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柳春生的确是被人打了,這與他想要的結果背道而馳。
他原本是想暗中狠揍一頓陳老三,卻反被陳老三揍得鼻青臉腫。
門外,應雪枝臉上只有錯愕,沒有心疼,柳春生心中有股淡淡的失落。
他長睫微垂,低聲道,“去村裏時路太滑,摔了一跤。”
他本就帶着傷,如今因為去村裏幫她辦事摔成這樣,應雪枝心中難免愧疚。
“抱歉,該我去的,身上的傷沒事吧?”若傷口又裂開,她會更加不安。
與陳老三互打時,傷口早就崩裂,不過出血不是很多,他不想她因為同情而對他好。
柳春生搖搖頭,“并未,你無須擔心。”
落在應雪枝耳裏,她覺得他又在嫌她多事,這一瞬,面前的男子清清冷冷,一如往日,應雪枝找到了久違的熟悉感。
這樣就好。
應雪枝點點頭,“那就好。”
她又指指他臉上的淤青,“我去煮幾個雞蛋,你用來敷敷臉。”
煮了三個雞蛋,應雪枝将雞蛋放在碗裏,端來遞給他,“把蛋殼去了,在臉上淤青處多滾幾圈,活血化瘀。”
柳春生端着雞蛋一動不動。
應雪枝見狀,“你稍微快些,雞蛋涼了就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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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沒有銅鏡。”柳春生擡眸定定地看着她,眸下藏着她看不見的希冀,端碗的手也無意識收緊。
應雪枝淡淡一笑,“無妨,我屋裏有,我去拿給你。”
應雪枝拿來銅鏡給他,她正打算離開,卻見柳春生連蛋殼都未剝,直接拿雞蛋往臉上按去。
應雪枝快步來到他面前,從他手裏奪過雞蛋,“不是這樣用的。”
柳春生偏頭,目露疑惑。
他的疑惑并不像是裝的,再說,他為什麽要騙她,應雪枝不疑有他,替他剝好殼,把雞蛋遞給他。
“現在用雞蛋在淤青處輕輕滾動,多滾動幾圈,不要一直按着,雞蛋涼了就換一個。”
柳春生依言照做,也許是男子天生毛手毛腳、沒輕沒重的,雞蛋剛放到他手中,他一握,整個蛋心直接擠了出來。
柳春生面色慚愧,“抱歉,我……”
看着滾落到地上的蛋心,應雪枝秀眉一擰,他只會念書嗎?下手也沒個輕重。
只有兩個雞蛋了。
“算了,我幫你。”
重新拿了枚雞蛋,應雪枝動作利索地剝開,指指窗邊,“去那裏坐着。”
窗邊光線好,應雪枝半彎着腰湊近柳春生的臉,她也沒有多想地用左手輕托起他下颌,右手握着雞蛋輕輕在他臉上來回滾動。
不得不說,近看,他這張臉更是無可挑剔。
這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應雪枝才發現他竟是少有的雙鳳眼,不過因為褶皺淺,不湊近看很難發覺。
不僅如此,他左眼睑上還有一粒小黑痣,但因為平時都睜着眼,看不見,此刻他閉着雙眼,一眼就能看見。
等敷完淤青後應雪枝才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些什麽。
她收回手,柳春生仍舊閉着眼,聲音輕淺,“可是好了?”
應雪枝把雞蛋往碗裏一扔,“行了,剩下的你自己敷。”
她步履生風地往外走去,屋內還彌漫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
她一走,柳春生陡地睜開雙眼,手掌輕拂過空中,清冷褐眸中一片幽邃。
半月後,天氣越來越暖,巷裏樹枝披上淺青色,柳春生的身子也大好了,定好日子次日便啓程前往盛京。
啓程那日,柳春生去幫夏晚意搬了些行裝細軟過來,夏晚意跟在柳春生身後,一口一個膩人的春生哥哥。
夏晚意的東西有些多,她一人的東西,快抵得上三人的。
柳春生神情微冷,“少帶些東西。”
“可是,若是沒有不帶上這些東西,我會難受的。”說完竟抽泣起來。
李氏見狀也忙過來幫腔,“帶上便帶上罷,大不了再多雇一名馬夫,專用來放這些東西。”
柳春生看了一眼李氏鬓邊新長出來的白發,沒再多說什麽,又去尋來一名車夫,買來一匹馬。
可夏晚意的東西實在有些多,在柳春生精心收整下,才正好完全裝下。
馬車外三人忙得滿頭大汗,馬車內的應雪枝一手香茗,一手邊果磕着,八仙小桌上放着新買的話本,看到會意處,應雪枝低低笑出聲。
李氏拉長臉,沉聲道,“應雪枝。”
應雪枝側目,疑惑地看着李氏,一陣風吹過,額間的碎發被風吹得着實煩,應雪枝伸手按按,“母親,可是有事?”
應雪枝一身霁色衣裳,衣領處她親手繡了一朵白色茉莉,再配上此刻因疑惑而純澈的眼神。
乍眼看去,不像是俗世人,柳春生平靜的心猛烈一跳。
應雪枝一塵不染的樣子讓李氏氣得牙癢癢。
“那麽多東西,你就不能下來搭把手?”
夏晚意更是嫉妒她的貌美,“是呀,雪枝姐姐,你也不能光坐着啊。”
應雪枝假笑一聲,“又不是我的東西,憑什麽?”說完,冷冷放下車簾,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李氏正欲上前,柳春生聲音一冷,“母親。”
幾人收整完行裝細軟,要上馬車時,夏晚意又道,“哎呀,春生哥哥,我們幾人身上都有汗呢,不如同乘一輛馬車,雪枝姐姐身上幹淨清爽,指不定會嫌棄春生哥哥。”
應雪枝撩起車簾,長袖滑落,露出一截雪腕,“夫君?”
難得她主動,柳春生視線掃過她的手腕,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
另一輛馬車上,馬車內,夏晚意氣得發抖,可當着李氏的面又不能發作,看着桌上的那小盆茉莉,夏晚意想起應雪枝。
茉莉的淡淡清香讓夏晚意心浮氣躁。
馬車剛出城不久,夏晚意叫停馬車,她抱起桌上那盆茉莉下了馬車。
“雪枝姐姐,這茉莉太香了,熏得我頭暈,不如雪枝姐姐你拿回去吧。”
這兩小盆茉莉是應雪枝在花鋪換的,那幾大盆茉莉她全送給了花鋪掌櫃,花鋪掌櫃本要給她銀子,她說給她兩小盆茉莉就行。
茉莉清心怡神,盛京又遠,馬車坐久了難免煩悶,她有眩疾,這才在幾人乘坐的馬車內擺上兩盆茉莉。
可既然對方不領情,那也沒辦法。
應雪枝撩起車簾一角對馬車旁的夏晚意道,“給我吧。”
夏晚意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在應雪枝的手将碰上花盆時,“啪”一聲,花盆應聲墜地,頓時摔得四分五裂。
“哎呀,雪枝姐姐,你怎能這麽不當心呢?這下好了,花盆碎了。”
應雪枝心中惱怒,柳春生忙掀起車簾,握着應雪枝的手查看,“可傷到手?”
應雪枝面無表情用力抽回手,“不用你管。”
柳春生目光望向夏晚意,夏晚意正心疼地望着地上的碎花盆。
可這事并沒完。
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後,夏晚意又慌亂叫停馬車。
“哎呀,大娘,您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李氏上了年紀,怕出意外,柳春生急匆匆下了馬車。
馬車內,夏晚意一下一下順着李氏的心口,李氏有氣無力道,“春生,我頭暈惡心的緊,也不知是怎了。”
柳春生博物洽聞,猜到李氏可能是眩疾。
“母親不常坐馬車,可能有眩疾,眩疾就是母親目前的這些症狀。”
“只需聞些清心怡神的東西便能減輕症狀。”
說完,柳春生一頓。
“清心怡神的東西,哎,雪枝姐姐那不是還有一盆茉莉嗎?大娘,您等着,我這就去拿來。”
柳春生攏着眉頭跟上。
車外,夏晚意對應雪枝說明來意,應雪枝捧着茶無動于衷。
柳春生忐忑開口,“雪枝,你看這……”
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怎會輕易改變。
應雪枝撥着杯中的茶葉浮沫,輕嘲笑一聲,漫不經心道,“柳春生,若我也患有眩疾呢?”
“你,又當如何?”
說這句話時,應雪枝聲音雖柔,可卻讓柳春生心中一涼。
柳春生久未回複。
“算了,拿去便是。”本就不該抱有希望。
馬車內,應雪枝再沒與柳春生說過一句話。
她并非是要柳春生在她與李氏之間做什麽選擇。
而是她知道,李氏騙了柳春生諸多事,柳春生一直被蒙在鼓裏。
從李氏的只言片語她也可以猜到,李氏于他來說不僅僅是救命之恩那麽簡單,更多的也許是精神上的拯救。
所以他才會對李氏如此敬重,李氏便利用他的這份情意為所欲為。
可他不知,李氏為了讓他娶李晴,不擇手段,不惜以命不久矣的借口迫他娶李晴。
李氏買通府裏的珍脈郎中,柳春生也從不懷疑。
她那時多想告訴他真相,可她知道,若說出去,柳春生定不會信,只會覺得她是在挑撥離間。
今日之事,也許又是李氏故意為之。
不過,好在兩人就要和離,李氏騙他又如何,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柳春生見她神色越來越冷,他緩緩開口解釋。
“方才并不是不信你所說。”
應雪枝若無其事開口,“我知道,她是你母親,百善孝為先,況且我們就要和離,你又沒做錯什麽。”
往日與同窗相聚時的舌燦蓮花,此刻竟是嘴拙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柳春生薄唇張合,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應雪枝從車壁後的櫃子裏取出話本,那裏面壓着和離書,又取出一張紙,備好筆墨。
她抽出和離書第給柳春生,“你先署名,然後将和離書寫了,我一并将名署上,你放心,到了盛京後,我也不會将我曾是你妻子之事拿出去宣揚。”
“若沒人知曉這件事,說不定,你能尚公主呢。”
應雪枝的話,讓柳春生的心沉到谷底,那日她給他敷臉時的一點暧昧在此刻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