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在淑妃殷紅指甲即将碰到轎簾的瞬間,柴嬷嬷伸手一把按住淑妃的手,聲音冷然。

“娘娘,這裏面可是太後要見之人。”

應雪枝心中一驚,未曾想到老夫人竟是太後,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淑妃憤憤地收回手,面上不顯,嬌笑道,“既是太後看重之人,本宮自不敢冒犯,嬷嬷請吧。”

淑妃讓出一條路,柴嬷嬷輕哧一聲,“我們走。”

轎內,應雪枝摸摸噗通亂跳的心,還好,還好。

在小轎即将與兩人擦身而過時,恰在此時,風掀起轎簾一角,露出轎內女子半邊溫婉側顏。

轎簾很快又落下,重新遮擋住張文玉與張玉蕪的視線。

張文玉吃驚道,“那女子不是西大街那位?”

淑妃臉色不耐,“什麽東大街、西大街的,看上去也不過如此,太後莫不是想讓她進宮來與我争寵?”

張文玉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堂姐,這就是我與你說的新科狀元的那位友人。”

淑妃腳步一頓,看着小轎離去的方向,眼神一轉,“走,我們去虞繡閣坐坐,那裏視野開闊,今日春雨不絕,正适合聽雨聲。”

進入慈安宮,柴嬷嬷替她撩起轎簾,立馬就有青衣宮婢上前來替兩人撐起傘。

應雪枝下了轎,擡眸望向四周,飛檐鬥拱、金雕玉砌,今日落雨,天色昏暗,遠遠看去,正殿內還點着燈火。

柴嬷嬷親自在她身側為她撐傘,“姑娘,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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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殿門口的禦階,兩人進了內殿。

左間裏,一進去,檀香袅袅,溫暖如春,異常安靜。

應雪枝不敢四處張望,盯着自己的腳尖。

柴嬷嬷來到太後身邊,在太後耳邊耳語道,“太後,應姑娘來了。”

太後輕唔一聲,緩緩睜開雙眼,銳利目光直擊應雪枝。

應雪枝恭恭敬敬躬身行禮,“民女應雪枝見過太後。”

在看到應雪枝的一瞬,太後眼中銳利不複,只餘濃濃的哀思。

“你就是寫話本子的那姑娘?我看了,确實寫的不錯,甚合我心意。”

應雪枝不疾不徐道,“太後謬贊。”

太後瞥了一眼柴嬷嬷,柴嬷嬷取來一只冰花芙蓉玉手镯。

“見你穿戴素淨,這玉镯就當是見面禮,你戴上正正好。”

柴嬷嬷将玉镯遞到應雪枝面前。

應雪枝不知太後為何召她進宮,還要賞她如此珍貴之物,疑惑又擔心。

應雪枝沒接,低頭凝着地面壽字紋樣的地毯,“都說無功不受祿,這玉镯如此珍貴,民女惶恐。”

太後呵呵一笑,“誰說你無功?你的話本子我看了喜歡,這就是功。”

應雪枝聞言,沒有歡喜,只有心驚,在宮裏,上位者的一句喜歡與不喜歡便能決定一個人的功過。

應雪枝這回沒再拒絕,乖乖戴山那冰花芙蓉玉手镯,“民女叩謝太後。”

說完,她以額觸地,輕磕三下。

柴嬷嬷忙去扶起她,“姑娘這是做什麽?太後喜歡你,喜歡你寫的話本子,你可別拘束。”

柴嬷嬷将她扶到一旁的羅漢榻坐下,太後細細打量起面前女子的容顏,像,又不像,也只有側顏十分相像,眉眼口鼻沒有一處像她的宛兒。

但有一分相似已經很難得了。

太後又與應雪枝說了許多關于話本子的事,抛開太後的身份,太後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漸漸地,應雪枝放下防備……

結束後,太後欲留她用午膳,應雪枝拒絕了,太後又道,“待天晴後,聖上要在京郊瀾苑辦踏青宴,到時我還派柴嬷嬷來接你,你可一定要來。”

應雪枝并不想去,她以為與柳春生和離後,她的生活便會歸于平靜,可為什麽,還是躲不過。

應雪枝抿唇道,“太後,我不想……”

太後笑着打斷她,“哎,那日可是個重要日子,你可不能不來。”

回去的路上,應雪枝坐在轎中,心裏滿是擔憂,她就是想不明白,太後為何就看中了她。

都是因為柳春生,一見到他準沒好事。

應雪枝心中郁悶,在出了宮門後,便讓小轎停下,想走走,散散心。

宮內虞繡閣裏,張文玉與淑妃品着香茗,望着宮外的那道身影,這時五皇子高軒尋來。

“母妃與表姨在看什麽呢?”

高軒順着兩人的目光望去,只能看見一道窈窕纖細的背影。

“母妃與表姨母是在看那女子?”

淑妃輕嘲一聲,“可不是,方才你皇祖母親自派人接進宮的,也不知這老妖婆要搞什麽幺蛾子。”

張文玉喝着茶沒說話。

五皇子看着那背影看得出神,淑妃瞥他一眼,“我可告訴你,別動那些歪心思,最近捅了那麽多簍子,也不知收斂些,沒看你父皇臉色越來越差。”

五皇子陰狠着一雙眼,“還不是那柳春生膽大包天,竟敢查到我頭上,還去父皇面前告狀。”

淑妃嘆道,“你知道就好,這段日子收斂些,好好待在書房寫課業,可別被太子比下去。”

“皇兄想比過我?那不可能,天天只知道抱着塊破木頭,看的書冊都是與木頭相關,我看,他都快成木頭人了。”

“哎,母妃,你可知那女子叫什麽名兒?”高軒伸手在口中作勢握了一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回去的路上,應雪枝碰到剛從校場回來的陸懷铮,他沒打傘,臉上身上全是雨水,偶爾擡手用袖口抹把臉,他似乎沒發現她。

那更好,應雪枝用傘遮住臉,閃入街角。

待他走遠後,應雪枝才從角落走出來,才剛走了兩步,身後傳來陸懷铮的聲音。

“應姑娘這是在躲我?”

應雪枝扭頭,臉帶歉意的看着他,“抱歉,我今日心裏不舒坦,不太想說話。”

雨勢漸大,應雪枝将傘往他頭頂舉了舉,“你要不要躲躲?”

陸懷铮哈哈一笑,“不用,這麽些雨不算什麽,再說,這麽小的傘,可遮不住我們兩個人。”

“不開心的話,要不要去戲園子聽聽戲,去茶樓喝喝茶?”

應雪枝勉強笑笑,“不用了,陸将軍,你快回去,這雨越來越大了,天有些冷,我也該回了,再見。”

說完,應雪枝轉身離去,陸懷铮摸摸腦袋,有些發愁,他不會安慰人。

雨太細,風一吹,便成了雨霧,從四面八方飄來,這傘除了遮住腦袋,什麽也擋不住,她的衣裳鞋襪也全濕了。

這衣裳還是新做的,今日是第一回穿,應雪枝有些心疼地彎腰扯扯落在水灘裏的裙裾。

“雪枝。”

應雪枝心裏正窩火,聽到他的聲音,更是氣得不行。

“雪枝,雪枝,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雪枝,當做不認識我。”心裏的委屈與無助在這一刻達到極點。

應雪枝轉過身,眼眶紅紅的,她臉上全是細密的雨水,也不知有沒有其他。

柳春生眼尖地看到她右手上那水頭極好的冰花芙蓉玉手镯,他眼神微閃,顧念着她的情緒。

溫聲道,“外面雨大,先上馬車。”

應雪枝看了一眼馬車,馬車車廂看起來寬大無比不說,用料似乎還是紫檀木。

應雪枝沒理,打着傘繼續往前走去。

沒走出幾步,腦中一股暈眩,待她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已經被柳春生橫抱起往馬車內走去。

應雪枝心中一慌,忙掙紮起來,“你快放開我,狀元郎是不要面子了嗎?信不信明日就有人告你大街上強搶民女。”

可柳春生看着清瘦無比,力氣卻十分大,她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有撼動他一分。

應雪枝放棄了,像條挺直的魚,直直地躺在他懷裏,閉眼不看他。

将她抱進馬車後,柳春生才松手,地上鋪了一層雪白絨毯,她身上裹着泥塵的雨水滴到毯子上,污痕很是明顯。

看着這麽幹淨的絨毯被弄髒,應雪枝原本心裏尚有一絲愧疚,但看到上方柳春生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她就來氣。

應雪枝故意一會兒在這坐坐,一會兒在那坐坐,确保馬車內每個角落都能得到她的照顧。

不一會兒,除了柳春生衣擺下那塊位置還算幹淨,其他地方都讓她糟.蹋了個遍。

柳春生看她一眼,又看看自己腳下尚且幹淨的位置,“要不我讓你?”

心思被他看穿,應雪枝輕哼一聲,扭過頭環抱住自己,歪頭看着飄飄蕩蕩的車簾,沒說話。

她渾身被雨水淋濕,衣裳緊緊貼在她身上,姣好的線條展露無餘,一縷縷的碎發彎彎曲曲貼在雙鬓。

她對自己的美一無所覺。

柳春生看過一眼後,便收回目光,從身後的櫃子裏取出一件玄色鶴氅給她披上。

應雪枝一動,柳春生勸她。

“先披着,別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見她不再亂動,便知她聽進去了。

凝着她右手腕上的玉镯,柳春生心生煩躁,“陸懷铮送你的玉镯?”

應雪枝冷道,“誰送我的和你有什麽關系?堂堂狀元郎當街搶人,也不知……”

也不知聖上是眼神不好還是怎的?

話未說完,應雪枝只覺鼻尖上傳來一陣清冽的晨露味,柳春生捂住了她的嘴,她不滿地張嘴想說話。

柔軟的唇瓣在柳春生掌心翕動,柳春生手背略微拱了拱,掌心與她唇瓣間留出一道空隙來。

他雙目沉沉地望着她的雙眼,低聲道,“別亂說,當心隔牆有耳。”

高淵手下養着一大批來無影去無蹤的死士,若被那些人聽見,什麽下場自不用說。

說完,柳春生才緩緩松開手。

應雪枝這時突然道,“柳春生,我是不是不該來盛京?當初若是留在邑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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