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小院什麽都好,就是不知附近哪戶人家養的雞和狗,老是在應雪枝将睡未睡之際打鳴、犬吠,這一連幾日都未曾有過好眠。
這日,應雪枝照例被雞鳴犬吠聲吵醒,見天色尚早,今日也不想自己動手做早食,便去早市上用了一碗火腿魚肉豆腐羹,美食下肚,總算讓她憋悶的心情好了些。
用完後,她來到書鋪。
書鋪也剛開門不久,店家正懶洋洋地打着呵欠,見到她,想起柴嬷嬷說的話,雙眼一亮。
“多日不見,姑娘這是寫完話本結尾部分了?”
應雪枝搖搖頭,“并未,我來是想問問店家可有人來買?”
還不待店家回話,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熟悉的聲音,“雪枝?”
應雪枝交疊在腹前的手一緊,轉頭神色平淡地看向柳春生。
他一襲雪色圓領廣袖長袍,墨發用玉冠束起,望着他身上空蕩蕩的長袍,似乎比幾日前清減了幾分,應雪枝有些驚訝。
随後她露出一個疏離得體的笑,“真巧。”
柳春生淺笑着回應,眼裏有細碎的柔光,“是,好巧。”
他為何要這般對着她笑?應雪枝只當沒看見他眼中的溫和柔意。
店家見她竟與柳春生相識,張了張嘴,應雪枝打斷店家。
“我先自己看看,您忙。”
店家離去,應雪枝垂眸假意翻閱起架子上的書冊古籍,心底祈禱着柳春生快快離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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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日未見,柳春生卻覺得已然過了許久。
女子依舊一身素色裙裳,這回頭上連根木簪也無,旁的女子在她這個年齡階段,雙耳也早就穿孔,可她圓潤的耳垂處依舊白白淨淨,完好無缺。
柳春生又想起她前世嫁給自己後的模樣,穿了耳洞,抹上胭脂,無論如何,她總是好看的。
待視線移落到她眼下那兩團烏青時,柳春生輕聲問她,“昨夜沒歇息好?”
應雪枝擡眸,眼神微愣,他怎麽知道?
柳春生指尖點點自己的眼,“很明顯。”
應雪枝明白過來,後悔今日沒有照鏡子,尴尬一笑,“是有些,不過還好。”她也沒過多的解釋為什麽。
垂在身側的微微手一動,柳春生竭力克制自己想将面前女子擁入懷的沖動。
不急,一切須得慢慢來……
柳春生點點頭,不再打攪她,“那你慢慢看,這裏沒有我想要的書冊,我再去別家瞧瞧。”
應雪枝頭也沒擡地輕嗯一聲。
待柳春生走後,應雪枝長舒了一口氣,他給人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了,不禁讓她想起前世的他。
柳春生幅一走出書鋪,身上的溫和氣息瞬間卸得幹幹淨淨。
他垂眸冷聲吩咐候立在側的健碩男子,“今夜去查探一番她為何難以入眠,別讓她發現,盡快。”
健碩男子苦不堪言,這小姑娘睡不着,他能怎麽辦?主子也真是莫名其妙。
書鋪店家告訴應雪枝,印出去的幾冊話本還未賣出去,讓她再耐心等等。
應雪枝心中有些失落,正欲離去,從門外走進一名中年女子。
女子盤着高髻,步履生風地進了書鋪,女子見到她,笑容滿面地來到她身旁。
柴嬷嬷邊說邊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連頭發絲兒都不放過,像,可真是太像了。
柴嬷嬷笑道,“你便是那日來送話本的那姑娘吧?”
應雪枝疑惑不解地望着柴嬷嬷,“您是?”
柴嬷嬷親熱地挽起她的手臂。
“不瞞姑娘,那日姑娘走後,我碰巧看到了姑娘寫的話本,只覺頗為新奇有趣兒,便拿回去給我家老夫人看過,老夫人看後也是贊不絕口,說天底下竟有這般敢思敢想的女子,着實少見。”
“至于我是誰,待你見過我家老夫人後,你便知曉了。”
應雪枝根本不認識面前的人,她警惕道,“抱歉,我并不認識你,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柴嬷嬷嘆了口氣,“姑娘的話本還在我家老夫人手中,實話說了吧,你那日送來的話本,還沒印過,就送到了我家老夫人手裏,別人還未來得及看,姑娘何不走一趟,去見見我家老夫人?”
難怪那店家讓再等等,原來是根本沒有印出去,又哪裏會有人來買。
應雪枝心裏升起一股怒氣,可她又無可奈何,她在盛京無權無勢,只是一名弱女子,更是不能輕易得罪人。
想了想,應雪枝開口詢問,“我若是不去見你家老夫人呢?”
柴嬷嬷笑容不減,“那也沒什麽,只是姑娘日後無論将話本送到哪個書鋪,我都會一并截下來。”
這不就是斷了她賺錢的路子,應雪枝眉頭皺得更深,聲音也冷下來。
“什麽時候見?”
“兩日後姑娘依舊來這書鋪,我會在這兒等姑娘。”
應雪枝不情不願地應下,“我知道了,放心,到時我會來的。”
柴嬷嬷也不願用如此強硬的手段邀她進宮去,可這少女防備心重不說,雖看起來柔柔弱弱,性子葉挺烈,柴嬷嬷只好出此下策。
到底是年紀輕,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柴嬷嬷又不得不好言安慰一番,“姑娘,你寫的話本得我家老夫人賞識,這是好事啊,再說,只是請姑娘與我家老夫人見見面罷了,又不做其他,姑娘又何必如此謹小慎微?”
話雖如此,可應雪枝并不相信平白無故天上會掉銀子下來。
不過目前來看,也只能去見見她家老夫人。
應雪枝不禁心中想,她就知道,一碰到柳春生就準沒好事兒,他就是個禍害!
雖然今日在書鋪裏不太順利,但神奇的是,到了晚上她迷迷糊糊要入睡時,雞和狗叫了幾聲後,便啞然無聲了。
今晚,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另一邊東大街的宅子內,屋內燭火明明滅滅,窗戶洞開,料峭的春風吹起窗邊男子的衣袍,好似感覺不到冷,男子僅着一件單薄的外衫慵懶地靠在椅中。
柳春生問剛趕回來的王申,“如何了?”
王申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巴掌大的醜黑犬。
“主子,我在應姑娘院外守了好一陣兒,見她屋裏的燈滅了,附近的屋舍裏傳來這倆畜生的叫聲,屬下猜可能是它們打攪到應姑娘的好眠了,便将這倆東西抓了過來。”
柳春生想都未想,“拿去宰了。”
“哎,是。”
柳春生瞥了一眼那抖個不停的醜黑犬,小犬因為害怕甚至還溺出來。
他臉色一黑,“等等,這黑煤球拿去洗洗幹淨,養着吧。”
只是想到,若雪枝在,定不會讓他殺了這醜東西。
不多時,王申将洗幹淨的小犬在庖房裏烘幹後提溜到柳春生屋裏。
許是小東西五官敏銳,知道自己不用死,明白柳春生才是老大,進了屋後,一個勁兒地在柳春生腳下轉悠、讨好。
柳春生見它又醜又憨的模樣,屈指彈彈它的耳朵,“希望你真能有點用。”
“五皇子在江南一帶私吞貢物之事查得如何了?”
兩日後,晴了許久的天下起綿綿細雨來,細雨浸衣,寒冷刺骨。
今日要去見那老夫人,應雪枝不得不從暖被裏鑽出來。
看了看衣櫥中的衣裳,選了件芙蓉色長袍,這件衣裳還是她前不久去成衣鋪買的,今日天比較冷,穿上正好。
她也不會梳什麽發式,直接将頭發攏起捆成一根長辮,将花盆裏的粉白海棠掐下一小朵戴在辮尾做點綴,不至于太素。
一路撐傘來到書鋪,今日下雨,書鋪裏沒多少人,有些冷清。
書鋪掌櫃看見應雪枝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日他沒說實情,應雪枝并不怪他,他也只不過是名尋常百姓而已。
不多時,柴嬷嬷便來了。
見到應雪枝,柴嬷嬷歡欣一笑,“姑娘這身打扮可真是讓我眼前一亮,清雅明麗,真是好看極了。”
應雪枝握起紙傘,望着屋外的雨幕,“您帶路吧。”
出了書鋪的門,應雪枝見門外竟備着一頂小轎。
柴嬷嬷伸手示意,“姑娘,請。”
坐上小轎,應雪枝心裏胡亂猜測起來。
看這陣仗,這家的老夫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貴,前世她并與什麽老夫人見過面,一直縮在那四四方方的後院,對外面之事也不了解。
心中雖有擔憂與忐忑,但畢竟前世與柳春生赴過不少宴,也不至于亂了手腳。
途中,應雪枝悄悄撩起轎簾,探頭往外看去,宮闕樓閣、紅牆綠瓦。
這分明是去宮裏的路。
應雪枝坐不住了,輕聲道,“您究竟要帶我去見什麽人?您不說,若我到時沖撞了貴人該如何是好?”
這宮中人心叵測的,一不小心,便就會掉腦袋。
這小姑娘長得不但好,還是個聰明伶俐的,太後必定喜歡。
柴嬷嬷笑道,“姑娘不用怕,有我在,我家老夫人最是寬宏大量、待人和善。”
小轎穿過小宮門後,向左一拐,往太後的慈安宮走去。
路上遇到剛從太後那回來的張文玉與滿臉怒色的淑妃張玉蕪。
太後不喜淑妃整日霸占着高淵,每日讓淑妃去她宮裏抄一個時辰的佛經,說是為她祈福。
淑妃已經一連抄了五日,可太後還不松口,淑妃心裏氣悶,心裏不停地咒罵太後。
這會兒剛好碰到太後身邊的貼身嬷嬷柴嬷嬷,見柴嬷嬷對轎內之人溫聲細語說着什麽。
要知道,這柴嬷嬷向來只聽太後的話,除了皇後,不會給其他宮妃太多好臉色,哪怕淑妃身為聖上的寵妃也不例外。
如今竟對轎內之人如此輕言細語。
淑妃眯着眼,慢悠悠來到轎前,聲音柔媚。
“柴嬷嬷,不知這轎裏坐着的是何人?竟能得嬷嬷如此相待?”
說着就要伸手去撩轎簾。
轎內應雪枝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她不求其他,只求見過那位貴人後能夠安安穩穩回去,不想與宮裏的人有任何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