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柳春生自然不希望她被這些糟心事纏住,可有些事并非是想躲就能躲的。
他沒錯過方才她微紅的眼眶。
他替她冷靜地分析着,“你若不來盛京,留在邑縣,可邑縣若沒人護你,你伯娘與那陳老三若再尋你麻煩,你一弱女子,無親無故,又如何應付得過來?”
應雪枝長嘆一口氣,擡起右手腕,腕上的玉镯光滑剔透。
她嗤笑一聲,“這玉镯是太後所贈,她還邀我待天晴後去踏青宴,你說,為什麽我都與你和離了,還是會卷入這些是是非非?”
應雪枝深吸一口氣,揉了一把臉,“或許是我命該如此罷。”
總以為餘下的日子定會安然平靜,卻總也躲不過。
聽到她說玉镯乃太後所贈,柳春生心中郁氣頓散。
她披着他的鶴氅,縮在角落小小的一團,側顏柔和,無人保護的花,只會零落成泥。
“今日你是去見了太後?”
應雪枝不言,柳春生繼續道,“太後初見你便如此看重你,我想,我應該知道原因。”
“你可知,太後膝下本有兩女,年長的那位如今養在京郊別莊,另一名,幾年前自缢而亡,太後平日也最是疼她,你與死去的柔嘉公主有幾分相似。”
話到這裏,應雪枝眼裏一片清明,“難怪那柴嬷嬷會扣下我的話本,将我帶到太後身邊,竟是如此。”
應雪枝頹唐地低下頭,“怪我自己,若我那日不去送話本,就不會碰見柴嬷嬷了。”
柳春生從坐榻下來,半是屈膝跪在她身後,輕握她的肩安慰道,“盛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那日不碰面,後面也總會碰見,既然避免不了,何不迎難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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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應雪枝不自在,身子往旁邊一挪,柳春生察覺到她的抗拒,默默收回手。
應雪枝想了想,轉身奇怪地看着他,“你是如何知曉這些事的?”
他剛入宮沒多久,沒道理短時間內會知道這麽多事。
柳春生知曉她聰慧,卻不曾料到她如此敏銳,這些事,也不過是前世他當上刑部侍郎後,慢慢了解到的。
他若告知她真相,豈不暴露自己也是重生而來,怕到時,只會将她越推越遠。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道,“我有我的法子,你不必擔心。”
應雪枝小聲嘀咕着,“我才不擔心你。”
緊接着她又嘆了一口氣,“就真沒法子不去嗎?”
見鶴氅從她身上滑落一半,柳春生伸手替她提了提。
“目前看來,是這樣,你不用怕,到時聖上必會帶上我,遇到麻煩,盡管來尋我。”
應雪枝雖然不想與他再扯上什麽關系,可這些兒女情長,與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多謝,其實你本不必幫我。”
柳春生目光輕柔地看向她,“你不必有壓力,就當是我為之前的所作所為做的道歉。”
應雪枝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仿佛要看進他心裏去,“道歉,替誰?”
柳春生不躲不閃地迎上她的目光,“替從前的自己,那時誤會你了,讓你受了頗多委屈。”
應雪枝冷冷打斷他,“你錯了,我并不委屈,當初同意與你成親,的确是想借你之手脫離伯娘,你會那樣看我,并不奇怪,你也不必道歉。”
她冷淡疏離的語氣,堅決與他劃分界限的态度,讓他心中狠狠一刺。
“好,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其實細想下來,無論是前世還是這輩子,她的确沒什麽可怨的,至少他助她脫離伯娘,是她沒守住自己的心,愛上一個沒有心的人,名義上的夫妻,哪來的情分,他又如何會顧念着她。
應雪枝索性與他說開了,“你也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麽,你以前怎麽對我,如今便怎麽待我,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柳春生還是應道,“好。”
應雪枝擰眉,看他這模樣,是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
應雪枝對上他褐色眼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柳春生眨眨眼,笑道,“我明白。”
他顏色本就好,只不過平日裏不茍言笑,有些吓人,如今笑起來,讓人感覺很容易靠近。
可她才不會上當。
應雪枝板着臉,語氣生硬,“我看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從前對我冷硬如冰,現在你也應如此,你現在對我笑就很不合适。”
她一說完,柳春生霎時收回笑,臉上無波無瀾,“我答應你。”
看着他冰冷的臉色,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多時,便到了小院門口,此時雨也停下。
應雪枝起身撩開車簾,她忘了身上還披着柳春生的鶴氅,直到腿彎處傳來一絲輕薄的重量,才反應過來。
她轉頭望向坐榻上的柳春生,遲疑地看着這件烏糟的鶴氅,“這鶴氅?”
柳春生瞥了一眼,“無事,你先回去。”
應雪枝默默點頭,心裏也不是滋味,本來不想欠他的,結果越欠越多。
剛下馬車沒走幾步路。
這時,馭馬的王申懷裏鑽出一只黑煤球來,朝應雪枝吠了幾聲。
它太小,聲音也小小的,“汪汪”兩聲着實沒有什麽氣勢。
王申心裏暗暗抱怨,也不知主子怎麽回事,今日出門時非要讓他帶上這只煤球,懷裏揣着個這麽個小東西,都不好馭馬。
應雪枝轉頭看見從王申懷裏伸出一只小腦袋的煤球,臉上帶着柔意,驚訝道,“怎麽出來還帶上它,這小東西的聲音我聽着有些熟悉。”
說着,她又折返到馬車旁邊,想看看小犬。
王申将巴掌大的小犬攤到手心,許是剛學會走路不久,站起來都搖搖晃晃的站不穩,奶聲奶氣地叫喚。
應雪枝伸出手指碰碰小犬的腦袋,小犬張嘴不依不饒地含住她的指尖。
聽到聲音後,柳春生撩起車簾探頭看過來,見小犬正咬住應雪枝的手指不肯撒嘴,當即臉色一黑,揪住小犬的後脖頸提溜到半空。
應雪枝見狀忙開口阻止,“它咬的一點也不疼,你別傷到它。”應雪枝見過柳春生的狠辣手段。
柳春生視線瞥過她垂在身側、帶着一絲水意的手指,沒說話。
小狗被他的氣勢吓得瑟瑟發抖,一個沒崩住,竟直接溺了,溫熱淺黃的液體接連不斷地滴在柳春生的長袍上。
王申直接垂下腦袋不敢看柳春生的臉色,應雪枝卻是憋不住笑,眼裏笑出淚花。
她忙伸手從柳春生手中接過小犬,“你別這麽兇,小犬哪禁得住你吓,這才溺的。”
“是不是?”應雪枝點點小犬的鼻尖。
許是小犬聞到應雪枝身上又暖又安心的氣息,也不再亂叫,圓滴滴的小眼盯着應雪枝。
見她展顏,柳春生睨了小犬一眼。小東西還算有些用處。
應雪枝逗弄了一會兒小犬,看了看車架上的兩名男子,兩個大男人哪裏會照顧小犬。
“你可買婢女了?”應雪枝問,小姑娘總比男子強的多,那李氏也不是個有耐心的。
柳春生猜到她的想法,她總是如此心軟。
故意問道,“并未,怎了?”
“若不然,我在你這買下這小犬,你平日忙,應當沒有空閑照顧它。”
殊不知,柳春生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不用,一只小犬罷了,送你又何妨,你養着就行,養大後平日裏也可用來看院子。”
應雪枝沒作他想,抱着小犬就要走。
柳春生看了一眼王申,“我讓王申把養它的一些用具拿來,那些用具也是剛買不久,放在那也沒用。”
王申心裏一嘀咕,這幾日,那小犬一到半夜就爬到他的被窩裏,不給它睡就叫,哪裏來的那些東西。
不過看主子的眼神,王申很識趣地點頭,“是這樣沒錯,應姑娘,等下回去我就把那些東西拿來。”
應雪枝點點頭,“那行,我先回去了,它看上去有些冷,哎,對了,它有名嗎?”
“還沒來得及取,不如你給它取一個。”柳春生無比坦然道。
應雪枝想了想,“它這麽黑,不如就叫它芝麻怎麽樣?”
柳春生才不會花心思管它叫什麽,但只要是她取的。
“這名字合适。”
王申心道,總比那黑煤球好聽。
“那我先回回去了。”
“去吧,去赴宴之事不用擔心,那日我也會去。”
直到應雪枝開門進入院裏,柳春生才收回目光。
瞟了一眼自衣袍處,柳春生冷聲吩咐,“回去,去買些養犬的用具給她送去。”
沒過多久,王申就把養犬用的小窩,還送來一桶羊奶,這個天氣不算熱,羊奶放幾日也不會出問題,還有一些逗弄小犬的用具,線團,小圓球之類的。
王申看着那些逗犬用具,這哪裏是養犬,分明是用犬來逗應姑娘開心。
這幾日,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便是五皇子私吞貢物之事被捅到了聖上面前,高淵平日雖知道些,不過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想着留着五皇子這個靶子多少都有些用處。
直到五皇子私吞貢物之事被鬧得沸沸揚揚,呈上來的折子十道有九道都是彈劾此事的,高淵不得不禁了五皇子的足,讓他把吞掉的貢物能吐多少就吐多少出來,吐不出來的就用銀子填,高軒一時湊不齊,找上淑妃。
在淑妃的軟磨硬泡下,此事不了了之。
高淵沉着一張臉問柳春生,“你究竟要做什麽?朕說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柳春生随意往長椅上一靠,面色淡定從容,“聖上,臣說過,臣,有一人想護,我已和聖上綁在同一條船上,聖上不必擔憂。”