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你不說出來,焉知不會實現?”

柳春生蒙着臉,一雙眼格外認真地注視着她。

一向冷漠寡情的男子突然用如此認真的目光看着你,像是一個危險幽深的漩渦,稍不注意就會被吸進去。

應雪枝回過神,匆忙撇開視線,只差一點,她就信以為真。

她的臉色一變,語氣也陡然冷上幾分,“不必逛了,直接去牙行罷。”

柳春生長睫軟軟地低垂下來,眼中亮光不見,“好。”

本以為今日挑不中合适的房舍,可因為柳春生的緣故,順利得不可思議。

應雪枝不得不承認,今日若不是柳春生,她得貼出去一大筆銀子。

最後在選地界上犯了難。

“姑娘,您是要選東大街,還是西大街?”

“要我說,因為狀元郎的緣故,如今東大街的房舍可是水漲船高啊,姑娘您何不就選在那處,待日後想脫手,還可以倒賺一筆。”

應雪枝緊緊抿着唇瓣,思索片刻,“我選西大街這處。”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親耳聽到她毫不猶豫地選了西大街,心還是難免抽痛起來。

應雪枝會選西大街,還真不是為了避開柳春生,而是東大街那那邊書鋪林立,她想買書、賣話本底冊都便宜些。

買定後,房牙子便帶兩人去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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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幾人來到西大街,從小巷直走到底便到了。

小院外與東大街一樣,院牆外種着一溜綠柳,房牙子走在前面給兩人開門。

應雪枝一個人,住不了那麽多間屋,選的是一進的宅子。

進去後,院裏的屋子一眼便能望到底。

攏共五間屋子,正中間的一大間,左側庖房與柴房連在一起,右側一間恭房,一間沐浴的小房。

讓應雪枝眼前一亮的是左側靠牆處的一壟菜畦,她可以用來種花兒。

來到正屋看了看,很長一間,是連通的,不過也沒事,到時請工匠來做幾間隔間,一間歇覺,一間當做書房,正中間用來用膳和平日裏待客,再好不過。

看完後,應雪枝眼中雀躍難掩,她接過房牙子手裏的鑰匙,眉眼彎彎。

“這裏很好,我很喜歡,有勞了。”

房牙子一走,應雪枝催促柳春生,“我先去你那裏把箱籠拿過來。”

“好。”柳春生麻木地應了一句,好似游魂。

回到柳春生家中,應雪枝抱起箱籠,柳春生伸手想幫她,應雪枝搖頭,“不用了,巷口就有車夫。”

柳春生默默收回手,看着她孤身一人抱着箱籠,步伐堅定地向外走去,纖瘦的身影漸漸遠去。

在踏出門檻的那一剎那,應雪枝回過頭,眼神明亮,誠摯又真心道,“柳春生,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多多珍重,我已經放下了,望你日後平安順遂、仕途坦蕩。”

“我,先走了。”

她本想說句再見,可那句再見怎麽也說不出口,日後他是大官,她是平頭百姓,哪裏會再見。

說完,應雪枝踏出門檻,再也沒回頭。

應雪枝走後,柳春生伫立在原地許久,半晌,他才喃喃回她,“好,你也是。”

不知哪裏來的兩滴水珠滴落到腳下的青石磚上,風一吹,濕痕不複。

緣香樓,盛京最大、最富麗堂皇的一家酒樓。

酒樓外銀鞍繡毂一乘又一乘,酒樓內小橋流水,酒香四溢。

二樓雅室內,香爐裏飄出袅袅清香,撫平心中浮躁。

薄紗映花屏風映出一清隽、一胖碩的身影。

宋泊簡歪坐在椅子上,手裏握着一小壺酒,嘴裏嚼着脆香的花生米,“我說你今日怎麽這麽好雅興,拉我來喝酒,你不是不喜飲酒?”

柳春生沒說話,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嘴裏送,褐眸中沒有一絲亮光。

宋泊簡來到他身邊坐下,按住他的手,“怎麽,和小嫂子鬧矛盾了?”

柳春生如今是聖上欽點的翰林,前途無量,自然不會因仕途之事苦惱。

柳春生眼眶有些紅,也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別的原因。

他長嘆一聲,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松了松衣襟,“我與她已經和離了,日後,若碰見,別再喊她嫂子,免得損人清譽,被有心人聽去。”

宋泊簡嘴裏的酒沒來得及咽下去,一口噴了出來,“什麽,你與小嫂子和離了?”

宋泊簡眯眼打量着他,“是不是你見異思遷,看不起小嫂子的身份,升官發財後想另娶高門貴女!”

柳春生白松泊簡一眼,這也是他第一次對人翻白眼,宋泊簡有些稀奇。

柳春生懶散落拓模樣別有一股風流意味,宋泊簡稀奇的同時又覺得不公,這人怎麽能連翻白眼都比他好看,也難怪那日打馬游街時,城裏女子的香帕都盡數售罄。

宋泊簡疑惑道,“既然不是,那是怎麽回事,小嫂子溫柔又體貼,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柳春生轉着手裏的酒杯,聲音微啞,“是我對不住她,她不要我了。”

宋泊簡與柳春生認識也有好幾年了,何曾見過他這幅頹喪模樣,心有不忍,“天涯何處無芳草,小嫂子雖好,可盛京那麽大,憑你如今的本事,再找一個喜歡的也不難,你也別太難過。”

“再說了,也不是我說你,從前你整日板着那張冰塊臉,小嫂子如何不怕,現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柳春生,莫要整那死出,是男子漢就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政績來。”

柳春生望着窗外浮動的柳枝,淡淡一笑,柔和的語氣裏帶着一抹勢在必得的決心,“慢慢來,我是不會放手的。”

宋泊簡懶得再說什麽,挑了另一個話頭,“聽說幾日後便是你父親的壽辰,柳府的宴貼也送到伯府來了,你可要去?”

聞言,柳春生還算溫和的臉上滿是冰霜。

“自然要去。”

緊接着柳春生又說道,“明日你派幾名工匠去西大街巷尾最裏邊的那處宅子,讓他們幫雪枝修繕一下房屋,那院牆有些矮,再砌高些,上面撒上些碎瓦礫。”

宋泊簡嘆口氣,“我看你真是沒救了。”

“行叭,知道了。”

“別說是我讓你去的,你就說這算是恭賀她喬遷之喜,總之,見機行事,機靈些。”

翌日,宋泊簡一大早從府裏點了幾名工匠,一路來到柳春生說的地方。

宋泊簡走後,婢女扶着一名年輕面冷的女子從亭中悠悠地走出來,“他不待在書房好好念書,帶着一群人又瘋跑出去做什麽?”

女子吩咐婢女,“走,我們跟上去看看,當心別被他發現。”

院內,應雪枝一身褐色粗布衣裳,頭上裹着頭巾,正在清掃塵垢,聽見敲門聲,她輕咳幾聲後去打開。

門外,宋泊簡一身華服,喜笑顏開地站在門口,“小……應姑娘,我差人打聽到你住這裏,特來恭賀你喬遷新居。”

應雪枝看着他身後那一排人,勉強一笑,“多謝,不過,你帶他們來是?”

“我想你剛搬進來,應當有很多雜活重活要做,特地帶上他們過來幫忙。”

“應姑娘不用拒絕,春生與我說了你倆的事,你放心,他是他,我是我。”

宋泊簡都這樣說了,應雪枝只得無奈道,“那我就先在此謝過,你們先進來吧。”

院內,那些工匠開始有條不紊地除塵、修繕起房屋上的青瓦。

直到那些工匠用帶來的鐵鏟開始和稀泥砌牆時,應雪枝才察覺出不對。

他們先前并未來過這裏,又怎知院牆需要增砌?

在這之前,只有一人來過。

應雪枝看着忙碌的衆人,心裏頗不是滋味。

工匠們幹活很快,不多時,整座宅子幾乎都煥然一新,連院裏多年不用的水井他們也替她清理收拾好。

應雪枝從箱籠裏取出一套幹淨的茶器,去庖房燒了一壺茶水過來。

應雪枝笑意柔柔,“辛苦各位了,各位先歇息歇息,喝杯茶解解渴。”

她站在院內的木樨樹下,即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難掩她窈窕清麗的身姿。

話音一落,院門一前一後進來兩名女子。

為首的一身湖水藍對襟梅花紋錦衫,額間描着梅花花钿,神情冷肅,儀态萬千,一雙丹鳳眼中藏着淡淡的譏嘲。

“宋泊簡,我說你一大早急吼吼地出來做什麽呢?原是來與人相會來了。”

張氏來到應雪枝身邊,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樣貌氣度的确是個不俗的,可這心思怎麽不用在正途上呢?”

宋泊簡一聽急忙上前,“文玉,你聽我解釋,你誤會了,我……”

想到柳春生的吩咐,宋泊簡立馬住了口。

張文玉冷冷一笑,“你不是要解釋,怎麽不說話了?不說就是承認了。”

宋泊簡急得撾耳撓腮之際,應雪枝不疾不徐道,“姑娘的确誤會了,我與宋公子再清白不過。”

“今日之事,宋公子也是受我友人之托,來替我清理小院。”

張文玉淡淡道,“哪個友人吶?我怎麽不知他會認識姑娘的什麽友人?”

“新科狀元柳春生。”

說完,院內一時之間陷入一片阒寂。

直到木樨樹上掉下的一根枯枝打破這滿院寂靜。

宋泊簡下意識地去看應雪枝的神情,見她始終一副溫柔似水的模樣,心裏長嘆了一口氣,如此聰慧溫柔的女子,當真是可惜了。

新科狀元的友人,在盛京,關系是不能随意亂攀的,更別說她還只是一名普通女子,是斷斷不敢這樣做的。

張文玉臉上的冷意散了幾分,只是對應雪枝的态度仍舊沒好到哪裏去。

“是嗎?那你還真是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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