼望去,貢院門口擠滿人群,大多是來接這些學子的,柳春生孑然一身、形單影只,沒什麽人會來接他。

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蹬上一輛馬車,正要讓車夫駛往客棧。

一道輕柔的女聲傳來。

“春生?”

氣氛有一瞬的凝滞,柳春生擡眸望向前方。

司氏一身草白色襖裙,外面罩着一件滾邊貂毛鬥篷,一雙美目含着淚望向他。

看着不遠處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婦人,柳春生眼裏僅有一片漠然,完全像是在看一個路人。

他剛從考棚出來,考舍環境狹窄.逼仄,此刻心情實在算不上好,又看見不想見的人,柳春生朝司氏冷嘲一聲,吩咐車夫,“去風客來客棧?”

車簾放下,阻擋住司氏的視線。

司氏被他冷漠的眼神刺的心中狠狠一痛,顧不得那麽多,連忙上前攔住馬車。

司氏用手帕按按眼角的淚,“春生,等等,有關的婚事我想與你好生說說。”司氏知道,她若不這樣說,柳春生今日是絕不會随她回府,下次若想再見,只怕是難上加難。

想到雪枝中藥之事與司氏有關,如今司氏還管上他的婚事,柳春生褐眸瞬間結冰。

“我不喜人多。”

隔着一道車簾,司氏想認真看看柳春生都不能,但柳春生能同意回柳家已是再好不過的事。

司氏喜極而泣,抹着眼淚,“好好,他們并不知你今日回府,你父親去衙門上值了,只有言澈與你我三人,見了面,你弟弟他的腿……”

話未說完,柳春生冷漠打斷,“無關緊要的事就別說了,且我只有李氏一名母親,夫人,你可莫要再叫錯了。”

司氏聞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心中悲痛萬分。

都是她的錯,當初若不聽偏信那老和尚的話将春生送走,如今春生也不會連爹娘都不認。

柳春生也不管司氏是何反應,“天冷,夫人有事快些為好。”

司氏混混沌沌上了她所乘的馬車,“走吧。”

柳府離在貢院不算遠,在烏南巷巷尾地段,算得上清淨,皇城內多數官宦世族都在此處落腳。

過了小半刻,便到了。

下了馬車,朱漆大門、門口蹲着兩座大石獅子,精致秀雅的六角宮燈為其添了幾分南方才有的清麗。

柳春生瞥過一眼宮燈,待司氏從正門進去後,他才從一旁的側門進入。

司氏回頭一看,柳春生剛從側門進來,他根本沒把自己當柳府人,所以才會從側門進。

司氏勉強朝柳春生露出笑容,“春生,這邊。”

見不遠處的管家正要迎上來,司氏忙朝管家搖搖頭。

一路走來,玉階彤庭、朱甍碧瓦,流水穿石、山石聳立,步步皆景。

柳春生卻無心欣賞,又随司氏走了小半刻,來到一處名為玉青院的院落。

森寒冬日,院內繁花似錦,花香襲人。

柳春生打量一眼那些花,雪枝應當會喜歡,想起她時,柳春生冷峻的眉眼稍柔和了些。

司氏見狀以為他喜歡這話,“你若喜歡,我讓人在你的院裏……”

柳春生移開視線,“這裏并非我家,我也并不喜歡花,我夫人喜歡罷了。”

這時,“是大哥回來了嗎?”屋內傳來男子清潤柔和的聲音。

接着,便是車輪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柳春生定睛看過去,窈窕姣美的白衣女子推着一張精巧的素輿緩緩出現在視野。

坐在素輿上的男子一身雪白鶴氅,溫文爾雅,目光柔和地望着柳春生,女子也好奇地看着柳春生,見柳春生的目光望過來後,則快速地低下頭。

司氏在幾人中間站定,輕咳一聲,“春生,這便是你……這便是言澈。”并未提及一旁站着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朝柳春生尴尬一笑。

柳春生淡淡點頭。

司氏見此一喜,春生不排斥言澈。

柳言澈伸手緊握住白衣女子的手,淡淡安撫,“這是你弟妹白虞。”

白虞喜愛穿白色,可司氏覺得晦氣,并且今日柳春生好不容易回府,這不是平白添堵又是什麽?且司氏根本不認可白虞的身份,只将白虞當做妾來看待。

司氏當着柳春生的面不好發作,強忍住怒氣,“春生,屋內早已備好各樣菜色,為你接風洗塵,外面天冷,我們進去說話。”

柳言澈也接過話頭,“先進去吧。”

進入正廳,左側屋子是平日裏用膳的地方,婢女引着幾人來到屋內。

屋內燒了地龍,還燃着上好的炭,暖如陽春三月,紫檀木圓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飯菜,用飯時,白虞并不敢上桌,站在一側,柳言澈拉拉她的手,白虞搖搖頭。

柳春生見狀,心中暗諷。

食不言、寝不語,柳春生簡單用過一些飯菜後,放下玉筷。

玉筷放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衆人齊齊地望向他。

他一襲再簡單不過的玄色長袍,落在一衆富麗堂皇、花團錦繡中,不但沒落半點下風,隐隐有淩駕之勢。

司氏見他落筷,也慢慢放下玉筷,眼巴巴地望着他,“怎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我再讓人重新去做。”

柳春生指尖在茶杯上打轉,“我知道你的目的。”

“但不用想了,我不會回柳府,柳府如何與我沒有一絲瓜葛。”

“我今日來,只是想為我夫人讨個說法,不知我夫人做錯了什麽?竟讓司夫人派人暗中對她下藥,欲毀其清譽。”

說到最後,氣氛越來越沉,暖熱的屋內,像是鋪了一層霜。

司氏就不明白,她的兒子怎麽一個個在婚事方面都不願聽她的呢?

言澈如此,言青也如此。

司氏心口不停地起伏着,她強壓着怒氣,好言好語道,“應氏一介鄉野女,大字不識、粗鄙不堪,怎能做你的妻子,言澈如此,如今你也要來氣我?”

柳春生對她的話毫不上心,眼裏有淡淡的戾氣,“司夫人弄錯了一件事,我并非你的兒子,我娶誰都與你們柳府無關。”

“我妻子是誰,只能是我說了算。”

司氏斂起慈悲目,像是一尊無情的菩薩像,“我不同意,除非我死。”

柳春生似笑非笑道,“你是生是死與我無關。”

“下藥之人我會讓他付出代價,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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